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万籁俱寂,疲倦的月亮躲进了云层休息,只留下几颗星星像是在放哨。
苏禾偏头望向窗外,街道两旁的桦树婆娑,夜风轻轻拂过,修竹随风摇曳。
目光盯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脑中再次浮现出唐沐雪说的话。
如果当时她没有克制心底那股疑惑,直截了当质问她季子琛车里那枚耳钉是不是她遗留的,或许就听不到她后面那些劣迹斑斑,甚至逻辑不通的含糊解释。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要在你面前撒谎的时候,也能做到那么镇定自若,毫无羞愧可言。
苏禾看着包厢里给大家分享蛋糕的唐沐雪,沉默了许久,然后不动声色走到她另一侧,终于在她耐心等待下,看清了她左耳上空空如也的耳垂。
她当时不知鼓足了几分力气,才问出她为何没戴一对耳钉的话。
然而,当时唐沐雪面色正常,回答巧妙又随意:“哦,我下午才发现耳钉少了颗水钻,所以及时拿到店里去修补了。”
她盯着苏禾看了两秒,随即又说:“我怕晚上生日宴时间来不及,就没回家换。”
苏禾面容带笑,心里的疑惑紧紧纠缠在一起,同样的话,她一天内竟然听到两次。
一个耳钉不能说明什么,但她身上沾染着另一个人的气味,就不能不让人多想。
可即便如此,苏禾也没有他们任何不轨的证据。
“苏苏,在想什么,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何念安脑袋昏昏沉沉靠着背椅,偏头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思绪突然被打断,苏禾立马扭头看她:“呃,怎么了?”
何念安费力地朝外昂了昂下巴:“看看,这是你家不?”
闻言,苏禾顺势扭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到卸水湾三个字时,嘴角轻扬:“就你这状态,要不今晚住我家别回去了。”
“不行,我要不回家,肯定会被我哥的冷暴力冻死。”何念安瘪嘴抱怨道:“想要长命,还是安分点好。”
苏禾失笑:“我回头必然把你这话在淮川哥哥面前邀功,看你怕不怕。”
“切,看来好闺蜜真是用来出卖的。”何念安朝她挥手再见,司机驱车缓缓离开。
苏禾原本绽开的笑容,瞬间敛住,望着红色尾灯渐渐消失不见,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往家里走。
刚入玄关,发现大厅灯光通明,厨房还传来轻微的厨具碰撞声。
苏禾换上拖鞋,脚踩着轻柔的丝绸伊斯地毯,将外套和手包丢在沙发一侧,慢悠悠朝厨房走去。
当看到是秦女士在掌勺,眸光划过一丝惊讶,旋即,嘴角慢慢勾起:“妈妈,那么晚了不睡觉,准备偷偷长肉呢。”
身后突然出声,秦贞岚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自己女儿,笑着嗔了她一眼:“我好不容易才瘦了四斤,可不想半途而废。”
“是你爸说饿了,我才起来帮他煮粥的。”
秦贞岚把银耳莲子粥盛出一碗凉在料理台上,转身问她:“要不给你盛一碗,还多着呢。”
“不用,我今晚吃挺多的。”
苏禾抬头看一眼亮灯的书房,叹声道:“我爸又在书房加班呢。”
“可不,他公司那张订单没签下来,心就始终放不下。”
秦贞岚抬手捋了捋苏禾额前散落的碎发,笑着问:“子琛送你回来的,怎么不叫他进来坐会儿。”
苏禾下意识垂下头,眼眸看向一侧:“他公司有事,是念安送我回来的。”
不等秦贞岚开口,苏禾转急忙移话题:“妈妈,下次我爸吃宵夜,你别起来弄了,叫张妈做就行。”
“害,煮粥又不费事。”
秦贞岚把粥放进白色托盘里,笑道:“再说,你爸愿意吃我煮的银耳粥。”
苏禾望着秦贞岚嘴角溢出的那么笑,心里不由得一暖,爸爸妈妈的感情尽管过了几十年,依旧那么恩爱。
而她的情感却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妈妈,你说情侣之间,相信对方重要吗?”她突然脱口而出。
秦贞岚转身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脸上浮现一抹担忧之色:“怎么,你跟子琛吵架了。”
“没有,妈妈你想什么呢。”
苏禾笑着挽过她的肩,两人一同往楼上走:“我就随便问问,看来以后真不能跟您聊这种敏感话题,不然您老又得多想。”
“当妈的就是个操心命,还好你从小就乖巧懂事,给妈妈省了不少心。”
到二楼分叉路口,秦贞岚见她还要跟着去书房,出声制止:“你就别去了,回房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工作室忙吗?”
