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宅
常风难得表现的惴惴不安,他底气不足的避开潘河海投来的视线,匆匆辩解:
“这回居然让他逃了过去,可见沈朋自入了地坤号便一直提防着。简直是阴险小人!”
沈阴阴自进了地坤号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已经做好了准备,每次银钱的出入库,她都会找人在一旁看着作证。
给米铺的铜钱和麻绳都已经做了记号,从银钱出库,一路走到米铺,再到交钱,都有人证在身边。
若是问地坤号里谁敢与她一个得罪了潘老大的账房先生当人证,人家却压根没想过用地坤号的人,随便撒两个铜板,外面的摊贩便乐呵呵的来赚这白来不费力气的铜钱。
这些摊贩在这条街上干了几十年,年,最少的也近十年了,都是熟面孔,老实人,话也可信。
常风的脸阴了又阴:“姓沈的倒是乖张的很,不找地坤号的人,反而找外面的人。”
潘河海嗤笑一声:“地坤号的人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一同厮杀过……”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咽了下去。
“哦?您也与商队一同走过伤?杀过外族蛮…….”
常风的后话被潘河海骇人警告的目光吞回了肚子里。
潘河海见他老实了,目光才收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沈朋,不能再留下去了。管周通城怀疑不怀疑,沈朋必须死!”
“明白,三日之内,他必死无疑!”
常风点头应下,又提起了一件事:“那位吵着要见你,很是闹腾,动静不小,伺候的人顾及她的身子,也不敢过于阻拦,您看是不是……”
潘河海长叹了一口气,冷硬的目光却变得柔和起来:
“明日吧,我去看看她。”
夜深了,常风回房的路上只觉得这风冷冽的很,还带着一股子阴冷之气,转过墙角后,他又退了回去。
盯着墙面上只剩一半的黄符,招手唤来不远处洒扫的小厮,训斥道:
“不是说了让你们每日都是察看这些符箓,有任何破损都是及时通知我吗?”
那小厮怯生生的抬起头,常风一见,是个生面孔,问道:“新来的?”
“是,洒扫的三宝病了,管事儿昨日才叫我进府接替。”
常风不耐的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这回说了你一定要记住。走吧,跟着我回去再写一道符,贴回来。”
冷风一吹,冻的人骨头疼,常风打了个寒颤,嘟囔着一句:“怎么这么冷。”
小厮低垂着头,跟在他身后,连连应声,可看向他的眸光却带着冷凝。
……
年关前挤压的账目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沈阴阴整理了两日,每每都独留至月上中天。
最后一笔账记完,她疲累的伸了个懒腰,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居然不是凉的。
沈阴阴低头浅笑,倒了一杯茶水,挨进嘴边动作一顿,随即一饮而尽,再度回到座位上。
烛火烧了又烧,短下去半寸,沈阴阴感觉一股困意来袭,趴在桌上,只眨眼的功夫,便不省人事了。
暗处蹑手蹑脚的走出来两个人影,低声抱怨着:
“吓死我咯,还以为他真那么聪明,发现了什么端倪,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照样傻乎乎的喝了下去。”
“别废话了,快把人搬走。人还等着!”
两人站到烛影下,面容无奇,是楼里洒扫的伙计。
二人把沈阴阴从后门搬出去,那里早有一辆驴车等候,人上了车,便扬长而去,空巷里回荡着连绵的蹄落声。
“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缺德?”
其中一个伙计看着远去的驴车,有些心虚的嘟囔着。
“银子不是白收的,再说了,谁让他得罪了潘老大,给个教训也不为过。”
驴车已经消失在箱子,两人转身就要回去,忽然一道寒光闪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没来得及呼救,已然断了呼吸。
巷子里走出来三四个蒙面黑衣人,在二人倒地前便用麻袋将人套上,地面上残留着温热的血迹,又很快被处理干净。
一阵阴冷的寒风吹过,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仿佛无人来过,无事发生。
…….
