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楼伸了个懒腰,冲展燕然抱怨道:“这次比武怎么搞得如此郑重,还要测量身高、体重什么的这么麻烦。”
展燕然左右望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可别到处乱说。”
容楼点头道:“放心,我不是大嘴巴。”
“这次比武非比寻常,听说要根据大家的表现,选拔出一批精锐,组建‘虎贲队’。”他故作神秘地又往前凑了凑,“‘霸将军’会亲临校场哦。”
转瞬,他意识到什么地方错了,忙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地纠正道:“唉,不能叫‘霸将军’了,要叫‘垂将军’。”
“是了,这事我也听说了。”容楼奇道:“不知道王上怎么想的,居然下旨给‘霸将军’改了名字。好好一个‘霸’字,多气派多威风,居然改成了‘垂’字,我觉得改得一点儿也不好。”
展燕然吓了一跳,跳起来去捂他的嘴,一脸严肃地摇头道:“别乱说,好不好的哪有我们说话的份。他们皇家的事情,怎么吩咐下来的,咱们就怎么照着做,别有二话,否则没好处的。”
容楼不耐地吸了吸鼻子,“哦”了声。
展燕然又道:“这次比武,咱们可要全力以赴才行。据说只要被选进‘虎贲队’,就能得到垂将军亲自指导!”
先前还不太在意的容楼立刻来了精神:“此话当真,从哪里听来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展燕然笑道:“我们俩什么关系,总之绝不会骗你的。”
安东将军在神机营的成员心目中是神一般的人物,能够得到他亲自下场指点,是每个营中少年梦寐以求的。何况,如果表现出众,难保不被他看中,留在身边,那至少也能捞个‘百夫长’当当,若再有幸立下军功,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容楼暗暗发誓要在这次比武中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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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大比武的具体安排出来了:全营十二支队伍,每队选派七名最出色的队员参加,各队间依规则比武,最终在十二支队伍里,决出一支队伍论功行赏。
届时,安东将军慕容垂会到场观摩,从所有比武的队员中,选出七名“神机武士”,专门组建一支“虎贲队”。
全营好手们得此消息,无不跃跃欲试。
慕容令已确定好了参赛人选,展燕然和容楼作为第九队里最出色的两个,毫无疑问位列其中。
三日后,各队参赛人选的名单,在营门口张榜公示。
容楼甫一听闻,立刻就要跑去查看。展燕然诧异不已,尾随其后,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和其他队的又不相熟,看了也白看,根本搞不清谁是谁。”
容楼没答理他,只一味往前凑。
榜下已经围了很多人,展燕然一路看下来,时而惊讶,时而微笑,时而皱眉,还不时主动向容楼介绍这人是谁谁谁,那人是谁谁谁,还有那个谁谁谁是哪个队的哪个高手,擅长哪种兵器云云。
听起来,好象除了这榜上的八十四人外,甚至整个神机营二百多号人物,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似的。
容楼边听边点头称是,可看他一脸漠然地专注在榜单上,就知道什么也没听进去。
忽然,他似有发现,展燕然眼尖,马上瞧出他目光有异,顺着容楼的目光看去,恍然道:“原来你在找他?”
容楼转头故意掩饰道:“你以为我找谁?”
展燕然狡猾一笑道:“庄......?嘿嘿,他可是咱们神机营的第一高手。几年前,你们两个......唉,算了,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容楼不服气地“嘿”了声,没兴趣看了,调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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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队的大帐中,充斥着大教头慕容令的怒骂声。七名选手个个面有愧色,紧闭着嘴,低下头盯着脚尖,容楼更是快把头低进□□里了。
这次全营大比武,十二个队被分成两组,每组六个队,在两个组内先分别进行淘汰赛,各淘汰掉四个队,每组的前两个队晋级。
容楼他们的第九队在小组中名列第二,晋级成功了。但他们与第三队的战绩相同,两队派出队员互相比试时惊险万分,结果第九队总算以四胜三负的微弱优势,堪堪淘汰掉了对手。
对于这样的战绩,即使晋级了,慕容令也是极其不满意的,一张俊脸气得都变了形,严厉训斥道:“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这样的精气神,下面要拿什么和人家比试?!”