苏禾笑:“好吧,那你和爸爸也早点睡。”
·
连续好几天,苏禾都没怎么接季子琛的电话和微信,以工作室忙为由拒绝了。
她现在不知用何种心态去面对他,潜意识里对他渐渐有了抗拒。
或许她需要时间好好去考虑一下,他们这段情感状态。
从生日宴后,苏禾总会拿着画笔出神,一幅简单的素描画接连出错好几处。
她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思绪集中起来。
然而苏禾这样的状态,韩舒也察觉到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她休息不好,精神恍惚,可几天细细观察下来,这姑娘明显是心里藏着事。
韩舒在情感上不是一个热络的人,更不善于说些安慰人的话,见她这样,也只能换种方式让苏禾放松。
“这幅画,不赶时间完成吧?”
她手指在画板上轻轻敲了下,扭头询问苏禾:“上次你不是在找马利家的那款天空蓝吗,今天我刚好要去上一批新颜料,一起?”
苏禾放下画笔,抬起眸,笑着眨眨眼:“师姐,你是想找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吗?”
闻言,韩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角轻弯:“别说,你倒是提醒我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苏禾蓦然失笑,她站起身,将身上的碎花颜料裙脱下后,转身往洗手池走去:“稍等,我只需要两分钟。”
两人是吃完中饭出的门,抵达颜料商场已经是下午两点。
正如舒韩所说,今天店家刚到了批新颜料,还比以往的都齐全,苏禾只挑选自己需要的颜料,其它的是韩舒负责购买。
苏禾在颜料区挑了半个小时,出来时,就看见韩舒早跟店老板坐在休息室喝茶水。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苏禾把颜料放在收银台,转身进了休息室跟他们打招呼。
“唉,挑颜料就是这样,品牌太多,是要好好对比的。”
店老板起身就要给苏禾倒杯茶水,被她礼貌拒绝:“王老板不用客气,我们买完单就走,谢谢啦。”
韩舒闻言站起身,去收银台结完账,并嘱咐让他们直接送到工作室,两人便悠哉悠哉漫步在大街上。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倾泻在大地之上,注进万顷光波,使单调而平静的大楼覆上一抹鲜艳的色彩。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遮挡着整条马路,斑驳的树影落在被晒的有些微烫的路面上,泛着炙热的气息。
韩舒抬眸看了眼商业街头的那家咖啡厅,侧眸问苏禾:“天气挺好,要不我们进去喝杯咖啡。”
苏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轻勾:“可以啊,能跟师姐喝咖啡的机会可不多,是我的荣幸。”
韩舒低头笑道:“你这样说,会显得我生活很无趣。”
她每天除了去工作室,下班就准时回家,交际圈确实很窄。
“师姐,我没那个意思哦。”
苏禾笑着挽着她,边往店里走边说:“其实做我们这行的,还是需要像您这样沉着冷静的心态,才能构画出别具一格的作品来。”
进入咖啡店,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各自点了杯摩卡,顺便带上店里有名的小蛋糕。
享受着下午慵懒惬意的阳光,她们说说笑笑,聊着工作上一些琐事,不知不觉半个小时一晃而过。
苏禾身子懒懒倚靠在沙发里,端起咖啡轻抿了口,偏头不经意瞥向窗外风景时,嘴角笑意霎时僵住,捧着咖啡杯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因为用力,骨节泛出了淡青色。
韩舒瞧着她脸上表情不对劲,扭头看去。
当看见季子琛被另一个女人挽着胳膊,并有说有笑往这边走来,她忽地看向对面的人,登时明白她这几日的闷闷不乐。
她其实对季子琛不熟悉,只是他来工作接苏禾时见过几次,最多知道他家世不错,在陵城地位颇高。
韩舒动了动嘴角,试探开口:“苏禾,你——”
“师姐,我出去一趟。”
苏禾把咖啡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拎着包疾步往店门口走。
门外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苏禾却感觉每踏出一步犹如千金般沉重。
而她之前所存的侥幸跟疑惑,在看到两人时,恍然清醒。
在即将迈出门外那一瞬,苏禾脚步倏地停了下来,拿着包的手指颤了颤。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季子琛不知说了什么,身旁的唐沐雪踮起脚尖,笑靥如花在他侧脸上吻了下,然而他不仅没推开,反而揽住了她的腰,强势吻了下去。
他那种强势且霸道的动作,苏禾曾经看过无数次,她还天真的以为,这个动作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如今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望着两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苏禾终于忍无可忍地闭上眼,心脏像被人猛烈撕扯着。
这样的画面曾在她脑中浮现过,却远远不及亲眼看到来得震撼和无措。
这一瞬,她只觉得阳光刺眼,无情的寒意扎进她的皮肤,冻住她身体的每一寸。
一个是她男朋友,一个是她闺蜜。
两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光明正大站在街上,肆无忌惮亲吻。
季子琛又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哄骗她的。
这时,苏禾的胳膊突然被出咖啡店的一对情侣轻轻撞了下,她脚下意识往前踉跄了几步。
女孩连忙点头道歉,苏禾却浑然不觉,因为正往这边走的两人,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季子琛急忙松开唐沐雪的腰,还顺势将她推向一旁,迈着急速的步子朝苏禾走了过来。
“苏苏,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苏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声反问:“哦,那是怎样?”
