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 第58章 净禅寺

百花谷前，

“少谷主，您真的不带我去吗？”小玖万分不舍，出发前一刻都还哭哭啼啼地看着李天和。

李天和笑着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如今天下不太平，你还是在谷中等我便好。”

“可就您和真人出门，谁照顾你们啊。”

“多大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小玖你可是看不起你家少谷主？”

“可是...”

李天和安慰道：“没有可是，守好清心山便好，尽快回去吧。”

“好的，少谷主。”小玖一把鼻涕一把泪。

再说下去，指不定何时才能出发，后头还有好些人，李天和只能狠心，转过身去。

“走吧，阿璟。”

“嗯。”

不同于上回出行，这回横跨大半地图，一路艰险，魔界躁动，李天和没带上任何药童。

只是让药童牵了辆马车来，在当地雇佣些车夫。车夫和马匹到了驿站，便换上一番，日夜兼程，自然比计划中的行程要快上许多。

等到了顺阳府时，也才过去了两日有余。

顺阳府经济繁荣，府城内也十分繁华，却与扬宁府有不少的差别。

整体风格更加庄严些，黄墙墨瓦红门，到处都是高高的寺庙和牌匾，这也与背后所属的佛秀门派净禅寺相关。

连行走在其间的百姓，神情都更肃穆些，时不时还能闻见那香火的烟气。

但此时正处于肃禁时期，繁荣的府城，街上的人都少上许多，时不时还能瞧见穿着袈裟的僧人施以粥米，显得一派井然有序之秩。

按常理说，此等时期，自然严出言进，只是李天和的到来，崇云仙尊早与净禅寺的方丈广陵法师打过招呼，城门口守着的僧人自然也知道二人的到来。

没说过两句，就把马车请到了里头。

穿过安静有序的主街道，街旁的景象倒是让李天和多看了两眼。

“你先前为何会来顺阳府？”

赵修璟微微侧目道：“追一个魔修。”

“就是洛村封印的那位？”

“是。”

李天和浅笑问道：“阿璟，这魔修既是你封印的，你可知他的身份？”

赵修璟略微沉思了片刻，有些犹疑地说：“似乎是，前魔尊身边的人。”

“怎么，听这语气，似乎不确认？”

“时间太久远，记不得。”

赵修璟手中流过不知道多少魔修的血，许多不重要的事，久而久之便不再放在心中。

李天和也没追问，而是继续问道：“你还认识前魔尊？”

“见过。”赵修璟抬眸看向李天和。

李天和注意到他的目光，温声道：“我记着，往昔前魔尊李游溯，似乎逝于三百年前魔界内部之争。而后，邵生渊登上魔尊宝座，亦因在血海搏杀中崭露头角。自始至终，传闻是一位修仙者终结李游溯生命，莫非那仙修是你？”

“不是。”赵修璟迅速否决，斩钉截铁。

李天和一直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也十分淡定，没闪过任何怪异情绪。

“我只是说说，别放在心上。”

“无事。”

李天和转过头，从小窗看向外头，微笑道：“不过，我也不太相信那传闻，魔修向来以诋毁仙修之行径为常。彼等魔界之争，我辈仙修亦混水摸鱼而入，终结魔尊生命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倒怀疑，这是邵生渊自身所为罢了。”

赵修璟眼底拂过一道光，李天和看着外头并未注意到。

“或许。”

“前魔尊吗...”

赵修璟低声问：“怎么今日，对他如此感兴趣？”

李天和平和回头道：“因为，他死的很巧，而且，我总觉着，他不是坏人。”

“嗯。”赵修璟看了看那微扬的嘴角，没多说什么。

随着马车逐渐慢下来，面前是一座牌坊，主体是红木，上头雕刻着好几只精致的龙纹，金灿灿的，形制是三间四柱，顶部是飞檐翘角，形如飞鸟展翅，正中间是黑底红字，字形庄重，赫然印着『净禅寺』三个大字。

