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跟之前的每一个周末无甚区别,冲突好像只是海面上泛起的涟漪,或许在季修铭心里,黎安无论是话也好,行为也好,都只是因为日子过的太安逸了,偶尔闹上一场。
别的情人三天两头闹,黎安隔了七年才闹这么一次,可以原谅。
周一黎安依旧起的很早,季修铭则安然地躺在床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唯一的一点改变就是黎安走的时候没给季修铭开空调。
今天天气较往常更冷一些,半夜不知几点下起了雨,到了早上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这种雨通常能下一整天。
原本周一就额外堵,虽说黎安出门早,但是因着天气原因,早起出门的大有人在,于是黎安难得地踩着点进了公司。
他人刚进门,助理匆匆迎了上来。
“黎总,有位顾先生在办公室等您。”
黎安一愣,在脑子里搜刮一圈能跟他挂钩的“顾先生”,最后就剩一个人。
“什么时候来的,有什么事吗?”黎安加快脚步。
助理跟在后边:“不知道,没说,只说找您有事,我看那样不像是来寻仇的,就让他在您办公室等了。”说完助理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有没有问题,犹豫地问了句,“是没仇吧?”
黎安在公司这些年,跟下属生气的时候都屈指可数,她觉得以黎总的性子,能跟他结仇的人应该不多。
黎安被她那一脸疑虑的样子逗笑了,此时两人正好到了办公室门口,他停下脚步,手攥着门把:“没仇,你去忙吧。”
说罢他进了门。
窗边一组灰色的沙发上,顾言随意地靠坐着看着窗外,藏蓝色的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一身同色系的格子西装称得人干净舒服。
茶几上热茶冒着热气,一旁空调轰着暖风,雨水敲打在窗上劈啪作响。
顾言闻声转过头,见着黎安先是一笑,随即冲着窗外努努嘴:“第一次来这,环境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楼层矮了点,高了视野会更好。”
黎安将门关严,而后走到对面坐下:“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等很久了?”
“有一会儿了。”顾言毫不客气,“不过你这屋隔音倒是好,很安静。”
黎安:“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顾言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一条线。
虽说两人熟络起来完全是因为季修铭,但黎安在认识季修铭之前就先知道了顾言。
顾言读的医学,并不是和黎安一个学校,但是因为季修铭的原因,顾言经常过来。
顾言就像是小说电视剧里那种温温柔柔为人着想的学长,天才级人物,能力出众,大学期间得过不少奖,在各个大学都有名。
黎安的同学说他俩性格很像。
那时候黎安没有见过顾言,但这个名字翻来覆去的倒是记住了。
因为说的人多了,黎安也曾私下对比了一下,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像,顾言是那种真的对什么都很温柔,世家公子的范儿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黎安不过是因为家庭原因,对什么都很淡漠,披着一张笑脸,却不近人情。
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性格扭曲,一点都不像。
*
两个人相对而坐,办公室的门此时被人敲响。
助理端着两杯茶进来,给黎安一杯,又给顾言换了一杯,期间偷偷摸摸地观察了一下,确定顾先生一大早过来不是寻仇的,这才放心出去。
等人离开,黎安说:“我们楼上好像有几层对外出租,你要是过来,我们平时还可以约个饭。”
顾言端着茶水小酌了一口:“要我在你们楼上开个诊所?你不会是想拿着问诊的钱,把我当家庭医生使吧?”
黎安一本正经道:“正好给员工们安排一个全身体检。”
顾言抬眼,透过杯沿看向黎安,噗嗤一下笑出声:“我是来找你算账,你倒是先想坑我了。”
他将杯子放回茶几上。
较于季修铭身上极具攻击力的压迫感,顾言更像是个儒雅公子,举手投足间都是都带着温润的气息。
“今天过来是想跟你算一下费用的问题。”不食烟火的矜贵气息在一句话间,瞬间变成一副上门讨债的债主模样,手也跟着抱到胸前。
顾言家里主做医疗,包括医院,医疗器械,药品等等,其中本市最大的私立医院就是顾家的产业。
黎安不记得自己跟顾家有什么牵扯,也没听说黎家有什么人住院:“费用?”
顾言叹了口气,一副你果然贵人多忘事的样子:“还好我过来,这年头钱不好讨啊。”
他说的煞有介事,听得黎安一阵无语。
顾言说:“韩永你记得吧?”