“我……”
季子琛心虚地揉了把头发,被她这么一问,顿时说不出话。
唐沐雪见状,慌慌张张上前解释:“苏苏,这事不怪子琛,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他,更是我主动纠缠他的,你要打要骂就冲我一人吧,全是我的错。”
苏禾望着眼前的女人,心里觉得好笑,与她相处多年,到现在才发现她白莲花的潜质能抒发得绘声绘色。
那种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表情,确实会让男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苏禾跟唐沐雪认识的时候是在大三,她那会儿温婉漂亮又乐于助人。
有次她没占到座位,唐沐雪看到就主动要同学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一个空位。
有了那次交集,唐沐雪便频繁出现在她身旁,去各种地方总能巧遇,当时苏禾还觉得两人挺有缘。
毕业后,大家都在陵城,苏禾空闲时间也会约唐沐雪出来玩,同时何念安和季子琛都在。
久而久之,几人也熟悉起来。
当初何念安还提醒过她,唐沐雪跟季子琛关系似乎有些过于熟悉,可那会儿她没往这方面想。
现如今看来,恐怕两人早就暗渡陈仓,只是她不知情罢了。
苏禾垂眸看到她手里提着的鳄鱼包,还有手上戴着的钻石手链,顿时笑了。
她低头从包里翻出前几天季子琛送她的那条手链,戴到唐沐雪另一只手上。
就当两人泛着疑惑时,苏禾嘴角扯出一抹笑,目光淡然地望着她:“嗯,我都被你这段话感动了,既然你那么喜欢……”
她顿了下,转头看向一旁没说话的季子琛,缓声道:“我不要垃圾而已,你要喜欢,捡走好啦。”
“苏苏,找个地方,我会好好跟你解释。”
季子琛想上前牵过她的手,被苏禾急忙避开,淡声开口:“别碰,我嫌脏。”
说完,苏禾转身就想离开这里,抬眸才发现周边不知何时围满了人,瞧着众人看她的目光,神态各异。
恐怕都在想,她才是那个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吧。
可他们却浑然不知她才是那个被男朋友劈腿,闺蜜出卖的人。明明不知羞耻的人是他们,凭什么要她面对众人那种鄙夷的目光。
思及此,苏禾脚步忽停,目光扫过众人一眼,急速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人:“季子琛,既然你出轨在先,她又那么爱你,所以还是我大气点,成全你们。”
话音刚落,苏禾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两人左右脸各扇了一巴掌,清脆响亮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商业街头。
众人傻眼的同时,季子琛和唐沐雪也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嗯,这样一来,你俩更加配了。”苏禾说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地转身离开。
“啊!子琛,我脸好疼。”唐沐雪边捂着脸颊,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想借此寻求安慰。
季子琛望着苏禾渐渐走远,那还顾得上她,用力甩开她的手,追了上去:“苏苏,我是爱你的。”
唐沐雪盯着季子琛跑远的背影,嫉妒心充斥到整个胸腔,蜷起的指尖深深陷入肉里。
“是吗,那你的爱还真廉价,是个女人都给。”苏禾望向不远处的唐沐雪,嗤笑一声:“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我们分手了。”
“我不同意。”
“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苏禾语气很轻,听不出一丝情绪,意思却无比绝情。
“季子琛,你记住了,今天是我苏禾,甩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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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