一名僧人似乎等候多时，看着年岁不大。眼看马车靠近，他穿着袈裟，双手合十，双眼下垂，微微躬身，道一声“阿弥陀佛”。

李天和平日里没跟僧人打过交道，但也知道些礼节，下了车，主动说道：“这位小师父，在下乃百花谷弟子李天和，不知小师父如何称呼？”

“仁悬真人，叫小僧如念便好。”小师父侧头看到赵修璟，也微微欠身道：“这位便是静幽真人。”

“嗯，他是。”李天和眼看赵修璟一幅不理人的模样，赶紧替他答道。

随后他又温和一笑说：“如念小师父等候多时了吧。”

“二位真人来得早，小僧也只等了一会。”

李天和脸上显出一丝歉意，微笑道：“麻烦如念小师父了。”

“不麻烦。小僧也只是尽责而已，二位快些进来。”

“好，不过先等会。”

李天和转身给了银子，嘱咐了几句，给了些丹药，让车夫先行离开了，方才走了回来。

“如念小师父，带路吧。”

僧人神色平淡，并未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走到了前头。

眼前伫立一座高耸而长远的楼梯，每登几阶，左右两旁皆是壮丽的建筑，内部陈设着高大的佛像，有些佛像甚至高耸入室，高及整个屋顶。

有时，偶尔可见清幽雅致的亭子，周围繁茂树木点缀其间。时而在右侧，可见一些小厅堂，内有供奉小型佛像，稍行数步，方可见门洞，门洞内是僧侣们居住之处。

“方丈已为二位真人备下两间寮房，小僧先带二位真人去安置行李。”

赵修璟闻言，默默地看向了李天和。

李天和接收到目光，心下默默叹了口气，无需多言。

他干脆转了话题，问道城里的情况。

“如念小师父，如今这瘟疫是何情况了？”

李天和，赵修璟的到来本也就是为了这事，如念自然没有隐瞒，全盘托出。

“真人，小僧只知道，城里的情况安好，只是那源头不断，终是无法彻底绝断。”

“那是自然，我们所来，正是为了这事。”

李天默默思虑，心中暗自揣度，察觉到这如念，虽年幼，却在寺中应有一席之地。目前此事为避免惊动他人，知情者甚少。眼下看来，如念和尚已知晓此事的起源，许多话语便可畅所欲言。

“关于源头之事，能同我们再细细说说吗？”

如念想来也是早已有所交代，因而并未推辞，他点头坦然地说道：“魔修如今已被封印于洛村之地，而洛村地势独特，正位于几座城市的天然水库之上。因此，魔修污染了水源，导致百姓饮水受污，雨水降于身上亦有害，因此才引发了当前的灾难。”

这与先前所知，并无二致。

“小师父，你们有尝试过加固那封印吗？”

常理所言，若修为高深，突破他人所设封印并非难事。若是广陵法师愿意，完全可以如此行动，然而他内心仁厚，绝不可能自私自利，连这等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不会为之。

“实际上，我们至今未能找到那封印之地。直到前几日，透过百花谷和净禅寺的消息，我们才得知有这样一处封印。”如念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李天面色不变，仍带笑容地说道：“原来如此，还是多谢小师父的消息。”

“这只是小僧应该做的，真人无需如此客气。”

三人一路前行，多有交谈。赵修璟始终默不作声，李天留心他的情绪，偶尔侧头询问几句。

“阿璟，你看前头是什么？”

有时赵修璟没来的及开口，如念小师父就很热情地介绍了起来。

就这样，李天和被这一冷一热夹着，感觉略微有些元神分裂。

好不容易走到了住处，是在楼梯靠右墙边的一个门洞里头，有两间并排的屋子，十分安静。

“就是这了，二位真人。”

“嗯。”赵修璟淡淡地回了一声。

“我们先收拾东西，不知广陵法师何时有空，我们难得来一趟，也想拜会拜会。”

如念沉思了一会，方才说：“这几日方丈应当都忙着‘施粥布善’之事，顺阳府城里头情况是不错，但底下村镇却不安生，二位若想拜会，可以等方丈有空了，我来同二位说上一声。”

“那就麻烦如念小师父了。”

