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也好,彭美也罢,李延庆对他们没啥印象。zuowenbolan
陶文举就不用说了,李延庆对他很是了解。
至于王朴,他的大名对于李延庆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
“此人在,朕不得此袍着。”这是赵匡胤篡位成功后,用来评价王朴的话。
赵匡胤事后认为,若是王朴还活着,自己是绝无可能篡权成功的。
因为王朴忠于郭荣,同时对于武将的监察特别的严格,武将稍有违反律令,就会受到王朴的打压。
在李延庆的记忆中,王朴死于显德六年的四月,当时王朴担任的职位正是枢密使。
因为王朴的突然猝死,郭荣不得不重新启用魏仁浦担任枢密使,两个月后郭荣离世,八个月后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篡位成功。
王朴是郭荣的智囊,依照李延庆所读的史书,郭荣的一切战略规划,都是王朴提出来的。
甚至宋朝初期统一天下的战略,也是按照王朴的《平边策》而来。
李延庆读过这篇《平边策》,虽然按照历史,这篇文章应该会在半年后才由王朴呈给郭荣。
这篇文章的大意就是,统一天下要先弱后强,先近后远,所以要先统一南方的各个弱小政权,最后再和契丹决战。
李延庆虽然只记得大意,但靠着自己此时的文字水平,写一篇差不多的出来也是毫无压力的。
在李延庆心中,所谓平边策,其实就是郭荣和他的智囊团共同拟定的战略规划,只不过是借了王朴的口说出来罢了。
但不可否认,王朴对于后周朝的重要性是无与伦比的,他是郭荣平衡朝堂的最关键棋子,只有他坐镇枢密院,朝堂才会平衡,郭荣才能安心。
从这个角度来看,王朴在不远的未来,也是李延庆的敌人,王朴是一切暗中谋划周朝江山的野心家的死敌。
“按照历史,王朴和郭荣都只有四年多的寿命了,无论是我,还是赵匡胤,都只能在他们死后才敢有所谋划,现在我能做的唯有暗中积蓄力量。”
李延庆漫步在院中,脚下黄色的枯叶发出咔擦咔擦的细碎声响。
不出意外,等到明年开年,李延庆就将获得荫补的官职,拥有八品的武职。
到二月份李延庆就将进入开封的国子监的律科就读,经过一年的学习后参加明法科的考试,若是考中,就可转为八品的文职。
明法科在这个时代确实不难,既不考诗赋,也不考策论,主要的考题是八十道“帖”。
“帖”就是默写,考试时会给出一段文字的头和尾,默写出中间空缺的部分即可。
考察的范围仅仅是此时的律令和几本儒家的经典。
此时不比和平时代的宋明清,能读书的人是很少的,社会上的识字率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此时科举考试的难度,除了进士科外,其他的几科可以说是并无多少难度,只需死记硬背即可考上。
作为穿越者,经历过后世高考锤炼的李延庆,自认为论死记硬背,这个时代自己是难有对手的,更何况自己早已将要考的几本儒家经典烂熟于心。
只要进入国子监学习一年律法,拿个及格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届时李延庆年满十七,虚岁十八,正是为官的最低年限,八品的文官,都能当一州的推官,主管一州的刑名了。
李延庆认为,进入官场为官,更细致地了解这个国家的庙堂和江湖,对于达成自己的目标是必不可缺的一环。
军中有父亲李重进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笼络一些文官,为以后举事积蓄实力。
所以李延庆现在只需按部就班,同时暗中将乌衣台建设好即可,宋州现在这趟浑水,李延庆肯定是不打算蹚的,就让他们折腾去好了。
......