驴车疾驰,停在了最是热闹喧哗的花柳胡同后方的一座小宅子,宅门上并未挂着桃符,而是贴着两道崭新的黄符。
朱砂墨艳红,与黄纸相结合,莫名带了几分诡异之气。
沈阴阴身上盖了一件斗篷,被两个人驾着胳膊走了进去,他们嘴里还吆喝着:
“郎君喝多了,小心搀扶。”
等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沈阴阴就被扔进房内,随着房门关上,一黑袍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洁白的马尾拂尘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常风看向床榻上昏迷的人,目光从下而上,一寸寸的打量了起来,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俊逸非凡,即便是闭着眼睛,也丝毫不影响,常风一步步走近,直至塌前,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痴迷猥琐。
手中拂尘被扔在一旁,他伸出手朝着那张脸摸去,带着轻笑:
“瞧瞧,若是这般死了多无趣,还不如先给我享受一番,如此也不算是浪费。”
他指尖划过沈阴阴的下颚,就要顺着脖子摸进去,斜眼一瞥,却发觉少年胸前的袍子湿了,常风皱起眉头:
“湿的?”
“对阿,湿的。因为我把下了迷药的茶水吐出来了。”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常风猛然抬起头,第一眼便瞧见一双点漆如墨带着笑意的漂亮眼睛。
“你!”
后面的话嘎然而止,因为脖子上已经多了把锋利的匕首。
脖子上传来阵阵疼痛,常风瞪大了眼睛,抖个不停:“少少少…..少侠饶命。”
沈阴阴见他这幅怂样儿,嗤笑一声:
“我没想怎么样,是你自己抖个不停,这才划破了你的一些皮肉。”
常风闻言一愣,竭尽全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可偏偏他越是控制,越是抖的厉害,匕首锋利,脖子上又添了两处伤痕。
沈阴阴没耐心陪他周旋,一把按住常风的肩膀,他双腿发软,这么用力一按,竟然跪到了地上。
“少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闭嘴!”沈阴阴冷喝一声,她还以为这个常风是个怎样的人物,却不曾想这般怂蛋,她都不用如何吓唬,他就能被他自己搞死。
“谁派你来的?”
“是潘河海,是他,他怕你知道柳木胡同的事儿,要我三天之日灭口。”
常风此时恨不得把潘河海卖了干干净净,让眼前的少年放过自己。
“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更是怀疑你们是王缅派来的奸细,米铺的事儿是他主使的,还有周宅让你迷路,见不到周通城,也是他……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沈阴阴冷笑:
“那你呢?你又是谁派来的?”
常风瞬间失了声,像是一只被人猛地捏住嗓子的鸡,神色慌张,额前的汗冒出不止。
沈阴阴的匕首忽然用力一送:“说不说!”
常风被吓的哇哇大叫,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殷切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幽州节度使王缅派过来的?”
“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沈阴阴手下用力。
“有关系!有关系!有大了关系了!”常风忽然激动了起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压低了嗓音。
“王缅身边的心腹袁劭,你知道吗?他…他是我师傅,咱们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呐。”
沈阴阴眯了眯眼:“哦?那我为何从未听节度使提起,他当时让我们来找周家商队勾结外族的证据,可没说这里面还有他的人!”
随即,她面容冷硬了起来,眼中闪过杀意:
“一定是你为了活命而诓骗与我,找死!”
“诶哟,祖宗,爷爷!这里面的事儿很复杂,不太好说,但我师傅确实是袁劭,他跟在王缅身边好几年了,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见沈阴阴不为所动,常风再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得不到医治血都流干了,干脆咬咬牙,吐露实情。
“我与师兄弟们在观里修行,大约一年半前,我师傅去信一封让我来幽州城,与我私下见面后说他要交给我一件事去做,做好了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他…他让我想办法接近潘河海,成为他的心腹,套出他口中的秘密,一一记录。每过三月便去东街口的小酒馆交给接头人。”
常风有些不安,急道:“节度使虽然不知我,但我师傅让我做这些定是为了节度使,您可不能杀我啊!”
沈阴阴盯着他,目光幽深,黑眸中暗芒涌动,过了好一会儿,手中的匕首才微移开。
常风松了一大口气,瘫坐在地,胸口起伏不断,谄媚道:“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
“潘河海有什么秘密?”
“这……潘老大为人谨慎的很,这一年来我费劲千辛万苦,也没探听到什么,每每他刚一露话风,便闭口不言……”
“柳木胡同,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常风愕然抬起头,看着坐在床塌上甩着匕首的少年,惊道:
“你居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