他伸手一指容楼,怒不可遏道:“你!表现得尤其不像样子!总共五场,你居然输掉两场!平日里的威风都到什么地方去了?!遇到强劲的对手就趴下了?!”
容楼的头往下更低了些,一声也不敢吭。
慕容令来回踱了几步,怒气稍缓,“不过,展燕然的表现相当出色。这次全凭他五战五胜,我们才能得以晋级。你们都好好跟他学学。要知道,你们的对手个顶个是好手,正面交锋时任谁也不能麻痹大意。”
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众人,可惜只能瞧见一个个头顶,顿时火起,怒吼一声:“别搞得跟鹌鹑一样,都把头给我抬起来!”
见七人‘刷’的都抬起头,慕容令才继续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的苦练必定要在此时有所回报。真正的战场是不容许有任何所谓的‘失误’、‘失手’的。你们必须把这次比武,当成真正的战场来对待,一旦失手便等于丢掉脑袋。”
他负手背后,凝神定气道:“我下面说的话,你们一个个都要听清楚。
明日,下一轮比武的规则有所改变,不再捉对厮杀了,而是在上场前,确定好各队队员的出场顺序。上场较量时,赢了的队员将继续挑战对方的下一名队员,输了的自行退下,替换上已方的下一名队员上台迎战,这样依次比试下去,哪一方最后出场的队员先被击败,哪个队就被淘汰。
比试所用的武器也不再是之前的训练器械,而是刀枪剑戟这样的实战武器,种类可以任选。当然,护甲、头盔还是可以配戴的。比武中若出现伤亡,各安天命!”
这样的规则等于是生死决斗!
众队员大感凛然。
接着,慕容令宣布了第九队出战人员的顺序。
先前战绩不佳的容楼,出乎意料地作为全队的首发先锋,被安排在第一个出战。展燕然则众望所归地被委以压阵重任,安排到最后一个出场。
事毕,慕容令再无多话,遣散众人。
七人回去后各怀心事,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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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神机营内早早搭建起两座简易的比武台,为便于观看,特意架得很高。台子周围围满了观众,争先恐后地抢占有利位置,就等着接下来营中高手们的殊死博杀了。
大将军慕容垂已亲临现场,坐在两座高台正前方的观战台上,由此可见从今日起,每一场比武的份量都和之前大为不同,变得举足轻重。
容楼披挂妥当,选好一把剑,伫立在其中一座高台上,身披银甲,一袭玄衣,有风过处衣袂猎猎翻飞。
台下沸腾吵杂,摩拳擦掌,台上心平似水,人静如林。
容楼标枪般挺立,掌中长剑出鞘,剑尖以极自然的角度垂向地面。
注视着剑尖,容楼似老僧入定般凝神细思。剑尖离地面很近,好像要接触到了,又还隔着一线距离。
把握剑柄的手覆着薄茧的手掌,稳如铸铁,坚如磐石,令得剑尖不曾有一丝一毫晃动。
他看起来游刃有余,实际上并非如此,其实非常不适应这样的场面。
台下观众的注视,使他紧张、生怯,很难将眼前的比武当成沙场上真正的生死对决,这也是之前连输两场的原因。那些好奇的、热烈的、迷惑的目光总会叫他分心、慌乱,影响他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所以,今天他来得特别早,第一个站在台上,努力将这座比武台当成真正的战场,把下面所有的目光全当成敌人,只有如此他才能心无旁骛,充满杀气和斗志。
终于,他的对手也站上了高台。
当“纪盘”的名字被裁判大声报出来时,容楼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把剑竖得笔直,举在身前略一施礼。
随即,他右腿在前,微微弯曲,左腿在后,自然挺直,拉开一个小弓箭步,上身稍向前倾,持剑的右手探出,停在比胸口略低的高度,长剑平端,剑尖微微上翘,摆出一副决战的姿态,静待对手。
他的迎敌方式,引来台下一阵唏嘘,展燕然等人瞧在眼里皆一片哗然,有几个九队的急得都快坐不住了。
容楼的这个起手式本身没什么问题,前腿弓,后腿绷,身体前倾,蓄势待发,甚至可以说是标准的进攻姿势。而且舒展的单臂,前突的长剑,充分利用了剑身的长度,拒敌于外围。敌人要是正面对攻,决计绕不过远远伸出去的长剑。要是绕到侧面反攻,尚未交手便已落了后手,更加不可取。
不过,此种起手势最大的优势是攻势猛烈、气势逼人,必须在对方未着铠甲的前提下才能达成;最大的缺点是起手时,身形和剑势是完全舒展开来的,因而发力的空间不够,后劲不足。
凭借剑锋之利,对付布衣足够有效,但若对方身着重甲,大可以凭借甲胄庇护硬扛上一剑,再贴身上来搏命,就极易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而纪盘全身甲胄齐全。
可是,容楼怎么也不至于一上来就和对方的第一人“兑子”吧?
