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的树木向后掠去,车速逐渐加快,苏少延把视线从侧窗移向前方,犹豫了几分钟,说:“刚才晓静姐电话里说……”
“我不想听。”罗雯本能抗拒这个名字,强行打断他的话,“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
“你听我讲完,和你也有关系,她居然知道咱们分手了,还问我怎么回事。”苏少延的声音紧绷绷的。
“肯定是周明明宣扬的,有什么呀,反正过两天所有人都会知道。”
“不是……我,我是说,如果传到老爷子耳朵里,我现在的样子又没办法和他解释,别人再说点有的没的……我倒是不怕他们造谣,就怕把老爷子气着了。”
“你想说什么?”罗雯面色发冷。
苏少延看不见她的脸色,听她语音平和,便直接说:“你和‘我’拍张合影发朋友圈,顺便给老爷子打个电话,随便聊两句。这样不管别人怎么说,老爷子都不会信。当然,我不会亏待你的。”
罗雯重重踩了脚刹车,苏少延“砰”地撞在前排椅背上,狗鼻子差点撞歪了。
“疯了你!”他晃晃发晕的脑袋,“故意的是不是?”
“苏少延,你以为我是你妈,处处让着你宠着你?”罗雯没回头,眼睛直直盯着路口的红灯,“昨天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哪儿来的脸让我假扮你未婚妻?你甚至连个道歉都没给我。”
“你觉得我应该和周明明那种女人一样,巴着你,勾搭你,跪舔你?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别以为我现在收留你就是原谅你了,我是为了我的狗,不是你!”
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苏少延火气也上来了,“搞笑,我欠你的啊?回去问问你……”
“妈”字还没说出来,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阴着脸扭头看向窗外。
“问谁?”罗雯追问。
苏少延忍了又忍,到底没把罗雯妈妈要钱的事情说出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让内心的烦躁慢慢过去。
红灯闪了闪,变绿了。
车子缓慢启动,引擎的阵阵声浪中,苏少延说:“我和她连开始都没有,她不知道我喜欢她,一直把我当弟弟看。”
罗雯讥讽说:“原来是单相思?你好惨,可惜卖惨在我这里行不通。”
苏少延的耳朵耷拉着,“我从不求人第二次,你不乐意就算了。瞒着你是我不对,可这是你我的事,不要把她搅进来,她……特别不容易。”
说来说去还是怕伤害他的白月光!
罗雯已经心灰意冷懒得理他,车厢内随之再次陷入沉寂。
渐渐的,苏少延觉得身体不对劲,抬起狗头隔着车窗看看,急急忙忙说:“停车,我要下车!”
罗雯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别管,赶紧给我停车,就停在那边的小树林旁边。”
车慢慢停靠在马路牙子边上,车门刚打开,苏少延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低头就往小树林里冲。
“等等,牵引绳!”罗雯一把揪住他。
苏少延来回转圈,显得很暴躁,“用不着这玩意儿,你别跟着我。”
罗雯很坚决地扣上绳子,“不行,你是大型犬,不牵绳会吓到别人,现在走吧。”
苏少延低头嗅了一阵,颠颠儿跑到一处隐蔽的角落,看着罗雯,欲言又止。
罗雯眨眨眼睛,忽然之间福灵心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狗子一直没出来遛过!
“你……转过去,走远点!”苏少延直接用命令的口气说。
罗雯存心捉弄他,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不动,“便,便便便。”
狗子的身体早形成条件反射,一听见“便”的口令,自然而然有了反应。
苏少延简直要抓狂,“做个人吧你!”
罗雯解气得很,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你现在是狗,我的狗,懂吗?遛狗我遛了无数次,什么没见过!快点,我下午还要上班。”
苏少延极力抑制着身体的反应,露出一口森森犬牙:“我是人!你脸皮到底有多厚,就不尴尬吗?”
“不尴尬。”罗雯面不改色。
苏少延悲愤地嚎了一嗓子:变态——
紧挨着小树林是一条运河,河西岸是本市有名的民俗文化街,街内有上百家仿古店堂,售卖各种手工艺品、纸张字画、手工乐器、碑帖年画等等。
自然也少不了古玩一类的东西。
罗雯时不时会到这里转转,不求捡漏儿,只为淘货的乐趣。
今天是工作日,街上人不多,冷冷清清的,因此在小巷子口的一圈人分外惹人注目。
一个敦实憨厚的中年男子蹲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块彩条塑料布,上面是一件青花缠枝纹粉彩花卉盘,乍一看品相相当的不错。
那人长叹一声,“要不是家里急等着用钱,也不会卖这个价。”
有个胖子感慨:“清光绪官窑的青花粉彩,才三万块,这就不就是捡了个漏儿嘛!可惜我钱不够,唉。”
旁边的提出疑问:“真货才值那个钱,这个是真的吗?”
胖子小心翼翼拿起瓷盘,皱起眉头鉴赏一番,下了结论:“胎质洁白细腻,青花明艳,团花布置疏密有致,难得的是底款清晰,大清光绪年制,就是官窑的底款。”
“你说是就是,你是专家?”一个瘦子不服气地说,“我看就是假的。”
胖子推推眼镜,和气中带着点清高,“我说是就是,没点眼力干不了我们这行。”
“您是……”
“我是市博的研究员。”
“哦——”人群中一阵惊叹。
罗雯同样吃惊地看着那人。
中年男子紧接着说:“我爷爷传给我的宝贝,看这釉色,看这器型,随便您拿给哪个专家鉴定我也不怕。”
也许是他老实人的长相给他加了分,再加上“研究员”的鉴定,不少人纷纷点头。
大家议论纷纷,却是看热闹的居多,真想买的没几个。
罗雯好奇,蹲下翻来覆去看那件宝贝,和胖子说的差不多,青花色泽明亮,花纹布满了整个盘身,中间是浓笔艳抹的粉彩团花,看上去……呃,富丽堂皇。
听着他们的吹嘘声,她嘴角勾了下,没有说话。
汪汪几声狗叫,苏少延从小树林溜溜达达跑过来,“想买?”
罗雯摇摇头,“没钱,有钱也不买。”
“那还看什么看,你不是着急上班吗?”
罗雯应了一声,可还是站着没动。
喧嚣中,终于有个老大爷按捺不住,眼睛紧紧盯着瓷盘,看得出内心十分挣扎。
“这么好的东西,要不你便宜便宜卖给我?”胖子提高嗓门说,“两万五,行不行给个话儿!”
中年男子一副肉疼的样子,“三万已经亏了……算了,卖。”
胖子大喜,笑眯眯拿出手机问:“微信还是支付宝?”
“我买,三万!”老大爷有些着急地说,“现金,我现在就去提款机取钱,东西给我留着。”
“大爷您真不厚道,这不是截胡吗?”胖子急出一脑门子汗,气呼呼地直跺脚,“是我先看上的,是我先出价买的,总有个先来后到对不对?”
瘦子在旁边起哄,“就是就是,别仗着你老就能倚老卖老。”
老大爷脸腾地红了,赌气似地说:“我出价高,当然是给我。”
胖子来了脾气,“我出三万二!”
“三万五!”
“你……”胖子一下卡壳。
中年男子忙说:“价高者得,三万五,这件宝贝归大爷您啦!”说话的功夫,已经把瓷盘包好,单等着收钱了。
“等一下。”罗雯向前迈一步,“别着急,我也想买。”
中年男子问:“你出多少?”
罗雯轻轻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二百。”
人群先是一静,然后仿佛在滚烫的油锅里滴了一滴水,瞬间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