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蒋暮云侧头看向窗外。雨似乎又大了些,越过窗沿打进来,在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她将窗户推上,冲叶琦珺笑了笑,跟他一块回了餐位。
一顿饭吃完,叶琼瑜要赶去医院上班,蒋暮云立即把提前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送给她,又把另外两份交给叶琦珺,要他转交给他爸妈。
叶琦珺没打算拒绝,他知道他要是不收,她又得费心去想些别的来送。
他将礼物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问她:“我没数错吧?没有我的?”
叶琼瑜先啐自家弟弟,“你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想要什么礼物?见面就是最好的礼物。”
话落,空气里一阵沉默,叶琦珺知道他姐在暗暗调侃他,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只下意识看向蒋暮云。
蒋暮云有些尴尬,很快冲他说道:“下回你生日再送你。”
叶琼瑜忍住笑,迅速接话:“这下总该高兴了吧?”
叶琦珺脸有些热,他看一眼他姐,示意她别再开玩笑,又清清嗓子,看回旁边的人:“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下吧,下回带给我爸妈。”
叶琼瑜笑着走了,她一走,剩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叶琦珺去取了车,出来时雨又大了不少,蒋暮云上车后跟他聊了几句天气就没再开口。
他偶尔看她几眼,她这几年很少在人前表露情绪,总是一副没什么烦恼的样子,现在眉却微微蹙着,大约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蒋暮云以前是很爱笑的,表情也十分丰富,他因为学习上总被她压一头,不自觉地会时刻关注她。
她头发总用一根铅笔挽着,背后的男同学喜欢吸引她注意,总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笔抽走,不然就是借故借走她的丁字尺,用完也不及时还,等着她来要。她起初会笑着要回去,后来脾气上来,也会冲人皱眉头。可那男同学并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后来在宿舍里听男同学说,他就喜欢看蒋暮云皱眉的样子,还说她皱眉的时候整个人生动极了,睫毛看起来也尤其长。其他人骂他变态,他隔天还是继续故技重施,完了还冲他们笑,用口型说她多可爱。
叶琦珺没发现她的可爱,只觉得她过分认真,每次他抬头看她,几乎没看见过她在休息,不是在低头忙自己的,就是在帮忙解答旁边同学的问题。她这样拼命,他为了争一口气,也跟着熬夜。
有一回学院举办辩论大赛,团委的人找到他,建议他参加,说是给班级撑门面,他没兴趣,用作业多搪塞了回去。没过几天,他在参赛名单里看见蒋暮云的名字,惊讶的同时觉得疑惑。他以为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并不爱参加这类活动。后来他才知道,她参加的活动并不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拿到国家奖学金。但到了大三她就不怎么积极了,那年她跟他组队拿了霍普杯,另外还拿了好几个国际竞赛大奖,含金量很高,没必要再参加别的。
那次的辩论大赛他也去看了,正方持“Less is more”的观点,她那一方则是“Less is a bore”。她比他想象中要能言善辩得多,在一众师兄师姐面前也丝毫不逊色。
辩论结束时,现场出现了意外。
正方队员里的二辩恰好是那位平常爱逗她的男同学,男同学忽然举起话筒问:“不好意思,请问对方三辩,你有考虑要跟我方二辩谈一次恋爱么?”
现场立即一片哗然,跟着是一阵起哄声。
就在全场高度瞩目之下,他看见她在片刻愣怔后拿起话筒,语调平缓:“对方二辩,作为一名建筑学院的学生,我只愿意跟建筑谈恋爱,建筑是我的信仰,没有其他事物可以替代,所以,十分抱歉。”
场下又是一片哗然,伴随着叹气声。
二辩却没有因此放弃,“建筑要做在红线里,但你可以试着看看红线外,红线外的风景说不定更好。”
“对方二辩,我认为你需要重读《中华人民共和国公路法》,红线外的建筑属于违法建筑,我虽然不怎么正直,但还算是一名遵纪守法的公民,违法建筑我是绝对不赞同的。”
二辩捉着话筒不放,思索片刻继续说道:“那我们换个思路,如你前面所说,如果建筑是你的信仰,那么我愿意成为你信仰的容器,而这份容器是我对你无条件的爱。”
场下开始怂恿声不断。
叶琦珺将目光落回蒋暮云身上,旁边师兄师姐似乎在劝她答应,却只见她十分无奈地低头凑向话筒,语气格外真诚:“对方二辩,我认为你在偷换概念,也夸大了爱的定义,倘若回归到今天的辩题,我可以将你的观点解读为‘Love is more’,那么作为你的反方,我的观点则是——”
她略一停顿,几乎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替她讲出答案:“Love-is-a-bore!”
