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依旧是混乱嘈杂打斗不休,角落里的二人紧紧抱在一块儿,如入无人之境。
片刻后,楚暄拍了拍林辙的背,催促道:“行了,快去帮聂施。”
林辙正沉浸在温存中,听到这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脸僵了一瞬,不满地在楚暄的腰上掐了一把。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激得楚暄背脊发麻,跟只炸毛的猫儿似的不满地要挣脱开这怀抱,林辙又将他摁住,蛮横道:“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
“……你觉得现在说这个合适吗?”楚暄无语。
林辙硬气道:“我都没跟你算账呢!大晚上背着我乱跑!”
“你这不是来了吗?我这不也没事吗?”楚暄立刻换了副面孔,嘿嘿笑着摸了下林辙的头,把语气放软,“有账回去随你算,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对了,你能看见蚩尤和黄帝的军队吗?”他朝后方指了指。
“什么蚩尤黄帝?”林辙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楚暄看他眼中满是疑惑,心道:那就是没进入幻境。
林辙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身子一僵,下一刻迅速转身抽出湛卢朝前刺去。
这会儿幻境中的景象逐渐变得朦胧,周围的一切也淡了不少,逐渐趋于透明,许是因众人的这一番打斗驱散了空气中的毒雾,楚暄终于看清了石室内的景象。
此刻林辙正一剑劈在一名铁甬的后脑上,将其头颅砍得裂开。
“这些人是假的?!他们怎么会动?”林辙趁此间隙问楚暄,没等对方回答又快速转剑朝后砍去,再度捅穿铁甬的胸膛。
“这些是兵人,是墨家巨子做的,具体为何会动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不过……”楚暄愣了一下,发现林辙方才打倒在地的这些铁甬好像都倒地不起,不再动弹了。
而远处,聂施仍举着长枪与铁甬们纠缠不休,他周围的兵人倒下后在地上挣动片刻又爬了起来,那些铁甬伤得比林辙这边的严重得多。
楚暄目光扫过林辙手中的湛卢时定住,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见林辙又解决了一个,他赶紧上前将人拉住,再次催促道:“走,去帮聂施!再这样下去他要不行了!”
林辙总算是见好就收,却将楚暄朝角落一推,吩咐道:“那你在这儿老实待着,哪儿也别去!”说话时特意把“老实”两个字咬重。
楚暄讪笑两声,点头道:“好,好。”
林辙又看了他一眼后提着湛卢朝聂施那处奔去。
另一边,淇臻正手持双剑挡在嬴恽身前替他开路,周围不断涌入乌黑的铁甬,她如一只孤傲的白鹤,身形灵巧,穿梭于扑面而来的黑暗中,身手极快极狠,银白的剑刃如霜雪在漆黑中飞速翻旋,剑光所到之处皆是断臂残肢,刚劲利落,将兵人削得四分五裂。
这时前方冲来铁甬高举长枪迎面劈来,淇臻双剑一抬毫不费力地挡下千斤重的长枪猛地向上挑起,将铁甬逼退半步后上身后倾,足尖点地一跃而起,整个人呈倒立之姿双脚快速重踹铁甬的下颚。
只听得“咔嗒——”一声轻响,剑光如流星飞速闪过后铁甬已是身首分离,头颅落地。
淇臻双脚踹在铁甬的身躯上,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地,铁甬沉重的身躯倒在她身前发出“轰——”的一声,扬起了烟尘。
整个过程中淇臻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嬴恽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站在她身后,欣赏着精彩的“表演”,见周围的铁甬都暂时被淇臻打倒,这才对着她满意地点了个头。
这时被砍去头的铁甬在地上又动了,一副将要爬起的趋势,嬴恽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朝角落的方向指了指。
淇臻向他点了个头,看向身后逐渐起身的兵人们,长剑轻敲地面,旋即以剑锋拖着地朝嬴恽所指的方向跑去。
那些兵人果然循着声音追着二人去了,二人在角落站定,淇臻又在石壁上敲击了数下,待兵人们将他们包围住,不断逼近到仅一尺的距离,遮挡住室内的光线时,淇臻从怀中掏出一粒巴掌大小的黑色石球,嬴恽将火折子点燃,二人一同将手中之物掷于地上。
火舌不断向石球爬去,淇臻与嬴恽迅速地从兵人的腿侧缝隙间滑出去。
这时一名无头的铁甬朝他们冲来,淇臻一个侧步躲过他的大刀掠向他身后,重重踹在他背上,把“人”踢到身后兵人的包围圈中,将那圈子堵得严丝合缝,旋即以最快的速度朝一丈远的一块大石后方冲去。
