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花草枯黄,山风袭来,如刀子一般刮着人脸颊生疼。
连着数月的绵绵细雨,都不见艳阳天,狼妖坐不住了。
喜服、合卺酒都已备好。
来回数次,狼妖特意在山顶处为少女所设的新婚房也已布置好。
陶蓉不配踏足,婚房的女主人苏萤见过后,却是双手不停比划。
“那新屋有这么大,屋内就有泉水,小鱼,野花,床是玉石做的,就算躺五六人都不会挤,还有啊……”
她听着,手中不觉泄了力气,月华梳一抬,少女青丝顺势下滑,堪堪搁在她的指尖上。
“猜到了。”陶蓉眼中没有一丝惊讶。
“谁不知道,他可是视你为掌中宝。”
今夜大婚,半个时辰后洞房花烛。
直到现在,陶蓉隐瞒得很好,缄口不言,守口如瓶,一块将她蒙在鼓里。
“陶姐姐,给。”
铜镜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吃食,少女放下酥糖,突然想到什么,像献宝似的拿出了一个丹瓶。
“这是什么?”
“你猜猜。”少女眼眸亮晶晶的,唇角止不住的窃喜。
陶蓉可没有她这样的未泯童心,摇头:“别卖关子了,我不知道。”
“这是我向阿朗哥要来的解药,以后你就自由啦,陶姐姐。”
少女作出苦恼状:“不过,你千万不要走好不好?只要有我在,阿朗哥会好好待你的,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好吗?”
陶蓉心情复杂的接下丹瓶。
不言不语看了一眼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少女。
她穿着嫁衣,俨然不知道今夜将会发生什么,而是掰着手指头算数。
“虽然我们只是相处了一年多五个月,但是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亲人。”
少女扬唇:“我能感受到,你和锦哥哥都对我好。”
“……”
什么好?
利用你套关系,私底下琢磨你屋子里的宝贝,还是故意让你在地窖里吓去了半条命?
胸腔的气体往外舒了一口,扯动嘴角。
满脸是疤痕的黑衣少女,薄淡的眉眼仿若被外头潮湿的秋雨冲洗了一遍,表情松动,心情不好。
很费解,陶蓉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善良的苏萤,才是最难缠不好对付的角色。
天色渐暗,梳妆后,她扶着苏萤出去。
今夜,她希望这个蠢货能看清狼妖的真面目,对狼妖那个野兽打心底里心生恐惧。
“把手给我。”
狼妖学着人间的习俗,穿上吉服,头戴玉簪,打扮的人模狗样。
而苏萤一改往日的少女模样,乌发被陶蓉照猫画虎改成了妇人的盘发,穿着剪裁得体的红嫁衣,将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唇上还抿了胭脂纸,肌肤如雪,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萤萤,你真美。”
狼妖怔住,目露痴迷之色,紧握少女的手,喉结滚动:“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
山峰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外头骤雨狂风。
“好歹她是真心对你的,你却和狼妖同流合污,亲手把她送给狼妖玷污。”
“我做了什么?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陶蓉淡笑,窗外打起一阵响雷,轰隆隆像是势要劈开半边天。
耗子精怒意难忍:“你好恶毒。”
“你哪来的脸指责我?有种现在就跑上峰顶,去把你的心上人救出来。”
“你!”鼠妖哽住:“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把我害成这样……”
“闭嘴!深闺怨妇,你再多嘴,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陶蓉脸色沉沉,抄起自制的粽丝蓑衣,抬脚就往外走。
“你是去救萤萤吗?”鼠妖不死心。
“呵”陶蓉冷笑,蓦然想起了苏萤稚趣的声音:“你猜猜?”
*
陶蓉忽视远处亢奋的狼嚎声,冒着大雨去了那片许久不见的鬼林。
本是腥臭鬼厉之地,如今已被彻底打散,经历了连月降雨,长出了不少耐寒野草植被。
陶蓉对山中路线早已了然于心,她拔出陷在淤泥水洼里的一只脚,摸索到了曾经那片地窖所在地。
地窖木板被深层紧实的泥土替代,被狼妖彻底封死。
周朗手染鲜血,却想粉饰太平,把一切都掩埋起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又为了以防万一苏萤再出事,还特意在这四周下了禁制。
一有风吹草动,都能感知到。
上次一只野猪往这窜了,没过多久,陶蓉就在附近看见了几只狼争先恐后的撕咬那头头骨都被拍碎的野猪尸体。
陶蓉边想,边用石头做的铲头挖覆盖在地窖上的泥。
苏萤在侧性命无忧,何况新婚之夜,周朗大有可能不来。
但陶蓉却没放弃。
就像是耳边的蚊蝇,嗡鸣作响,越是警惕小心之人,就越不得安生。
半刻钟,心火旺盛的狼妖已现身在耳后。
他还穿着喜服,衣衫齐整。
“陶奴,你怎么会来这?”