他看见她在不好意思地笑,又主动走向对面,双手一伸,跟那位男同学拥抱了一下。
现场气氛到达顶点,场下掌声不断,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还有不少人在意难平。
而她只是回到原位继续安静坐着,场下人看着她,又拿出手机拍她,她就稍稍侧过身,留给大家一张薄薄的背。
就是在那一刻,叶琦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心跳如鼓,也后知后觉发现了她的可爱。
他迫切地想要认识她,即便听到她说只跟建筑谈恋爱,即便她说Love is a bore,他也想要认识她。
在礼堂的门口,他将她拦住,问她能不能帮他看下他刚画完的图,她谦逊地说不一定能给出什么建议。
她身上穿着统一的黑色正装,被夜色一衬,脸上的表情愈发清晰起来。
他按住自己鼓噪的心,正要问她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坐下来,却先看见她冲自己身后的方向小幅度地扬了扬手。
他跟着回头,看见一个高瘦的男生正走过来,心下顿时慌了起来。
然后听见她问:“明天课间的时候我给你看,可以吗?”
他听见自己回:“当然可以。”
那是他第一次见宋小路,给人的感觉是阳光开朗,还很爱笑,一过来便笑着冲他扬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十分自然地牵起蒋暮云的手。
叶琦珺觉得自己受了蒋暮云的骗,就在半个小时前,她分明说自己只跟建筑谈恋爱,但此时此刻又用行动告诉他,她其实有男友。
而她的男友虽然表面热情,脸上也带着笑,笑里却像是带着警示,仿佛把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的心思才刚起,就立即被判了死刑。
他并不需要心虚,但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刻意跟蒋暮云保持了距离。一直到大三被老师安在一个组参赛,两人才熟悉了些。
那时宋小路去了法国留学,他跟蒋暮云因为竞赛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对她的了解也更近了一步。有时候觉得煎熬,有时候又很快乐。
大概是因为她看着柔柔弱弱,大家都喜欢开她玩笑。她的人缘一直从国内好到国外,班上就有一个瑞典同学一直在追她,为了能跟她多说上几句话而努力学语言,然后用蹩脚的中文问她要不要嫁给他,无非是借着开玩笑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而她也总是能用让对方不尴尬的方式拒绝回去。
她在加州的时候笑容也多,回国之后显然变少了。
他心又往下沉了沉,脸上倒尽量保持自然。
前方碰到红灯,他趁机喊了喊她,等她回过神后问她:“你们圣诞几天假?”
“三天,你们应该没有?”
“嗯,圣诞节那天晚上有音乐会,要不要一起去听?”
蒋暮云看向前方,微微低着头:“我圣诞跟我表姐约好了,你要不要问下你同事?”