刚到大石后便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那些兵人们被炸得四分五裂碎成一群石块堆积在石壁处,没了动静。
嬴恽背靠在大石上歇息,淇臻将水囊递给他,又把佩剑给他。
嬴恽喝了口水后,摇头:“剑你先收着,我现在使不上。”
淇臻听闻后收回剑,仍盯着他。
嬴恽看着她的双眼,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我没事儿,也还好你及时赶过来,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淇臻朝林辙那处看了眼。
嬴恽站起身,说:“我们去找他们吧。”
——
有了林辙的加入,聂施不再单枪匹马,二人也算配合默契打倒了许多兵人,神奇的是被湛卢砍过的铁甬好像不会“起死回生”了。
二人打斗中剑风驱散了毒雾,幻境弱了下去,聂施和楚暄已然重见石室内的场景。
聂施把蒙眼布摘掉,这时嬴恽他们也过来了。
嬴恽见到林辙,如久旱逢甘霖,扒着人大吐苦水:“贤弟啊!你可算来了!为兄差点儿就交代在这儿了!”他一边哀嚎着一边朝楚暄那处看去。
“?”林辙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
楚暄瞅了二人一眼,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聂施见状笑了笑,转开话题:“林公子,淇姑娘,你们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楚暄趁机看向他,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林辙被这句话带回了正题,指了指上方:“从上面。”
其余人向上看去,只见左上方的石壁破出了一个大洞,楚暄想起刚才似是有一声轰鸣,又听林辙道:“我和淇姑娘是从哥哥房中的地下密道过来的,在看完哥哥留下的信之后。”他的视线又移到楚暄身上,带着些幽怨。
楚暄朝他笑了下。
当晚林辙从王城校场回来后发现府上异常安静,到后院时淇臻正站在楚暄的房门外,眉头紧锁,看着有些焦灼。
林辙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推开门后里面果真空无一人,案上摆放着楚暄留下的一封信:
外出有事,今夜必回,老实呆着。
若不是最后这四个字,林辙可能真的会老实呆着,见淇臻也有些魂不守舍的,他赶紧询问,淇臻也十分“毅气”的将嬴恽他们的行踪给供了出来。
二人互看了一眼,又一同看向密道的路口,迅速达成默契。
“我和淇姑娘猜这密道可能会通向王宫牢狱,就想着过去,说不定还可以和你们里应外合。”
楚暄蒙住:“你们……会解门的机关?”
林辙:“不会,什么机关?”
“那你们怎么开的门?”
“哦,你说那扇门啊。”林辙看了淇臻一眼,“淇姑娘说要转动底下的石台才可以开,可我们转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每转动一次都有箭啊、飞镖什么的袭来袭去,我们干脆应付完一轮再继续转,不知不觉就将门打开了。”
楚暄和嬴恽:“……”
林辙没察觉二人僵硬的表情,继续道:“这一路上也遇到了几扇门,我们都用这种方式,到后来实在觉得麻烦,就干脆用硫黄硝石丸再点个火将门都炸开了。”
自从那次蓝田之战后,军中就备下了硫黄和硝石所制成的炸药球,以便战时使用。
“这招还是淇姑娘想到的,我们下密道前她就让我去军营中偷偷摸了几个出来。”
嬴恽朝淇臻看了眼,见她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点头。
楚暄又看向那个破口:“既然你们能从那处来找我们,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直接从那边回去?”
林辙摇头:“不行了,那条路被淇姑娘炸塌了,有来无回了。”
“……”楚暄轻叹一声。
嬴恽哈哈哈干笑了三声后拍了拍楚暄的肩膀:“我就说吧,一个机灵,一个大智若愚。”
楚暄牵了下嘴角。
这会儿兵人突然没了动静,其中一部分是被嬴恽和淇臻炸毁了,而另一部分是林辙来了后用湛卢砍倒的,虽没有嬴恽那边毁坏得那么彻底,但倒地不起了。
经过这一番打斗,他们也算看清“兵人”的构造,这些铁甬只是外层镀了铁,里面仍是石头和泥沙混合所制,所以并非坚不可摧。
“铁甬的躯体若是毁坏了就不会再动了,但要彻底毁坏只能炸毁他们。”聂施看向周围,“而这些是被湛卢砍过的,湛卢似乎可以制住他们的行动。”
“确实。”楚暄刚才就想说这事。
聂施沉思少顷,说:“湛卢是天子剑,剑身附着至纯至阳的帝王之气,这世间没有它斩不断的东西,有了湛卢就可以对付这些兵人了!”
