薛冬来没动,江少笠又把馒头瓤往她嘴边递近了些,以眼神示意她吃掉。
薛冬来情绪不明地看他,他嘴里还在嚼那些馒头皮,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吃啊。”江少笠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薛冬来吸吸鼻子,别开目光,将火把靠在墙上。她伸手接了馒头,撩起面巾咬一口,冷硬了些,但确实没什么怪味。
几个乞丐添了些新柴进火里,火花噼啵几声,乞丐们围在火旁聊了起来。
安静的夜里添了几分烟火气,薛冬来一边小口咬着馒头,一边偷眼看江少笠拿出新馒头撕馒头皮吃。
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火把的光亮在江少笠的眉眼上跃动。
薛冬来嗫嚅半晌,小声说:“你可是小侯爷啊。”
江少笠没听清,手上嘴里动作不停,将一边耳朵贴近她。
薛冬来却不出声了,只再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慢悠悠啃馒头。
夜里几个乞丐都睡下了,薛冬来仍然死撑着靠坐在墙上,不敢闭眼。
白日里淋了雨,地上寒气逼人,薛冬来冻得身子一缩一缩的,抱着双臂蜷缩在角落。
江少笠白天昏迷那么久,此时并无睡意,见薛冬来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低声劝道:“我保证不会犯困,给你看着,你睡一觉吧。”
薛冬来紧皱着眉头摇头,声音都发颤:“冷。”
江少笠“啧”了一声,单手撑着地面挪到她身边,脱了外衣抱住她,又将外衣展开盖在她身上将她包住。
薛冬来困得紧,得了温暖,没多久就睡着了。
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坐在江少笠怀里,脸靠在他胸膛上,两手抱着他的腰,还抱得死紧生怕丢了似的。
薛冬来飞速脱离他胸膛,直起腰坐到地上,抬眼一瞧,江少笠果然一夜没睡,正看着她。
薛冬来这厢正暗自羞赧,江少笠已经开口说起了正事:“这地方不能待了。”
薛冬来转眼打量四周,“那几个人呢?”
“大清早便走了。”
薛冬来想了想,“他们应该没认出我们吧?”
江少笠沉声道:“不管认没认出来,这地方不能待了。”
薛冬来点头,“我知道,可我们去哪儿呢?”
“回家。”
“啊?”薛冬来满脸都写着疑问,“回什么家?你家还是我家??”
江少笠白她一眼,“我家就是你家。”
薛冬来确认他的意思后,难以置信地张大嘴,“你想让我死?”
江少笠弹她一个脑瓜崩,“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到处都在抓我,我回去不就是死吗?!”薛冬来一巴掌拍回去,将他脑门拍得极为响亮。
江少笠咬咬牙,深呼吸,“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动动脑子,我为了不让你出事都中毒箭了,毒箭!”
“问题是我回去就会坐牢啊!”薛冬来也急。
江少笠冷静下来,认真跟她解释:“上次你在竹里馆见到的,是大理寺少卿蔺双鹤,蔺相的儿子。我们一起在查秦大人的事,李小芸也在我们控制之内,所以这件事情很容易真相大白。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就行了,明白吗,大小姐?”
薛冬来眯眼看着他,“我总觉得你在诓我,但我又没有证据。”
江少笠几乎咬碎了后槽牙,长吐出一口气,“我觉得你没有脑子,而且我已经掌握了证据。”
薛冬来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你也说了,江家是八皇子党,我爹是太子党。”
江少笠冷嗤一声,“那都是我告诉你的,我也可以说江家中立,不都是随我说?何况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就算我们立场不一,我也不希望七皇子成为那匹黑马,懂?”