旁边人始终没说话,她又忍不住看过去,只见他默默盯着自己,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脸微微发烫,“对不起,我——”
“你撒谎了。”叶琦珺笑着接下她的话。
她很爱撒谎,只要她想就可以滴水不漏,有时候却破绽百出,似乎也不怕被人看出来,可坚持不了多久就主动招了。
他好一会儿才停下笑,“原谅你了,音乐会下次再听,你趁放假补补觉,好好休息。”
她看上去很累,也总是不在状态,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蒋暮云确实觉得累,回公寓后本能地开上电脑,想要趁周末多赶几张图,坐下后却总是控制不住地走神。
她索性放弃,起身站到窗边看雨。楼下不时有车子经过,溅起一层层水花。
等雨渐渐停了,蒋暮云拿了包下楼。
上回那辆薄荷绿的电动还摆在店铺原来的位置,老板并不记得她,得知她要买车,和上回一样仍然是一口价,蒋暮云立即扫码付了钱,戴上帽子,把车骑回了公寓。
她读书时骑的那辆是二手的,他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指定不收现金,说要赶着去买红酒股票。没两天就听他说赚了一笔,可以请她吃一顿好的,还说要还她一半,这辆车就属于他俩共有,她可以随便处置。于是她就把车刷成绿色,比原来时髦了不少。
到公寓她先冲了澡,出来时听见手机响,拿起一看她立即挂了,隔会儿那边又打来,她仍然没接。
到第三次,那边换了另一个号,先是发来一条消息:“Freya说想跟你视频。”然后把视频拨了过来。
Freya是蒋暮云同母异父的妹妹,前不久刚满四岁。这个号是沈志乔专门用来发二女儿日常照的,头像里Freya的眼睛继承她爸,是好看的湛蓝色。
蒋暮云不喜欢小孩,跟这个妹妹相处的时间也很少,Freya却时不时要给她打电话,她每次发誓下回不再心软,可每一次又没法真正按下拒接。
此刻的多伦多还是早上,等视频一通,Freya就笑着喊她名字:“Cloudie!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蒋暮云跟她打了招呼,也看见了她身后的沈志乔。
“Cloudie,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着跟你一起过圣诞呢!”
Freya一说完,身后沈志乔就将她抱去怀里,“Honey,跟你说过了,Cloudie这次圣诞不回来。”
“为什么?去年Cloudie就没跟我们一起过圣诞。”
“她很忙,她需要工作。”
“圣诞也需要工作吗?”
“她去的地方不过圣诞。”
蒋暮云看着屏幕没说话,在她回国之前,沈志乔就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跟她确认回多伦多的时间。即便她没有回国,她也没打算回多伦多过圣诞。沈志乔一直追问原因,她连理由也懒得找,直接说了实话。
和其他人一样,沈志乔同样不理解她非要选择回国实习,只不过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沈志乔纯粹是因为不喜欢淮清。她似乎并不愿意承认那个她曾经生活过很多年的城市,偶尔不可避免地跟Paul提起,也多半用代词来形容。
Paul是土生土长的多伦多男人,和《诺丁山》里的休·格兰特一样,经营一家范围大至整个加拿大的连锁书店。他比蒋暮云亲爸更年轻多金,单是房子就多了不少套。
此刻沈志乔身处的房子看起来很陌生,大概是又换了一处新的,或许也还是原来那一套,蒋暮云记不太清了。
视频里的母女俩一来一回地对话,一个因为终于在养孩子这件事上有了经验,所以耐心十足,一个则天真无邪,俏皮可爱。
蒋暮云正准备把视频直接挂了,沈志乔忽然将手机接了过去,语气很不自在:“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我看你脸色就不怎么好,有什么事就找桐桐她们……或者给我打电话。”
说着又顿一顿,“给你卡上打了一笔钱,你有空的时候查一下。你忙的话就先挂了,Freya,跟Cloudie说再见。”
视频挂断,蒋暮云将头发擦干,开了电脑画图。
第二天骑着小电驴去上班。
事务所里摆了圣诞树,蒋暮云跟着装饰完,坐回工位继续画了一上午图,等把图交出去,离午休时间还有半小时。她问Rachael还有没有事情,Rachael说暂时没有。
周围人都在忙,她正准备去书架上找几本杂志看,绘本馆的编辑又发来消息,问起上回跟她约的人物稿,她刚拿出平板打开图,身后来了人。
Bonnie看她一眼,和上次一样仍然没说什么,给她派完任务就走了。
她呼一口气,继续干活。
下午下班前她去Bonnie办公室交图,正准备要走,Bonnie忽然喊住她,她以为自己要接受一顿教育,Bonnie却只是递给她一张施工图,“你看看这是什么?”