黎安当然记得韩永,前几天被季修铭砸得脑袋开花的那个。
“他这不还在医院躺着嘛,头上的伤不小,暂时还得在ICU住上一段时间。”顾言看出黎安的疑惑,遂补了一句,“哦,我忘了说了,在我家医院躺着呢。”
黎安恍然,但很快又不明白了。
这事挑事的是韩永,打人的是季修铭,一大早跑到他这里算什么账,总不能叫他去做个证人断案吧。
顾言胳膊拄在膝盖上,身子前倾,扒拉着手指说:“当时是不是修铭救得你?修铭怎么也算是英雄救美吧,助人为乐的事情总不能让英雄出钱吧?那,韩家人不交钱,我就只能找你了啊。开个医院不容易,你知道每天要花多少吗?还有慈善部,救助一些家境不好的,开医院难啊。”顾言适时地叹了口气,看那模样好像再不给钱就吃不起饭了似的。
作为医疗方面的领军家族,怎么都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医药费拖欠而垮了。
黎安看不懂顾言这是唱得哪一出,但是当初确实是季修铭为了帮他才动的手。
“回头把账单发给我吧,我把钱给你转过去。”黎安没有多争执。
顾言一听,脸上的阴云顿时就散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十分开心地站了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一般住院都是需要预付,我们这关系就不跟你整这些,回头去住院部把之前手术、用药费用先结了就行,剩下的等韩永出院了再说。”
黎安刚想说直接转账,顾言却好像才到黎安要说的话,先出声打断:“需要去住院部结算账单,然后才能看到费用,还需要本人签字,医院流程,理解一下。”
黎安到嘴边的话直接被噎了回去,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争论的人,后来想想不过是去住院部交个费用罢了,算不得麻烦事,便也就没在多说,点头应了下来。
顾言得到满意的答案,心情颇好的离开办公室,路过助理工位时还跟助理打了个招呼,而后双手插兜悠闲地下了楼。
以如今黎家的家底,尚且买不起一整栋办公楼,所以只占了这间写字楼的几层,楼下停车场更是挤得满满当当。
外面还在下着雨,顾言撑着伞在停车场找了五分钟才找到自己的车。
他下楼时没有给司机打电话,所以当他敲响副驾驶玻璃的时候,坐在里面的助理着实吓了一跳。
顾言收了伞上车,拍拍外套上的水珠说:“走吧,去盛铭。”
顾言的助理姜洲并非医生,纯纯的经管专业,刚毕业就被顾言捡了回去,如今跟着顾言已有两年。
司机松了手刹慢慢挪出停车场,车里只能听见发动机的声音,姜洲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到了喉咙又被他压了回去。
顾言就好像有透视眼一样,在姜洲地三次张嘴时,他率先开口道:“我有那么凶?话都不敢说了。”
凶这个字从来都不跟顾言沾边,他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姜洲跟了顾言两年好像一次都没见他发过脾气。
姜洲其实还是有些怕顾言的,是那种上位者骨子里带的矜贵让姜洲心生敬畏。
敬畏归敬畏,不至于话都说不出,听见顾言先开口,姜洲侧过身子说:“老板,之前季少那边不是说了这个钱让韩家自己解决吗,现在这样去找黎少,万一被季少知道……”
季修铭的脾气众所周知,开心的时候怎么都行,若是惹他不痛快了,谁都别想痛快。
“就韩家那个样子,拖着不给钱不就是想见修铭一面?自己的儿子都能当做筹码来勾搭季家,他们两边抻着谁都不肯拿钱,可不就我们亏了?又不能把韩永扔出去,躺在医院门口太晦气。”
姜洲咽了咽口水,果然韩永的命不重要,晦气才重要。
“但这么直接找黎少会不会惹得季少不快?而且您怎么知道黎少会掏腰包?韩永的费用可不低。”
“黎安当然会掏腰包。”顾言转头看着窗外的雨,“他那人,太好说话了,却也太不好说话了。”
姜洲没太听懂顾言的意思,但他知道有些事不能细问,遂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转了回去,看着前车通红的车尾等。
顾言手指轻敲着车门把手,瞧着嘴角。
黎安这个人,看似没什么脾气,平时对谁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他那人最难说服。
当初顾言听到季修铭说他要追黎安是,顾言还以为季修铭会碰一鼻子灰,不曾想黎安最后真的会同意。
到手太容易,往往就会忽略很多问题。
季修铭是个傻的,自己的感情不知道,顾言却看得清。作了这么多年的幺蛾子,两人没分不过是因为黎安还在努力拉扯,但当黎安真的想要放手时,即便季修铭反应过来,也没有回头路了。
“总的给他们找点事干。”顾言的手指在玻璃窗上滑动着,他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自顾自地说着。
雨水顺着车窗滑下来,模糊了外面的街景,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歪成马赛克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