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隋承他爹没什么正经事,不过是在开完会后,饿着肚子等饭的功夫突然想起自己不省心的儿子还在外面浪,所以打电话过来查岗。
汪隋承听着电话里似乎有人在上菜,然后他爹毫不客气地将电话挂了。
对于这种情况汪隋承早就习惯了,儿子没有饭重要在他刚懂事的时候就意识到,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将手机踹到兜里,但是没急着回去。
他在黎安来之前叫人出去买了点华夫饼,这会儿人差不多快回来了。
西街那边有家老店的华夫饼很好吃,开了好多年了,黎安很喜欢。其他人饿不饿肚子他懒得管,但是不能饿着黎安。
路边风吹得有些冷,汪隋承等了十来分钟才哆哆嗦嗦地上了楼。
他一脚刚出电梯,眼皮突地一跳。
汪隋承直觉一向很准,脚下不由加快,结果刚推开门一个黑影率先压了过来。
对方的气场过于强大,一个照面汪隋承下意识后退一步,待他回过神时已经错过了第一道身影,一脸惊愕地看着紧接着出现的另外一个人。
汪隋承整个人好似被钉在门框上,看见黎安之际赶忙想要出声阻拦,黎安却先一步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汪隋承很不喜欢季修铭,但他也明白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自己作为朋友顶多劝上几句,其余的再多就过界了。
他不知道季修铭怎么到了这里,单看这架势一定没好事,寻常聚会喝酒不至于这么大的火气,那就肯定有人触季修铭霉头。
再次走到包间门口,汪隋承脚抬了一半却没能踏下去,满地的碎玻璃还有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知的人,都昭示着方才没发生什么好事。
而躺着人的地方,正是黎安先前坐着的位置。
汪隋承问:“怎么了这是。”包间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情况。
“人走了?”说话的是做传媒生意的孔家小儿子,孔子濯。
“走了。”汪隋承将华夫饼放到桌子上。
“那叫救护车吧,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孔子濯语气很淡定,却吓得旁边姑娘一哆嗦。
汪隋承表情一滞,边掏出手机边快步走到韩永身边:“怎么搞的,他干嘛了。”
他跟韩永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就跟这里其他的人一样,只是作为人脉中的一部分在打交道。之所以今天有这么个局,他是把这些富二代当成气氛组,挑了几个还算懂事并且活泼的人,想带着黎安一起玩玩放松一下,鬼知道气氛组还能翻车。
孔子濯两步走了过来,他离得比较近,先前黎安进来的时候,汪隋承就是将麦克风递给了他。
先前韩永过来找黎安时,孔子濯就察觉韩永没安好心,但是他跟黎安没有交情,以黎家现在的身份地位不足以让他出头去得罪韩家,虽然孔家和韩家暂时没有业务上往来,可是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准。
如今季修铭乍然出现,先是给韩永开瓢,又间接砸了汪隋承的场子,如今再一声不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实话实说就是最好的方式,其余看汪隋承想怎么处理。
于是孔子濯瞥了一眼人事不知满脸是血的韩永,表情淡漠,慢条斯理地说:“他想要挖季修铭的墙角被当场抓个正着。”
过程不用详说,汪隋承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手机上已经摁出120这三个数字,在听见这话后他默默的把这三个字删了,抬头看向孔子濯:“火葬场电话多少来着?”
*
黎安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可能犯太岁,两次出门喝酒都能撞到季修铭。
此时时间尚早,周围空闲的包厢很多,季修铭手劲儿很大,用力拖着黎安沿着走廊走了没多远,用力踹开一扇门,在黎安后脚刚踏进去时又砰地一声关上。
那一下关门声很大,黎安感觉身后门框都在颤抖,然而季修铭根本没给黎安反应时间,他用力将黎甩到沙发上,自己紧跟着压了上去,唇齿相碰,弥漫开的却不是暧昧。
这种时候触碰与其说是拥吻更多的像是打架,黎安嘴唇被咬破了好几处,舌头也没能幸免,口中血腥味由淡转浓,又由浓转淡,来来回回,疼痛逐渐变得麻木。
黎安身上的西装外套早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妥帖的衬衫也变得皱巴巴。他如同漂浮在海面上濒死的溺水人,呼吸都被抑制着。
就在他快要憋死的时候,季修铭终于大发慈悲地让开了一点。
“看来昨天晚上没能满足你,这么快就出来发骚,刚刚那是什么人,嗯?”季修铭紧贴着黎安,修长的手指沿着黎安的眉骨滑动,最后落到脸颊上一点点向下,停在喉结上用力一压,“昨天闻到你身上有其他人味道的时候就应该让你长点记性,果然我还是对你太温柔了,那些人知道你这一副清高的外表之下有多么勾人吗?嗯?”