蒋暮云没有认出。
“你不是美院的学生么?这是你们设计学院大楼的改造图,淮建院之前也参与竞标了,他们院估计都是你师兄师姐跟同学,本来我们觉得没戏,没想到最后还是我们拿下了,淮建院还开玩笑说你们美院连自己学生的后门都不给走。”
蒋暮云笑了笑,“说明弗兰克的设计更好。”
Bonnie耸了耸肩,“也没多好,半斤八两吧。上回你们建筑学院新大楼,我们也有信心,不还是没拿下?那次倒是淮建院中了。新大楼前阵子我去看了,淮建院的水平也就那样吧,没什么设计。”
蒋暮云只觉得Bonnie话里有话,却不知她在意指什么,最后认为她大概率是在敲打自己。
晚上正式放假,蒋暮云骑车去画室,上完课准备回去,坐上车却没掉头,往对面美院开了过去。
建筑学院的新楼去年刚落成,一眼看过去确实没什么特别,她仔仔细细又绕着大楼走了两圈,仍然看不出什么好来。
学校里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在一处,忽然有谁尖叫一声,大声说着“下雨了”,一时间路上的人都跑了起来。
雨并不大,蒋暮云没急着躲雨,只慢慢沿着小路往外走。
她一直很喜欢看雨,觉得雨中的建筑跟平常不一样,呈现在她们身上的光与影不同,她们的呼吸仿佛也放缓下来。
每每她站在雨里试着去重新感受大楼,头顶的伞都会被挪开,她急得转身去追罪魁祸首,他就将手里的伞一丢,说既然要感受,就得跟那些楼风雨同舟,全身心地去体会。她觉得很有道理,可他总在旁边妨碍她,她根本没了感受的心思,只一路追着他打,追着追着又觉得好笑,停下来开始笑个不停,他也跑回来,捉着她一起在雨里跑,两人笑得太大声,以致于路上的学生都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过来。
有一回雨下得很大,他抓着她躲进旁边的花廊道,顶上是空的,只一根根攀满珊瑚藤的木头。两人就站在一侧的柱子旁边躲雨,时不时有花被雨打落。他伸手去接,又故意往她身上轻轻地丢,她也学他,两人打了一会儿花架,她还准备反击,他却忽然不动了,只望着她。
两人早就被淋湿了,衣服黏在身上,蒋暮云这时才感受到一股潮湿感紧贴着皮肤不放。她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眼神一点都不收敛,欲.望一眼就能望到底。她被他看得脸发烫,呼吸不自觉加重,胸脯也跟着剧烈起伏。两人此前只是接吻,吻得久的时候她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动情,可他并不会做些别的。
那回是第一次例外,他靠过来吻她,舌尖探进来的同时,手也不管不顾揉过来。动作急切,揉得她腿渐渐发软,整个人都往背后的木头柱子上靠。
他抱着她缓了很久,脑袋搁在她锁骨上,低声说了句什么,被雨声遮盖住,她没听清,问他说了什么,他笑着问你真要听?她立即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话,鼻子一皱要瞪他,他却又贴到她耳边,沉着声自觉将话重复了一遍,说平常见你吃饭腰上也不长肉,原来是长在别的地方去了。他靠她很近,鼻子直磕着她的,于是又赶在她开口之前将她的口封住。
这么久过去,那条花廊道还在,但冬天里只光秃秃的,在雨中越发显得萧条。
蒋暮云路过那条花廊,加快脚步走出校门。
车子已经被淋湿了,她直接往上坐,抬头见远处江面上一片雾蒙蒙,她望了几眼,鬼使神差地又将车开往江对面。
她以前数过桥上的狮子墩,画过分析图,也经常站在桥头吹风。她喜欢《新桥恋人》里那座桥,也喜欢那场烟火,他则喜欢里面比人还要大的红酒瓶,她就画成画儿,把男女主角换成他们,酒瓶上的商标写成他们的名字,一个天,一个地。
过了桥是一排小区,她像以前一样把车骑到尽头,然后去到另一侧,上回没看清的小区名字彻底清晰起来,是“朱綺門”。
朱绮门是老区新建,从这里搬走的全部摇身一变成了拆一代,而搬进去的不是高居庙堂,就是陶朱之富。
宋小路从朱绮门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车里正在放《空城计》的选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中间西桐打来电话,问他人在哪儿,他说要去看爷爷,西桐只好讪讪地哼一声,“每年平安夜你都不跟我们一起玩儿!以为谁稀罕你呢!”
