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燃七星 第141章 岑岑

芸娘原名唐岑，是第五代墨家巨子——复?的亲传弟子。

据说复?曾游历山河间遇到了一位高人起了一卦，高人称下一任巨子将诞生于神农大山脚下一村子中的唐姓人家。

复?到神农大山打听到山脚下的村子中真的有一户姓唐的夫妇且前段时间刚生下一名女娃，他兴冲冲前去拜会，将前因后果简单地说给那对夫妇听。

夫妇得知此事后商量了一晚上，最终同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墨家并断绝关系，此生不再相见。

这是墨家的规矩，入墨家后弟子们要斩断过往重新开始，他们的心中唯有坚守墨家的道，以侠之名守护苍生。

复?郑重谢过唐氏夫妇，抱起襁褓中的女娃，女娃娃从睡梦中睁开眼，看着这位戴着斗笠笑容慈祥的陌生男人，先是一愣，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复?年已过四旬，膝下无子，见这女娃娃时喜欢得不得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食指被不断扑腾的手抓住。

“你还没有名字吧？”

女娃娃睁着大眼睛，歪着头看他。

复?抬起头望着远方延绵万里的神农大山，又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撮着下颌的小胡子，笑道：“山小而高曰‘岑’，从今往后你就叫‘唐岑’吧。”

墨家的总部在神农大山的西侧，好心的村民送了复?一个竹篓子，他将小唐层放在篓子中，背在身后一晃一晃地走着。

小唐岑好像很喜欢这种方式，一边儿晃一边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在回去的路上，复?救济了一个刚被盗贼洗劫的村子，在村中又收了一名孤儿。

他看这俩娃娃有缘，这村子又是沿着潜潜的溪流建的，就给他取名“唐潜”。

这些复?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墨家的弟子们只知道师父游历人间时行善收留了两名孩童。

唐岑与唐潜自幼生活在一块儿，他们一同长大，一同读书、习武，二者都是复?的亲传弟子。

唐潜比唐岑大两岁，唐岑这辈子刚学会说话，开口讲的第一个词是“师父”，第二个是“师兄”。

她喊唐潜“师兄”，也很喜欢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兄，唐潜走到哪里她都跟到哪里，成天一口一声师兄地喊着，做他的小尾巴。

少年时期的唐潜也是个白净俊秀的玉面小郎君，性格温顺亲和，聪慧识大体，与成日活蹦乱跳大大咧咧没个正形的唐岑相比更像是复?未来的接班人，墨家的弟子们都很喜欢他。

唐岑也总粘着他一起读书，练剑，但每次都是练了一半就坐不住跑去追蝴蝶、斗鸟、捉鱼，一不留神就没影了。

无论是习文还是习武，唐潜都十分刻苦，墨家时常举办比武论剑来考校弟子们的功课，每位年过十五的弟子都要参加，自唐潜参加后每一轮比试他都夺得头筹，墨家弟子们十分佩服，也推断他会是下一任的巨子。

那时，唐岑还未参加。

唐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参与墨家的比试，这次比试复?难得亲自观赏，出乎众人预料的是她一路上过关斩将，最后一轮中仅用半炷香的时间就将身形比她大三倍的一名弟子给打倒并夺得头筹，最终的成绩竟比他师兄唐潜还高，众弟子都对她刮目相看。

看台上，复?摸着长须，眼中流露出赞许。

这场比试是复?特设来检验唐岑这几年的习练成果的，也是借此机会在她和唐潜二人之间筛选出“巨子”。

结果他十分满意，唐岑的表现甚至比他预想中的更好。

但唐岑并未因夺得头筹而沾沾自喜，她之所以想拿第一只因获胜者可以得到一把黑色的长剑，那剑的剑鞘上文着一只白色的鹤，很好看，很适合师兄。

后日就是唐潜的生辰，她想拿到这把剑赠予他师兄。

当她拿着剑到师兄面前时，唐潜的反应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兴，他先是意外，而后淡淡笑着接过。