“好，小僧所居之处就在前方的院子里，若真人有何事，可与小僧商谈，净禅寺必定不会亏待二位。”

“嗯，知道了。”

李天和是个相当好说话的对象，如念平常身边都是些严肃正经的僧人，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好看温柔的人，不免多说了几句，末了，离开时，还有些微微不舍。

“既然如此，二位真人，小僧先行退下了。”

“好。”

如念还是转身，利落地离开了。

等看着背影在门洞处转身消失，李天和才微笑着回了头。

“想好住哪间了吗？”

“左边。”赵修璟沉声道。

“行。”李天和没多问缘由，主动靠近打开屋子。

赵修璟紧随其后。

也许是看着李天和零碎的物件逐渐填满了房间，他略微不佳的神色才缓了过来。

方才李天和一口一个‘如念小师父’，那笑容一扬，语气温柔，十分亲切，连清心许久的僧人都不免受了些影响，最后离开时，那僧人略微不舍的眼神清晰地落在了赵修璟的红色眼眸之中。

论，喜欢的人亲和力十足，能轻易收获他人的好感，是什么样的体验？

总之赵修璟用亲身体验证明了，不太友好，酸。

赵修璟那点小心思，如今李天和用头发根都能看出来。

而同样，用头发根，他都能知道，如何让那人心情好些。

实际上，对于同屋一事，李天和显然不拒绝的态度，确实也让赵修璟心里舒服了不少。

“阿璟，想什么呢？”

“没什么。”

李天和没在意，只是轻声问道：“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不用。”

暮近黄昏，夕阳西坠，红霞艳丽，橙红斑斓。

李天和嘴角一勾，笑着说：“那我可要出去瞧瞧，顺便还有些事要问问如念小师父。”

其实，哪有什么事，不过李天和一时兴起，胡诌的。

赵修璟神色冷静，轻声说道：“去吧。”

眼看刺猬缩了起来，李天和只得手动使之舒展。

李天和走进，本欲摸摸它的头，然而一靠近，他看见那双红色的眼眸，心中便有所变。

他微微垫脚，亲了亲那眼角。

“阿璟闹别扭了？”

李天和故意将赵修璟的古怪行为，解释为闹别扭，蓦然生出些许反差之感。

“我不是。”

李天和置若罔闻，继续道：“嗯嗯，我不去找如念小师父，我陪眼前这位修璟小师父，可好？”

虽说被这么一哄，但赵修璟还是有些沉郁。

‘赵大哥’的光辉伟岸的形象，似乎真的一去不复返。

别扭之词，先前吴宗主曾有所言，那时他并未在意，亦或者说是心态与如今不同，然而如今李天和又提起，赵修璟逐渐有些重视，而且老是被这么哄着，非为长策。

思及此，赵修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去散步？”

虽然李天和一时之间没看明白赵修璟的心思，但出去走走总比闷在屋子里舒服些。

“好。”

夜幕渐垂，天色渐暗，寺庙内的红灯笼逐渐亮起。然而，仍然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月色逐渐从云层中冒出，投下淡淡的光辉。僧人穿梭其中，脚步声轻微而庄严。寺庙的夜晚沉浸在浓烈的香灰燃尽的气息中，显得格外肃静。

就在这时，一声钟声响起，洪亮而悠长。那钟声敲响了三下，余音绕梁，仿佛穿透心灵，静静沁入人心。

此刻，繁杂不断的思绪也渐渐平静。随着钟声回荡在心脏深处，大脑逐渐清醒，仿佛一切世间难以理解的疑惑，在这钟声下豁然开朗。

赵修璟心中一道灵光闪现，突然领悟到——

自己或许过于被动了。

细细思索，他意识到连表白心意这样的事情都是天和主动察觉到后，率先发问，他才被动地说出口。甚至后来的第一个真正的吻，也是如此。每一次内心深处的坦白，都是在天和那带着微笑的言语引导下展开的。

李天和暧昧却仍旧犹疑的态度，是否也是因为感受到了些许冷淡呢？

在沁人心脾的钟声中，赵修璟心中跟着那余韵微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