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郎君,扬州江、宁府都没消息,负责送信的弟兄倒是从庐州打探到了情报。”
邓二今日还真带来了新情报。
这年头交通不便利,乌衣台各办事处之间传递信息只能靠人送达。
滁州办事处下辖的半数人员,其实都是负责送信的。
今日这份情报,就是一名乌衣卫从寿州送信归来,途经庐州时打探到的。
李延庆来了兴趣,放下手中文书,问道:“哦,庐州?什么情报?”
邓二顿了顿,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回道:“庐州两日前有几百南唐军犯境,目前就驻扎在舒城县南边,守将赵匡赞似乎并未有出兵救援舒城县的动向。”
滁州西边紧挨着庐州,庐州州治合肥县在庐州的东北端,舒城县则在合肥县的西南端。
舒城县往南,就是刚被南唐夺回的舒州。
唐军已经敢进犯庐州了么...李延庆面色有些凝重。
庐州的驻防部队,并非舒州、蕲州那样的杂牌地方军,而是实实在在的五千铁骑军精锐。
李延庆早已收到父亲送来的军情,清楚蕲州、舒州都已落入南唐之手。
按照南唐主将朱元之前的进军路线,他的下一个目标理应是更西边的黄州。
可如今,朱元不去攻占空虚的黄州,反而要来啃庐州这块硬骨头。
朱元哪来的底气?是南唐朝廷见西线形式大好,又给朱元增派了援军?
可若是南唐增派了援军,为何江宁府办事处没能有所察觉?
李延庆心中一连冒出了好几个疑问。
略作思忖,李延庆吩咐道:“明早派两弟兄去庐州跑一趟。”
庐州在淮南的战略地位不算高,乌衣台人手又很有限,因此并未在庐州设立办事处。
唐军入侵庐州发生在两日前。
可直至今日,庐州刺史赵匡赞却并未给滁州发来公文通报。
要想探知更明晰的情报,李延庆要么等寿州大营的父亲发来密信,要么就只能派乌衣卫去查探了。
主动比被动好,李延庆喜欢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不想眼巴巴地等寿州密信。
邓二当即回道:“是,属下回去就安排。”
李延庆点了点头:“好了,若无他事,就回去吧。”
很快,邓二就从后门离开李府。
李延庆将桌上的文书放入抽屉,仔细想了想,又将整个抽屉内的文书全都拿出来堆在桌上。
细细看过每张文书,李延庆取来烧艾草绳的铜盆,一张一张将大半文书焚毁。
剩下的一小半,则装进了床下的一口小木箱里。
滁州东面,五万唐军在瓜步渡口虎视眈眈,张永德又抽调了五千守军北上,西面的庐州也不安生,北面的濠州、泗州一直在南唐手里。
如今的滁州,可谓是四面环敌,危机四伏。
是该做好跑路的准备了...李延庆将所有文书收拾妥当,召来李石,吩咐道:“庐州已有唐军出没,如今局势危急,要时刻做好撤离的准备,马匹、干粮、衣物等应急物资要备妥,还要叮嘱弟兄们做好保密,切不可在城内引起恐慌。”
李石闻言一怔,当即沉声回道:“郎君放心,在下这几日会让弟兄们都待在府上,绝不会透露出去。”
李延庆又嘱咐道:“对了,从明天开始就给那三个厨娘放假十日,就说咱们想换换口味,以后的吃食就在城里几家酒楼采买好了,让他们送上门来。”
滁州维持了四个月的和平,城内恢复了不少起色,月初接连复业了三家酒楼。
这时候的酒楼一般都有“外卖配送”业务,还能送货上门。
李石充分领会了事态的严峻性,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即领命退下,去贯彻李延庆的意志。
待到李石离去,李延庆推开门,来到庭院中吹吹风。
虽是三伏天,滁州最近却泛起了些许凉意,一扫盛夏的酷热。
庭院中,司徒毓正趴在六角凉亭的栏杆上,就着月光观赏着池中荷花,听闻身后动静,连忙回头,见是李延庆,挥手招呼:“三郎,过来喝杯酒。”
李延庆快步走进厅中,瞧见桌上的酒壶酒杯,笑道:“你倒是好兴致。”
司徒毓坐下,慢悠悠地提起酒壶给李延庆倒酒,问道:“我方才见李石面色铁青的离去,发生什么了?”
李石办事确实牢靠,为人也忠心,可惜就是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李延庆收拢思绪,端起酒杯:“庐州西南端的舒城县有唐军犯境,事态紧急,我命李石做好随时撤离滁州的准备,他可能有些紧张。”
“庐州有唐军犯境?何时发生的?”司徒毓也跟着紧张起来,再不复倒酒时的悠然。
“两日前。”李延庆说罢轻抿一口淡酒。
司徒毓顿时有些坐不住了,高声嚷嚷着:“两日前?那庐州怎不发公文来?这是瞒报军情!”
庐州没发来公文,李延庆人在滁州却能知晓军情,司徒毓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在司徒毓看来,自己这位同窗向来神通广大,又有李重进这么个爹,知晓军情那是理所当然的。
李延庆浅尝一口,将酒杯轻轻放回石桌上,扭头望着水面上明亮的月光:“也不算瞒报军情,论地位,咱们这滁州只是个刺史州,庐州那可是防御州,军情不发来滁州也是说得过去的。”
庐州与滁州并无任何从属关系,两州都直接向朝廷负责,庐州守将并无向滁州通报军情的责任与义务。
而且若是唐军进犯庐州的消息在滁州传开,很容易引发滁州民间的恐慌和骚乱。
但这是战时,从常理上来说,庐州确实应该向滁州通通气。
这么来看,在庐州暂任知州的那位赵匡赞有些太过谨慎了...李延庆看着池塘月色,若有所思。
对于赵匡赞,李延庆早有所知,他的名字和赵匡胤实在太像,李延庆经常弄混。
两人除了是幽州同乡外,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赵匡赞的人生经历十分特别,当年石敬瑭将幽州割让给契丹,当时的幽州节度使正是赵匡赞的祖父赵德钧。
赵德钧投降契丹后,继续就任幽州节度使,赵匡赞自然也跟着家族一道为契丹效力。
十年之后,契丹南下灭亡后晋,赵匡赞跟随契丹军南下,就任河中节度使。
不久契丹败退,赵匡赞却趁机留在中原,投效了新成立的后汉政权。
这时候赵匡赞的祖父已死,其父赵延寿接任幽州节度使,继续为契丹效力。
这在当时形成了一道奇观:赵延寿、赵匡赞父子两人分别在两个敌对的政权担任节度使级别的高官。
但投效后汉朝廷的赵匡赞不久就被剥夺军权,软禁在开封赋闲。
直到父亲赵延寿亡故,后汉改朝换代成周朝,赵匡赞才再度得以启用。
此番征讨淮南,是赵匡赞时隔十年的再度领兵,他当然兢兢业业,不敢犯丝毫错误。
司徒毓右手托着下颌,仔细思忖一番,接连问道:“既然庐州也有唐军出没,那咱们滁州岂不是四面受敌?朝廷应该很快就会弃守淮东吧?咱们能回开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