那时的唐岑天真地以为师兄只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可当她离开时，唐潜却愤怒地将这把剑摔在了地上。

“这件事是我多年后从他身边的仆役口中得知的。”反正此刻也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芸娘干脆将她过往的种种说给众人听。

“这就是嫉妒啊。”嬴恽听完后忍不住啧啧两声，他还没从芸娘就是墨家巨子这件事带来的震惊中走出来，看着眼前这位相视多年的女子，他的眼神都变得敬重了。

“或许在他心中，你就不可能超过他。”楚暄道。

芸娘笑了下：“确实，在他心中当时的我就是个不成气候的成日贪玩的小丫头。”

确实如此，唐潜并未因唐岑夺得头筹而高兴，在看到自己最熟悉的小师妹登上高台，手持黑剑受万众瞩目众星拱月，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全都被夺去，此刻根本无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时，他只觉得愤怒和荒谬。

最令他觉得气愤的是，唐岑每日看似贪玩偷懒成性，实则一定背着自己偷偷地习练，他想起有一段时间唐岑总喜欢晚间去师父那儿，兴许还私下里找师父讨教武艺。

说什么两小无猜无话不谈，可她却背叛自己，还十分虚伪成日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想了千万种唐岑背着自己，欺骗自己的举动，就是不肯相信和承认——唐岑天资过人。

最可恨的是，她还将剑夺来后拿到自己面前羞辱自己！

谁稀罕她的施舍？！

唐潜恶狠狠地瞪着手中的剑，最后将它砸在了地上。

自那之后，唐潜在心中对唐岑生出了芥蒂，可唐岑却毫不知情，仍旧如常，该吃该喝该玩，有事没事来师兄那边晃悠。

两个月后，墨家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考核，天下墨家弟子都须参与。

复?放出消息——他将用这场比试选出下一任巨子，继任他的位置。

所有人对这场考核都十分重视，此番考核的场地设在神农大山中，复?在山中设了一个巨型机关阵，众弟子要进入山中寻找一把通体漆黑的古刀，也就是墨刀，那是历代巨子身份的象征。

不出所料，这场比试的难度也大大提升，连唐潜都倾尽了全力。

墨家的机关本就难解，这一次还融合了八卦和二十八星宿的元素。

在破解了几个连环的机关后，唐岑逐渐发现整座山的机关是按照二十八星宿分布的，机关的推演过程中还融合了《鲁班书》中的元素。

山这么大，与其在一个劲儿地横冲直撞，不如先算出墨刀存放的位置。

唐岑有一个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是她看过一眼的图，她都能够原原本本地复刻出来，小时候她总喜欢在绢帛上涂涂画画，钻研各种机关的构造和玄机，后来机关阵画腻了，就开始琢磨星宿图，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乐衷于推演星宿再将它们和机关阵结合，自己又画出一个新的阵图。

这些都是她平时“不务正业”的杰作。

闲来无事时她也喜欢在藏书阁中看各式各样的书，其中包括公输班所著的《鲁班书》。

墨家的藏书阁藏书丰富，但愿意深究《鲁班书》的弟子没几个，唐岑发现这一次的机关阵似乎掺杂了《鲁班书》中的道术和星盘的方位定局法，她将目前经历的阵图画在地上琢磨了一阵后惊奇地发现这些布局竟和自己过去画着玩的那些十分相似。

最后她推演出墨刀所在的位置——西方鬼宿，并成功夺到了墨刀。

这个位置是弟子们没有想到的，在过往的教学中，复?会将二十八星宿的分布画在列国的地图上，以东南西北来分分别是——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四宫，每宫七宿。