啪的一声,衬衫上的扣子落了一地。
价格不菲的衬衫就这样沦落成破烂,黎安胸前大敞,白皙的皮肤上留有昨晚疯狂之后的痕迹,暧昧的颜色再配上黎安那张禁欲的脸,季修铭呼吸愈发沉重。
黎安嘴唇上破了好几处,颜色鲜艳糜烂,然而他脸色却过于苍白。
因着包间尚未有客人前来,里面只开了两盏微弱的避光,季修铭高高在上地跨坐在黎安身上,棱角分明的面孔看起来愈发深邃,薄唇抿成一条线,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看过来时,似乎无比深情。
黎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反抗,没有迎合,没有从前情到深处的激烈,也没有听见传闻后的歇斯底里。
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季修铭,看着他从冰冷到狂怒再到现在不分场合的发情,像混蛋一样,在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的KTV包间里脱他的衣服。
这一刻黎安突然有些好奇,一个人怎么可以变得那样大,当初那个许诺会和他一辈子,会对他好,会给他一个家的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他以为上天终于怜悯他,让他遇到了一个爱自己的人,他们可以组成一个还算温馨的家,即便以后不会有孩子,没办法像一般家庭那样天伦之乐,可至少他们是相爱的。
爱应该是爱过的,可是从没有人跟黎安说过,爱原来有时限。
*
黎安自小就没有家的概念,即便将整个脑子搜刮一遍,也只能零星记得年幼家似乎很大,他父母也曾有过恩爱的日子,可是那段日子太过遥远,远到黎安总觉得那或许是他小时候过于期盼父母俱在而做的一个梦。
黎安从小学就开始住校,并非如外界所说的高冷,他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哪怕是友情也都是说散就散,就像黎家当初轰然倒塌,从前那么多称兄道弟的人,在那一刻不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黎安这里能称得上朋友的,就只有汪隋承一人。
季修铭的出现是个意外,那时候黎安刚上大学,每天的活动轨迹就只有宿舍、教室、图书馆,跟一个社恐的书呆子没什么区别,顶多因为他的模样而获得一个高冷男神的称号。
说起来他跟季修铭第一次见面很简单,黎安一个人在图书馆学习,那时还没到期末,图书馆的座位比较空,黎安一人守着偌大的桌子,而季修铭就是这时突然出现,自来熟的搬了把椅子坐到黎安对面,甚至没问一句这里有没有人。
黎安对这些不甚在意,有人没人跟他关系不大,他没课的时候一般都会出现在图书馆,偶尔也会有男男女女坐在他旁边,有的会刻意找话搭讪,有些则是安静地坐着看书,那些搭讪的来了几次,见着黎安淡淡的不愿回应的样子,时间长也就没人来打扰了。
黎安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对面,但也知道对面多了个人,等了会儿没有听见声音,黎安估计这就是个过来拼桌看书的,内心松了口气后便继续看自己的没再多留意。
图书馆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黎安低头看书的时间太长,脖子都有些僵硬,扭着脖子一抬头正好对上对面人的眼睛。直到这时,黎安才惊觉对面这人一本书没带,似乎从坐下起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自己。
黎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场景,他记不得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了,就只记得季修铭在跟他对上视线后,咧嘴一笑。
他问:“你有女朋友吗?”
黎安第一次见到这样直接的,下意识摇了摇头。
季修铭又问:“那你有男朋友吗?”
黎安又摇了摇头。
季修铭笑容逐渐放大,手掌托着脸颊,说:“那太好了,从今天起我要追你。”
*
那时候的声音仿佛传过岁月再次落到了黎安的耳朵里,只是那时陌生却热烈的人,却与他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年少情深的尽头便是七年。
心脏在被用力撕扯着,他想到了汪隋承的话。
其实黎安知道他应该问的,应该问季修铭知不知道家里的打算,问问他是不是已经同意了联姻所以季家才开始张罗。
可是问题到了嘴边黎安一个字都没有问出口,说到底他是个懦弱的人,他接受不了被抛弃,更接受不了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现在已经不爱他的事实。
其实应不应下早就不重要了,黎安心里知道这段感情早就已经走到了尽头,外面关于季修铭的风言风语从未断过,黎安不说季修铭也不曾解释。
黎安的想法在季修铭那里早就不重要了,所以季修铭才会不对外面的事情解释一个字,所以才会不管黎安强行将他带到这个空荡的包间里。
如今这样,再去多问一嘴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关系即便继续走下去也走不多远,不如断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体面的画个句号,至少他将来还可以留有一些回忆。
他感受着季修铭落在脖颈间的吻。
“季修铭。”黎安声音温润,没有丝毫起伏地说,“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