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影帝又来钓我 第14章 第十四章

商业街地处繁华，寸土寸金，周围人流络绎不绝，远处还有一支不成形的乐队临街奏演。

吉他手看起来很年轻，没毕业的高中生似的，烫着一头小卷毛，看起来像是混血，又乖又软。随手拨弄几下琴弦，唱的倒是当下一首叫不出名字的闹耳流行摇滚乐。

岑安湖边很是安静，月光掺杂着写字楼上的霓虹灯牌投落下来的倒影衬得湖水影影绰绰，湖边的柳树杨枝弯弯，远看像是美人束发。

这边清净，爱看湖的大多爱去湖边架的鸳鸯桥，寻求好的寓意。像这种柳树底下，石阶台上，风景赏不全面，往来间很少有人踏足。

陆晟尴了个大尬，看着地面上自己放下的那四个硬币，更是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

想他好不容易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愿意干点好事行善积德，最后反倒闹了个乌龙，成了笑话。

陆少爷这人吧，自己尴尬也绝不会让别人好过。

将两手收进牛仔裤的插兜里，怪拽的，语调近乎刻薄，大少爷吹胡子瞪眼地说：“你不是乞丐装什么活佛济公？”

这话蛮逗乐的，薄一酮抬起头细瞧他。

面前的小孩染着一头雾蒙蒙的白发，黑色耳钉只戴一边，身上的短袖松松垮垮，凹凸的锁骨露出一半。牛仔裤一边抠出几个洞，啧，近看还勾着线，比他身上那条压箱底的老古董还寒碜。

离进就是一股子酒精味，比馊饭还难闻。白皙的脸上有块皮肤红彤彤的，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磕到了。当然，更像是打架打出来的红痕。

薄一酮细看他，真是比活佛济公还乞丐。

夜色愈来愈浓，薄一酮背靠在白色的大理石柱后面，眼底比岑安湖的湖水还静、还深，秉持着种波澜不惊的气场。

他随意地坐着，一条腿伸直，另一条曲起来，弯成一个90°的直角。

霓虹灯光在他身上嵌下一个五彩斑斓的光影，他像个短暂停靠的流浪客，既颓废，又潇洒。

仿佛没听见那句冷言冷语，“小孩儿，”薄一酮拍了拍身旁空地的石砖，邀请道：“要一起坐会儿吗？”

陆晟冷哼一声，一脸骄横的扭头就走，后脑门上明晃晃地刻着八个大字——“爷很高贵，谁也不配。”

乐队演奏的音乐陡然换了个曲风，先前那首暴躁型的摇滚没有任何征兆的换成了抒情类的伤感情歌。

“是我不懂你的爱，才会让你头也不回的离开，你能不能、能不能最后再见我一面……”

配上萧瑟的湖风，这bgm还怪应景的。

薄一酮失笑，瞧见那小孩儿三步两步很快汇进了人流中。他始终高昂着头，像只掉落凡间的白天鹅。

就是不怎么会说话。

薄一酮移开目光，将视线重新投落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像个心无旁骛的旁观者以上帝视角观察着人生百态。

各种人走路的姿势风格，凌厉或蹒跚，左拐或右拐，搭配穿着体面与否，能大概推算出人物性格。薄一酮既是观察也是模仿，学习着身边最平实的市侩气息。

地上的四枚硬币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薄一酮全部拾起，握在掌心，被圆形的轮廓硌着皮肉，难得有点走神。他蹙着眉乱糟糟地想着仅仅一面之缘的那小孩儿——

看那明码标价的限量款AJ，家里应该还挺富裕？

这么晚一身狼狈的在大街上游荡，或许是青春期叛逆跟家里闹翻无处可去？

身上现金只有这四个钢镚儿，如今全部扔给了他，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岂不是身无分文？

啧，也不知道毕没毕业，成没成年，万一走到什么阴暗角落被人贩子下迷药打包卖到东南亚……

那他可亏心大发了。

看着刚刚小孩儿离开的方向，薄一酮撑着地面站起来，琢磨着现在去找还来不来得及。

他刚往前迈出一步，左侧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薄一酮回头，看见熟悉的一头白毛儿。

眉目不耐的小孩儿冷丧着一张脸，从反方向绕过来，十分别扭地看着他，“不是说坐会儿么？你现在要走？”

说话比毛巾还拧巴。

别看这小伙子一脸如丧考妣，仿佛挺不情愿的。但陆晟实际上还挺懂事，没空着手来，拎着见面礼——两桶泡面，红烧牛肉味的。

薄一酮看着他和他手上的康师傅，突然就笑了，退回去两步重新坐下，像地主似的，大方地拍了拍身旁的地方，“坐吧，一起聊会儿。”

就着湖面晚风，乐队的抒情演奏还没停，在马路边上吃泡面仿佛坐在高档的露天餐厅吃牛排，再点两根蜡烛就算得上是烛光晚餐了。

陆晟把泡面放在地上，坐下去之前先用眼神嫌弃了一通薄一酮留给他的位置，又看了看身边衣衫褴褛的老乞丐，顿时觉得好凄凉，于是脸更臭了。

薄一酮看着他好笑道：“你觉得现在咱俩看起来谁更像乞丐？”

陆晟顶着张棺材脸，十分嫌弃地看向薄一酮的头发，毫不客气地说：“你去理发店剪个头再来跟我说话吧，老流浪汉。”