在平日的讲授中复?将天下局势与星宿结合，按地图上的方位看，齐国代表东方，秦国在西方。

在复?之前，墨家从未入过秦国，墨家子弟们大多游走于山东列国，所以弟子们下意识认为墨刀不会放在西方的位置。

可唐岑就觉得在西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指引着她朝西方去，这或许就是过去的人常说的——兵器是有灵性的，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听到这，楚暄和嬴恽大概猜到咸阳城下方这些机关便是按照这次考核中的分布所设，换句话说也是唐岑自创的，所以芸娘根本不用“偷学”，她本身就是掌舵者。

这次比试夺下墨刀后，唐曾被宣告为下一任的“巨子”，众弟子们也无异议，他们在比试中直观地感受到唐岑实力超群和机敏果敢，她确实具备巨子的潜质，何况她与唐潜都是复?亲手栽培的，巨子之位必然是他们二人之一。

但唐岑是女儿身，历代的巨子都没有女儿身。

在比试后的两天墨家举办了庆功宴，复?难得放开了禁忌让众弟子们沾酒，一些弟子们喝高了私底下也会谈论这事，有的不免对唐潜感到惋惜。

晚间，唐潜独自一人来到河边吹风，身后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可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他听着只觉得刺耳，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十年的努力令他觉得荒谬。

他早听到那些弟子们在背后的议论，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过是师父从一个破村子中捡来的弃子，从始至终自己都是唐岑的陪衬，是个笑话！

他既愤怒又觉得悲哀，多年来套在面上的温和可亲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他变得面目可憎，攥着酒杯的手无意识地力度加大直接将酒杯捏碎了，锋利的瓷片扎入手掌心，鲜血滴在脚边，他却浑然无觉。

“师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唐潜身子一僵，被这熟悉的声音唤回了神，他迅速压下怒意，转身时又是那位如玉君子。

“阿岑怎么在这儿？没去陪师父吗？”唐潜的笑容温和。

“师父他老人家不喝酒，很早就睡下了。”唐岑也喝了些酒，说话声音有些飘忽，她走近时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低头一惊：“师兄，你的手怎么了？”

唐潜一顿，还未出口唐岑便拉起他的手，见对方吓了一跳：“怎么割得这么深？”说着她赶紧将唐潜手中的瓷片挑碎扔到了地上，又撕下衣角替他包扎伤口。

看着眼前的少女正拉着自己的手着急又笨拙的包扎着，唐潜的眼神变得复杂，内心泛起一丝怪异的情绪，像是愧疚，却又说不上。

片刻后他笑了笑，安抚道：“小伤，许是那杯子做工不佳，不慎捏碎了，阿岑不必担心。”

唐岑包扎好后松了口气，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佯装教训地皱眉道：“以后还是小心点儿，真不让人省心。”说着她走到唐潜身边。

“好好，都听阿岑的。”唐潜笑了笑。

“师兄。”唐岑看着河上的明月，河水被月光照得发亮，倒映出山色，她沉下眼眸，轻叹一声，“师父说我是下一代巨子了。”

听到这话，唐潜的脸不受控制的僵住，心底生出的那一丝愧疚瞬间倾垮。

“可是……我觉得我不行……巨子是墨家的统领这太难了，怎么就因为几次的比试就让我来当呢？”唐岑越说声音越小，眼中尽是迷茫，借着醉意将心底的恐惧道出。

“师兄会助你的。”唐潜转过身，与她并排站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阿岑不必担心，我和师父都会帮助你，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唐岑听完后，心中的阴霾瞬间都散去了，高兴地点头：“我知道这天地下就只有师父和师兄对我最好！有你们在阿岑就不怕了！我只希望你们一直都平平安安的，一直陪在我身边！”

唐潜闻言微笑着点头压下眼中的凉薄。

墨家的故事纯属作者自创，不考据！（除几个人名外）毕竟墨家的事迹在春秋过后就鲜少记载了（都怪某位老祖宗焚书坑儒）

这么“轻松”就当上巨子？那是不可能滴，作者不会允许嘿嘿嘿嘿嘿，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反正在我笔下成大事者势必要狠狠虐上一波（写不来傻白甜~）

下一章开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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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岑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