只听裁判一声“开始!”尾音刚落,容楼像脚尖安了弹簧,连人带剑,豹子般窜了上去。“锵、锵、锵、锵!”连续四剑刺中纪盘的肩部和胸部的盔甲。
若非有铁甲的防护,只这一个照面,纪盘就要伤于他的剑下!
这一轮抢攻,招法颇为诡异,容楼的肩膀乃至大臂都几乎没有摆动,只以手肘和手腕的抖动带动剑势,接连刺中敌手。
台下立刻骚动起来。
“太快了!”
“出剑的速度超过常人至少一倍。”
“剑上的力道相当可怕啊。”
……
诸如此类的惊叹声不绝于耳。
纪盘惊慌之下,一边后退一边舞刀招架。
他使一口单刀,没用盾牌,所以没有特殊的手段正面抵挡长剑的击刺。但他的刀法颇有独到之处,左右迅速挥舞、拍击之间,总能准确地扫中容楼的长剑,令其每一次击刺都被迫改变方向,最终无功而返。
“锵、锵、锵……”又是一连串令人心惊肉跳的刀剑接触声,开始时尖锐刺耳,显然是剑锋、刀刃的边缘相互碰撞振动的声音,紧接着逐渐浑厚起来,想必是刀身、剑身开始剧烈振动颤抖,鼓起的绵绵气浪如同狮吼虎啸、滚滚雷霆般声势骇人。
纪盘一连退出七八步,先机全失之下,依然无法阻挡容楼迅猛无匹的攻势,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抢不到,暗里无限懊恼,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拼着挨上几剑,贴身上前和对方相搏,但对方蓄势已成,再想上去硬扛已是万万不可,否则不死也得送掉半条命!
眼看容楼已把纪盘逼到高台边缘,后者退无可退,只听“哐”得一声锣响,敲锣之人正是大胡子教头悦离。
锣声一响,胜负已分。
容楼应声而动,蛟目中光芒一敛,手腕一扭,主动将长剑落空,旋即撤身飞退丈外。
悦离大声宣布:“第一仗,九队容楼胜!”
毕竟有了纪盘的前车之鉴,后来上去的几人,有的和容楼抢攻,有的满场游斗,真可谓绞尽脑汁,手段尽出。
容楼以不变应万变,无论对手如何,剑光到处皆迅如疾风、猛若奔雷,当真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势不可挡!
当第五队压阵主帅司马尘踏上高台时,容楼已以雷霆万钧之势,连挑了五队六名队员,再次执剑低首伫立在台中,只是身上的铠甲多了无数刀痕剑孔,看来若非有铁甲护体,最少也要身受重伤。
司马尘一步步走得很缓慢,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
刚才台上,这小凤凰出剑的速度、气势,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前面六个同伴的武功、招数各有所长,却都败在此人剑下,还有两个不幸挂了彩,若非锣声及时响起,八成性命也要送到他手里。
容楼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年轻俊秀、配剑书生样的少年。虽然一胡一汉,但他的外貌神韵竟与展燕然略有相似,但眉目神彩间更多了一份淡定和沉稳。
他,也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