又来个新称呼。

薄一酮挑了挑眉，闻着红烧牛肉的香味，心说老流浪汉就老流浪汉吧。

他把身上的格子衬衫脱下来，随便叠了叠再垫到地上，朝陆晟抬了抬下巴，说：“坐吧，现在干净了。”

陆晟愣了几秒，短暂地放下了自己浅薄的脸面，纡尊降贵地坐下来。然后高贵地觑了眼薄一酮，狐疑地问：“你真不是乞丐？”

薄一酮挺好奇，“你为什么对我的职业那么有执念？”

他审视着自己，“我身上究竟哪点看起来像是需要寻求社会救助的？”

陆晟看着他，一个一个地指，“头发、胡子、上身、下身和气质，全部。”

说完，这少爷还应景地配了个嫌弃表情。

小屁孩欠收拾。

薄一酮沉默片刻，计算着日期，突然问：“……你高考考完了？”

话题转换的太快，陆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昨天刚考完。”

薄一酮点头，拿起地上的泡面，掀开锡纸，先喝了口热汤，说：“那建议你大学选修一个教人学习怎么好好说话的专业。”

陆晟：“……”

泡面喂了狗了。

大少爷面子过不去，哼一声，“少操心别人的事，先管好你自己吧，无业游民怎么好意思给别人提供人生建议？”

薄一酮叉了口面，隔着泡面桶蒸腾的雾气，笑声都模糊在嗓子里，“你今天打架受伤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张嘴惹的祸？”

提起糟心事，陆晟皱眉，回击道：“那你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你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闲事？”

“牙尖嘴利。”薄一酮咽下口面，客观地评价道。

陆晟就没这么和缓了，直接怼说：“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没一点生气，反而脾气很好的笑了笑，话搭话地嘱咐道：“填报专业要小心，进了大学好好努力。”

陆晟白眼一翻，“这用你说？”

湖边清风醉人，偶尔有行人经过，掠过一两眼这边，觉得这一老一小两个要饭的怪可怜的，但同情也只是一瞬，没有人同陆晟一样愿意停留片刻给与施舍。

陆晟倒是混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像薄一酮一样悠闲的坐好，吃面时声音咕噜咕噜，乍一看真像出自丐帮的。

薄一酮生出种这碗面是他请的错觉。

一碗面吃得快见了底，薄一酮听他这么笃定，像是很有规划似的，于是问：“听这意思，已经想好以后要干嘛了？”

陆晟给自己画了张大饼，像是在开玩笑，又像只是单纯的顶顶嘴：“当拿诺贝尔的中国科学家。”

薄一酮点点头，没半点惊讶或是难以置信，丝毫不带任何嘲笑，相当认真地说：“那好好努力，争取以后让我成为一个认识过诺贝尔得主的叫花子。”

这话听着顺耳不少，陆晟喝了口面汤，问：“你呢，以后又有什么打算？会在这个桥头呆多久？”

薄一酮将面吃完，盖上盖子，向后懒懒地一靠：“我啊，说不好，我这工作不怎么稳定，可能明天就跟组去别的城市了。”

陆晟轻轻点头，没顺着话题追问，只说：“你家不在岑安？”

“不在，”薄一酮望着湖面，眼底情绪不明，“我家离这儿很远，要是以后有机会，请你去玩。反正都在中国，不会太远。”

陆晟少爷病发作，话从来不会好好说，“谁稀罕去你家玩，看你这样子，像是拐卖人口的二贩子。”

没想到这小孩儿安全意识还挺高？

“成，你高兴就好，”人贩子先生摸出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倏地问：“心情好点了么？”

陆晟撇了撇嘴，“心情好也跟你没关系。”

萍水相逢，缘分可能就是这小小的一碗面。吃完面，道过别，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

所以，他们闲聊的相当有水平，没过问对方的名字，没强求一个联系方式，界限没特地说明但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清楚楚。

等路灯彻底熄灭，他们就该去过自己的人生了。从此繁华大道，各有各的路要走。

陆晟吃完面，汤还剩下一半，他抬起半边胳膊用袖子抹了把嘴，说：“饱了。”

“行，”薄一酮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泡面碗准备拿去扔掉，顺便对这段短暂的缘分作出道别：“吃完就回家吧，少在街上晃悠，不安全。”

今晚第二次触及雷点，陆晟掀起眼皮，冷淡又执拗地说：“我没家，孤儿院出来的，懂么？”

“孤儿院愿意给你买AJ？哪家孤儿院福利机构这么好，跟我说说让我也去住住？”

陆晟哼一声，嘴角抿出一个冷淡的笑，“你这人这么喜欢爱管闲事怨不得别人把你认成叫花子。”

“好，我是叫花子，”薄一酮耐心仿佛用不完，哄孩子似的，“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成为真正的孤儿，有家的时候好好珍惜，不管和家人闹出什么样的矛盾，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陆晟听不进去大道理，更无意跟一个陌生人多费口舌，他擦干净嘴，说：“今晚我纯当这碗面喂了老狗，江湖路远，以后再也不见。”

薄一酮今晚第二次看着同一个人的背影远走。

他心说，现在的孩子脾气都这么烈的吗？话不投机就上升成人身攻击？

还有，狗就狗，为什么非要在后面加个“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