日暮黄昏,秋风瑟瑟,陶文举仰头,望着宋城西门三丈高的土黄色城墙:“宋城,我又来了。”
陶文举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禁军,初次来宋城时是一个满员的指挥,共五百人。
现在还剩四百七十二人,除了死在宋城的四人外,在河南征税的途中跑了一些,被陶文举派去执行任务,又消失了一些。
这折损的二十八人,都被陶文举联合柴贵上报成了逃兵。
带着宋州官吏出城相迎的窦侃不满地抖了抖马缰:“天色已晚,还请陶舍人尽快入城。”
“那就进去。”陶文举面带微笑,带头进入宋城。
还是熟悉的兵营,还是熟悉的院落,陶文举又住进了当初住的那间院子。
从窦侃办的接风宴回来,陶文举喝了口热茶,和侄子陶爽坐在房中论事。
在这一个月里,陶爽成长了不少,办事越来越精练,帮了陶文举的大忙。
陶文举对这位侄子现在是愈发满意了,决定等宋州竹奉璘的案子了结,回到开封就向朝廷举荐陶爽。
向朝廷举荐官员要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陶文举觉得自己的这位侄子,勉强够资格当官了。
“二郎,你可知,范相公让我来宋州的本意?”陶文举带着考校的意味望向自己的侄子。
经过一月的历练,上千里的跋涉,陶爽从外貌上看显得稳重了不少,颌下也蓄了短须,略加思考后陶爽答道:
“王谏议位高权重,又是陛下近臣,是陛下派来监察此案的;
彭推官是审讯老手,精通刑名,他才是真正负责审案的官员;
至于叔父,叔父之名已经传遍官场,小侄以为,范相公之意,是想让叔父威慑宋州官场,毕竟此案很有可能涉及官员。”
陶爽陪同叔父这么久,已经知道自己的叔父就是一名令人生畏的酷吏,能够镇住不少官场里的魑魅魍魉。
此行陶爽也陪同叔父去过陈州,对于彭美这个陈州推官有些了解。
陶文举闻言欣慰地笑道:“二郎所言不错,范相公之意,便是要让我盯着这帮宋州的官员,关键时刻,用点刑应该也是可以的。”
自古就有有所谓的刑不上大夫的说法,但这只是官场上默认的规矩,并未明言写进律法,只要不惧怕背负骂名,动一动刑是很管用的。
陶文举猜度,范质派他来宋州,恐怕就有这么层意思在里面,竹奉璘一案里的水很深,必然有官员参与其中。
“彭推官今日上午已到宋城,要小侄去叫他过来吗?”陶爽提出了建议。
彭美离得近,随行的人员也少,就带了个跟随多年的老仆来宋城,所以来得最快。
王敏此刻还在路上,预计要明天下午才可到宋城。
像王敏这种级别的官员离京,一般都需要应付几场宴会,以及郭荣的一到两次召见,才能出发,需要耽搁不少时间。
陶文举摇了摇头:“不急,彭推官他知道的恐怕也不多,此事我们可以明天去拜访宋州的吴书记。”
“节度掌书记吴观?”陶爽语气忽然软了下来。
陶爽在宋州就是被节度使府的人骗得很惨,心里有了阴影,一听到吴书记就下意识地有了反应。
“嘿,就是这位吴书记。”陶文举笑道:“上次我们与他是敌,这次却并非敌人,可以寻求合作。”
“侄儿不懂,叔父为何能断定竹奉璘一事,与节度使府没有关联呢?”陶爽想不明白叔父的自信从何而来。
陶文举并未急着作答,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捏起桌上一颗糖炒栗子放入嘴中,很甜,陶文举连着吃了几颗,怡然自得。
陶爽知道叔父又是在考察自己,便苦思冥想起来。
凝神思考一阵后,陶爽猜测道:“李使相与竹奉璘之死应该并无关联,所以这次节度使府并不会与叔父作对。”
“没错。”陶文举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空中点了点:“李重进现在没这个胆子,要是被陛下知晓,他这个节度使就当不长了。”
“难道其他官员就有这个胆子了?”陶爽仍然不解,他还理不清官场的这些门道。
陶文举拿起绢布,细细地擦着刚才捏栗子的手指:“京中现在没有谁敢触怒陛下,但地方上却多得是人敢这么干。”
伸出手指观察了一下,陶文举接着说道:
“说一句诛心之言,在这地方上,陛下的话,有些时候还不如一个书吏的话好使,你还记得在亳州发生的事情吗?”
“侄子当然记得。”陶爽有些明白了。
在亳州时,陶文举一进城,亳州判官就向陶文举打包票,说是能五天收完赋税,让陶文举不要滥杀。
结果陶文举等到了第六天,那亳州判官只收上来区区一千贯。
无奈之下陶文举大开杀戒,杀了十个乡长,没动静,又杀了二十里正,也没收上来多少。
最后陶文举忍无可忍,带着兵闯进州衙杀了五个收税的胥吏,还有三个管账簿的书吏,第二天开始税就源源不断地收上来了。
“在这些州县里,有太多根深蒂固的大族,他们才是地方真正的掌权者。”陶文举辗转多地征税,对于这些隐于水面下的势力很是了解。
“要想让一个人死在监狱里,并不难,宋州的这几个主官都能做到,可要想悄无声息地杀死竹奉璘,再瞒过所有人,将其伪造成自尽,这事情连节度使都是难以做到的。”
“要买通所有的狱卒,让他们口径统一,要摆平管州狱的司法参军,要勾结主管刑名的节度推官。”
“李重进当节度使才几个月?他绝无可能在宋州有这种影响力,只有那些在此地耕耘几十年,上百年的书吏家族才能做到。”
听闻叔父的分析,陶爽恍然大悟。
“在宋州能做到这一点的,最具嫌疑的就是节度推官赵兴业了。”陶文举已然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