他顿了顿,“不是有周黎辉么?他一个还不够?”
“天天能见的人,有什么意思?”
“那就去找别人。”
“都玩腻了!”
他沉吟着没作声,对面西桐忽然刻意地咳了声:“小路哥,我有话想问你。”
“说。”
“……我准备请小蒋的朋友吃一顿饭,应该没问题吧?”
他立即笑了,“你请别人吃饭,碍我什么事儿了?”
“确实也跟你没什么关系,还不是我想着你跟小蒋可能还有些什么……要是有,那我肯定不请,要是你俩真就没关系了,我就去请人家。上回在南京我不就跟你说了嘛,我去他家里吃饭,觉得他挺不错的,他也特别喜欢小蒋,本来我想着观望一阵子,但是他家人性格也都特别好,家庭氛围嘛得比大多数人家好上好几倍。我是小蒋的姐姐,肯定希望她以后过得好。”
西桐说着又“嗐”了一声,“我也是白问,你俩早没关系了,我也算是跟你打过招呼了,饭我就去请了哈,哥也说想见见人家。”
又说:“你真不来找我玩儿?”
他并不说话。
“那行吧,你要来也是碍事儿,忙你的去吧!”
西桐的电话一挂,车里于魁智继续唱到“你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又夺我西城”,他头皮跟着一跳一跳,立即伸手把声音给关了。
隔会儿把车停到路边,起初他没注意,回头才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家老点心铺子旁边,他一动不动坐了一会儿,下车去买了个点心匣子,然后一路疾驰到了小北山。
到地停车,只见院子里黑漆漆的,也没亮灯。他提着匣子前脚刚站定,后脚里头的门就开了,开门的正是他爷爷宋远舟。
宋远舟一见他就背过手,一副不怒自威的姿态,他看了只是笑:“大晚上的您穿得这么严实是要上哪儿去?”
宋远舟不应他,只关上门往外走。
他急忙跟上去:“您这衣服我怎么没见过?怪潮的。”
宋远舟语气骤然缓和了些,“雨濛买的。”
他扬扬眉,转而问:“去哪儿?远不远?我把车开上。”
“几步路的事儿,你是没长腿还是怎么着?”
宋远舟向来对孙子的瘦胳膊瘦腿颇有微词,光有个子顶什么用?天气一凉还没他这副老骨头顶事儿。
宋小路没再往下问,自从他奶奶去世之后,他爷爷就不怎么爱笑,对他也处处不满意。
他一路跟着,出东门又往对面走,一路进了西塘门,又走半里路,面前赫然出现一间戏园子。
戏园刚翻新,从外看普普通通,进去了才别有洞天。戏台背靠一面墙,台下摆满茶桌软椅,此刻已经被占去了大数,还有些没坐人,上头也摆了满客的牌子。
今天虽然是洋人的节日,但一出戏唱下来只会长不会短,就这样干站着够呛。
宋小路跟他爷爷打着商量,“要不改天再来?我提前来定位置,您指定曲目,我去跟他们说。”
宋远舟站着不动,“别的不学,搞特殊倒是被你钻研透了。”
“对,我还就爱搞特殊……”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他爷爷忽地回了头。
他跟着往回看,乌泱泱的一片全是脑袋,也没看见哪个熟人,刚要开口问他爷爷,就听见熟悉的一声喊——
“宋爷爷!”
他眉头一皱,循声看过去,门口红木柱子旁站着一人,几次想往这边来,又都被旁边人挤得没法动弹。
他视线在她脸上停住,是再熟悉不过的眼睛鼻子,不同的是这回化了淡妆,唇上涂了口红,亮晶晶的,刺得他不自觉眯起了眼。
明晚也会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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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Merl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