众人闻言大喜,终于有办法对付这些打不完又打不死的铁甬。
楚暄将方才经历的一切和在幻境中所见的场景简单向林辙和淇臻描述了一下,末了说:“还是尽早离开这儿。”他望向前方的二丈高台,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上方的军旗,“我记得离门就在旗子的后方,先上去看看。”
聂施点头,下意识靠近楚暄,却被林辙挡住。
林辙斜了他一眼,将楚暄打横抱起,聂施笑了笑,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识相地后退。
正当众人攀上高台时,石室内再次发生异动,这一次的动静比之前的都大,石壁上又冒出浓厚的白雾来,转瞬间浓雾就将室内的一切都吞噬了。
楚暄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平坦的半山腰处,不远处的山坡上便是炎黄联军和蚩尤的数万大军,漫山遍野笼罩着山头。
此刻幻境中大雾仍未散去,因天色昏暗显得灰蒙蒙一片。
陡然间,一道刺目的银光撕开了这片寂静的漆黑,天雷炸响苍穹,霎时间狂风大作,暴雨铺天盖地而下,随狂风助阵在天地间肆虐起来,眼前的一切都被雨幕遮挡,昏暗模糊,难以辨明。
庆幸的是这雨并不是真实的,只是幻境中画面的一部分,众人也并未被淋湿。
这时远方响起隆隆战鼓声,大雾被暴雨浇得散去,黄帝阵营处正立着数十面巨型的皮鼓,众将士奋力击鼓,随着这一声声鼓响,狂风渐渐弱了下来,雨也不再放肆地下着。
楚暄这时又听到那阵轻巧的铃铛声,即便是震耳欲聋的鼓声下也十分清晰,他抬起头,终于在风雨雷电交织的山顶上瞧见了铃声的源头。
那是一个大型的祭台,屹立于山顶之上,祭台正中竖着一根九尺高的石柱,石柱顶端的位置拴着一个硕大的牛头骨,牛角两侧垂着一片紫色的流苏线,在风雨中飘舞着。一根细长的银链子自头骨正心向两侧分开,一路绕过牛角,数只小铃铛悬在其上,被风吹得丁零当啷地响着。
楚暄察觉到铃声响起后,鼓声似乎被削弱了,到他们这处声音已然不如之前响亮。
“你们是不是又进入幻境了?”
听到嬴恽的声音,众人看向他,瞧他一副略显惆怅又自觉无趣的模样,便知情况又和之前一样。
楚暄问:“你现在看到什么?”
嬴恽摇头:“什么也没看到,雾蒙蒙的一片,你们那儿如何?”
楚暄:“到涿鹿之战的后期,玄女助战的部分了。”
涿鹿之战中后期,蚩尤请来风伯雨师造风雨,炎黄联军再度陷入困境,西王母手下女将玄女得知此事后前来助阵,玄女制作了八十面夔皮鼓,又用雷兽之骨作鼓槌,击鼓之声可传五百里之远,威震天下,重振炎黄联军的军心。
夔是东海的神兽,传说用它制成的鼓可控风雨,但这风雨仍未停,黄帝应当是想击鼓唤天女旱魃前来相助。
楚暄皱眉,望着山顶上的祭台,他记得自己看过的古书中对涿鹿之战的记载并没有这一幕,遂朝林辙与聂施问:“你们有听到铃铛声吗?”
二人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牛头骨,但这祭台离他们太远,根本听不清铃响。
“别出声。”嬴恽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楚暄也察觉到了动静,顿时紧张起来。
突然嬴恽大喊一声:“跑!!!”
众人如梦惊醒,迅速朝后方飞奔去,紧接着,数以千计的箭啸声刺入耳中,听得人怔忪。
聂施经历过一次有了经验,立刻指挥道:“先跳下去!”
众人再度落下高台,回到下方紧贴着石壁站着,这些流箭的射程堪堪避过众人所站之处,不一会儿就停了。
待上方彻底安静后,嬴恽才低声道:“刚才雾淡了些,我看到上面又站了一排兵人,呈一字直线横在我们前面,左右两侧举刀戟,中间的持大弩。”
聂施听闻后说:“不如我上去探探路,据我观察他们每间隔一刻钟会射一次箭,这会儿上去安全。”
楚暄阻止:“你先歇会儿吧,保存些体力。”
“我去吧。”嬴恽笑了笑,“你们去有何用?又看不见。”
“我和你一起。”林辙终于出声,朝聂施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有湛卢可以对付他们。”
楚暄盯着他的脸,总觉得林辙说这话时在怄气,觉得有些好笑。
淇臻也动了下,面向嬴恽。
“你留下。”嬴恽将她拉到楚暄身边,对三人道,“你们三就待在这儿等我们,我们探查好后就下来与你们会合。”言毕,与林辙三两步跃上高台。
二人悄无声息地落地,此时雾淡了许多,嬴恽发现这些兵人好像稍稍改动了站位,从方才的一排变为半月牙阵,呈合围之势。
林辙也将眼睛蒙上,他的感官仍受幻境干扰,只能凭借声音去感受。
此刻正中持弩|机的兵人正单膝半跪着,弩|机正对着二人的方向。
嬴恽蹲下身,从地上拾起几块石头朝右侧砸去,地上发出响声,他摁住林辙的手臂,示意他别动。
果不其然,面向他们的兵人齐齐将弩|机转向右侧后又停住,蓄势待发。
嬴恽勾唇,拉着林辙敛去脚步声向左侧行去。
这时,最右侧阴影遮蔽的黑暗中,三个铁甬的头颅松动了些,正悄无声息地向左侧转动,“注视”着林辙。
关于幻境这里想解释一下产生的原理:
文中的“幻境”形成分为两种,一种是这几章中写的因为吸入了“毒雾”产生的幻视幻听,这类幻境常用于迷惑人并使人迷失在幻境中,再被现实的攻击无声无息地弄死。
而另一种幻境就类似于磁场作用构成的,也就是云梦山龙潭密道下的那个乾坤阵幻境,至于怎么个磁场构成法,由于本文是古代背景,当时人民并不了解科学,所以无从探索,文中也无法去解释,就当作是玄学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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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巫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