薛冬来沉思许久,不知想通没有,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
还不到巳时,两人就直接去了大理寺投案。
薛冬来把自己找人造假路引、被误当成李小芸威胁、面具男吩咐她做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要说薛冬来被通缉一事很奇怪,原本这么多天都安然无恙。可偏偏面具男死在了狱中,死前只留下了一份口供,控诉薛冬来指使他布局暗杀秦大人。
面具男人已死了,这供自然是翻不了了。
何况,有千金阁的人证,作证薛冬来确实扮作乐妓与秦大人同处一室。
这便是百口莫辩了。
薛冬来自述完,便被押进了大牢,等候审查。
蔺双鹤自然早已为她打点妥当,别的牢房铺茅草,她的牢房铺锦被;别的牢房就一张嘎吱嘎吱的床,她的牢房连梳妆台都有;别的牢房又臭又潮湿,她的牢房阳光正好还熏着香。
唯有吃食这一块蔺双鹤帮不上什么忙,大理寺犯人的菜都是统一做的,总不好再给她开个小厨房。
于是凝秋一天跑三四趟,给她送吃的来。
薛冬来有了在摘星观旧址的经历,此时竟觉得牢房生活还不错,每日里观察牢里的情形也算长了许多见识。
于是被关的第二日,薛冬来就跟狱卒搭上了话。几个狱卒在薛冬来牢门外搭了个小桌子,薛冬来就隔着栏杆伸出手来跟他们学打牌。
狱卒们行话多,玩法又丰富。薛冬来从没见识过他们的市井玩法,直呼新奇有趣。
几个狱卒便每日带些瓜子来,教薛冬来打牌赢瓜子。下午二哥来看她,她还高兴地把学到的玩法和赢来的瓜子展示给二哥看。
二哥看得直按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这样过了两日,薛冬来几乎乐不思蜀。
江少笠来时就看见薛冬来把锦被铺在牢门边的地上,盘腿坐在上面,伸着只手跟外头的狱卒打牌,另一只手不断拿瓜子磕。
狱卒们一看江小侯爷来了,都识趣地收拾东西散了。
薛冬来正在兴头上,因此十分不满,抓起一把瓜子壳砸向江少笠,“你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干什么?”
江少笠恨得牙根痒痒,“为夫在外殚精竭虑救人,媳妇儿你在这儿倒是玩得挺开心啊?”
薛冬来站起身来,拍了拍落满瓜子皮的衣裳,“我二哥昨儿都跟我说了,让我放心,很快就能出去。”
江少笠冷笑,“我跟你说的时候你千百个不信呢。”
薛冬来疑惑道:“你是我谁啊?我二哥跟你能一样吗?”
江少笠脸色青了,却没言语。
薛冬来看到他手里提了个箱子,抬抬下巴问:“这什么?”
江少笠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竟全都是薛冬来的衣裳。
薛冬来正愁没衣裳换呢,本想着明天叫凝秋拿过来,没想到江少笠就提来了。
不过……
“那是什么?”薛冬来惊疑不定地指着箱子里水粉色的一角。
江少笠顺着她手指方向一看,径直伸手把那件肚兜拿在了手上,“这个吗?不是你的肚兜?我找了好久。”
薛冬来瞪大了眼,“你翻我箱子?!”
“不翻怎么找得到,你藏那么深。”江少笠答得十分自然,好似并无任何不妥,“不过我看了那些款式,就一两件能入眼的,其他的我都给你扔了。我又给你买了些。”说着他打开箱子的隔层,里面全都是女子肚兜和亵裤,各种绯色、缃色的料子。
“扔?了?!”薛冬来怒啸一声,就要扑出来对江少笠拳打脚踢,栏杆被她撞得哐哐响。
江少笠往后小退一步,摇头叹息道:“媳妇儿怎么这么激动,日后我会给你买更多好东西的。”
“江少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薛冬来两眼爆红,扑腾了两下没扑出来,两手紧紧抓住拉杆,活像手底下是江少笠的脖子。
江少笠不慌不忙的,拿起一件新肚兜在她眼前一晃,“是这个大小吧?只抱了一整夜,我还怕我量得不准呢。”
薛冬来一脚踢在牢门上,摇着栏杆破口大骂道:“我要杀了你这个变态!!!”
江少笠低头笑出声来,抬眼时眼里明明灭灭,似有火在深渊中燃烧。
他沉声问:“现在知道我是你的谁了吗?我是你夫君。”
薛冬来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我是你姑奶奶!”
江少笠叹了口气,甚觉无趣,把箱子合上,吩咐牢头等他走后再开牢门把箱子拿进去。
开玩笑,现在开牢门,只怕媳妇儿真要了他的命。
江少笠扬长而去后,牢头开门把箱子扔了进来。薛冬来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一脚踹在箱子上……
片刻后,几个狱卒围在牢门外,“小姑奶奶,你别嚎了,整个大理寺都以为咱这儿虐待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