他不动声色停在身后,雨水落在他身上半寸外,自行消解,沾染不到他半分。
狼妖衣冠楚楚,明明心存杀意,却看了一眼地窖所在,平平无波地反问:“这地底之物不都被堵死了么,你还想挖什么?”
陶蓉一抖,像是偷鸡摸狗被抓到的贼,吓得手上的器物都翻了,她惶恐不安往后退,欲盖弥彰道:“你…你不是和萤萤…”
“你趁我不在,想挖什么?若再不老实招来,本座让你葬身于此!”
狼妖脸色倏地一变,语气威慑,抬手间就闪身扼住了陶蓉的脖颈。
这不是陶蓉第一次被掐。
濒临死亡的闭塞干烧痛楚蔓上心头,被挤压到快要断裂的喉咙涌上浓重血腥味,陶蓉没有像从前那般慌乱。
“饶、命,我说!”她表情畏惧,手脚痉挛,拼命求饶。
“我上次在这地下看到了一个活人,挺可怜的,我就来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周朗目光如剑:“哼,你什么人?与那和刁滑狠厉的鼠妖别无二致,还敢哄骗本座?”
一张口,嘴里的血混着砸在脸上的雨水,一起流到了狼妖的虎口。
“啧。”
狼妖恨不得当场杀了她,直等听到她拼命晃动手腕上的银铃,多瞥了一眼,猛地将她甩在地上。
银铃是苏萤新得的喜爱之物,周朗还记得少女娇俏地在他面前晃着小半截藕臂的模,美的令他眼花缭乱,如今竟戴在陶蓉手上。
每每一想起少女天真烂漫地和他说,也和这个贱奴成婚、相伴到老的玩笑,他就心气不顺。
狼妖闭了闭眼,弯弯绕绕,终究还是不想在大喜日子伤了小妻子的心。
他扭断了她那只戴着银铃的手腕,将人甩在地上,冷冷道:“看在萤萤的面子上,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断的就不止是手了。”
陶蓉挡住折断的腕骨哀嚎不止,脸色惨白。
“主人饶命,我……”
陶蓉边耸肩边发抖,再也绷不住了:“我其实不是为了那个人,我只是…看见了这地下有许多仙门人的骸骨,主人不得空,想来寻寻遗留的宝物。”
世人皆好利,鲜有不为己者。
陶蓉若说是为了救那个被困在地洞里的人而来,别说狼妖,她自己都不信。
而今,一暴露了她的贪得无厌,狼妖鄙薄一笑,威压一收。
地窖原有一苟延残喘的仙门人。
他原想着让仙门人自生自灭,没成想,自萤萤和陶奴那夜落入地窖后,那个不健全的仙门人便消失了。
他没记得那不值一提的仙门弟子,或许早就饿死在地窖里,被腐虫吃了干净,也成了几根骸骨。
可时机太巧,他总是不由得怀疑,那个仙门修士,是否还活着。
也不无可能,被人所救。
疑心就如埋下的一根刺,教他一直盯梢防备陶蓉的屋子,直到如今,他才确定自己是多虑了。他记得,那个修士,好似还是追杀鼠妖和凡人进山的,地窖遇到了,听萤萤说,那个陶奴还险些杀了那个仙门人。
“若再发现你有一次过错,就算是萤萤当面求饶,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夜深了。
狼妖不再狐疑,赶着回去洞房。
等他不见踪影,被倾轧倒地的少女屈膝站了起来。
雨水冲刷在她脸上,黑发如鬼魅一般贴在大半个面容上。
“哈哈哈。”
那夜,鼠妖锦雏被迫发下心魔誓,陶蓉指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他的花灵之力,带刘腾出山。
狼妖杀了那么多仙门弟子,而仙门人又最喜好诛妖。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才能寻个机会坐上观虎斗,暗箭杀人。
“啊!”
远处仿若想起少女的哭声,陶蓉眼皮子一跳,看向山峰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