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晴又收拾了几样东西,跟莫止分别提着,分批次往工作室外面搬运。
莫止起初不太情愿,反问:“不是说好了不搬了吗?你这么多年的心血都在这里,没必要跟人吵一架就放弃了。”
时晴却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的人,反过来安慰他道:“说了是早就有的想法,不是单纯为了跟他赌气。你就别为我觉得可惜了,真正好的摄影师只需要一个相机就够了。”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箱子:“而且我不仅跟房东说过要退租,除了留个带你来的唐佳佳,其他人连遣散费都给了。”
“好多钱啊。”她不停摇头:“为了凑齐这些钱,我差点连房都卖了。”
摄影穷三代真不是胡说的,时晴尽管零用钱很多,平时给人拍摄挣得也不少,可她这几年不仅一点钱都没攒下,还把之前的小金库也花了。
既然决定要跟时文清分割,那他以往给她买的房子也不能要,时晴这一下午除了修片,就是在心里算着自己还有多少多少流动资金,多少多少物产。
想来想去,能派得上用场的只有她妈妈去世后留给她的一处私人园林,坐落在离海市很近的江南水乡。
因为是十分难得的高水平明清花园,此前有不少人打过它的主意。
时晴想来想去,给之前联系过她的当地政府打电话,同意将此处园林租给他们做景点,这才把遣散费的缺口给填了。
莫止听完,莫名觉得有点膈应,跟她一道来回几次把东西搬去车上,这才慢慢回过味来,问:“你宁可把你妈妈给的房子租了,也不肯向我求助?”
或者实在难以开口,他这几年给她打在卡上的钱,也够她对付一阵子了。她为什么不用,他们之间需要如此生疏吗?
时晴看他这么纠结,忍不住慢悠悠地笑出来,一溜小跑到他面前,还跟刚刚似的两手插`到她头发里,跟他面对面挤了会鼻子:“你真好。”
话题至此就有点进行不下去,连莫止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她每次一离他稍微近点,他就连同呼吸都会觉得不稳。
莫止低头在她含笑的眼角亲了亲,就一口咬住了她嘴唇。
往回走的时候,路上车流少了许多,不再堵车,一脚油门下去,车子滑得老远。时晴靠着窗子数路灯,路程过半才发现方向不对。
“不送我回宿舍了吗?”
“不是快放假了吗,还回什么宿舍?”
时晴侧头来看他:“暑假也能住在宿舍的,之前舍友留下来实习时就这么做过,跟学校那边申请下就行。”
莫止说:“今年不行。你们学校的宿舍要集体改造,所有人都必须要搬出来,通知这几天估计就会下来。”
所以既然她跟爸爸闹崩了,不想回家,又因为客观困难回不了学校,那就只有一条路了——跟莫止回家。
时晴觉得很是意外:“我在海大念书的,我都不知道这个消息,试问你是从哪儿知道的,不会是编了唬我的吧?”
莫止斜了她一眼,说:“孟怀瑾之前跟我提了下,我刚刚才想起来。”
“孟老师?”时晴倏忽坐直了,向着他的方向整个侧身过来,问:“他怎么会突然跟你提这个?”
“也是随口一句,我回来之后给他去过电话,他无意中提到的。”
时晴想了想:“对了,他一直是住的学校的教师楼,这次宿舍如果要改造的话,他们肯定也在范围之内。”
“嗯,应该是。”
“你们很熟?”时晴想起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在孟怀瑾的办公室里,她当时当他是陌生人,所以对他的来意不感兴趣,后来虽然在一起了,这个话题因为过时也便没有再提。
莫止说:“他算是我一个远房的表亲吧,他出国深造的时候曾暂住在我那儿,我们俩关系因而一直不错。”
“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把他得意门生拐跑的事吧。”莫止勾唇笑了笑,眼尾弧度柔和:“下次约他一起吃顿饭?”
“这就免了吧。”时晴很快拒绝。
莫止歪头瞧过来,她正将眼睛转开,去摩挲自己的相机箱。哪怕坐在车里,还要时刻抱着自己的相机,是有多宝贝啊。
莫止往她后脑勺上轻轻给了下:“是觉得我拿不出手?”
时晴往前一冲,向着箱子噗嗤笑出声,只拿眼角余光瞪他:“还真有点,莫检察官什么时候能做检察长呢?”
“做检察长就觉得满足了?”
“你先做再说嘛。”
莫止直摇头,他跟她一说正经的,她立刻就跟他打哈哈。不是摄影师吗,答非所问的能力能转行做外交官了。
他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不管时晴接不接招,他现在多少有点腻了。
路程的后半段,莫止一直都没再说话,时晴也就沉默着,继续去数路边的行道树。节省下来的精力得以用到了随后的缠斗上,这一场交锋尽管温柔却很悠长。
最后的时候,莫止还是习惯性地开了灯,时晴红着脸呼哧喘气,乌黑的头发大丽花般散开在枕头上,拼命绞着床榻的两只手已经挣得雪白。
她眼里氤氲水汽,眼珠子却莹亮得如同墨玉,那种熟悉的喜欢和爱慕又一次缓缓自她清澈眼睛里流淌出来。
莫止莫名一阵心颤,没来由地觉得哪里在痛,有些狼狈地又去将灯关了,她这张脸却一直亮在眼前,怎么都挥之不去。
大早起来,又是莫止给准备了早餐。
时晴看见他贴在床边“粥在锅里,菜在桌上”的纸条,不禁哑然失笑。赤着脚走去卫生间,居然在镜子上也发现同样的话。
来到外面,冰箱门上,玄关鞋柜上,大门背后……所有她必经之地都留着他的提醒。这是把她当一个粗心大意的孩子看?
时晴盛了碗粥,夹了几筷子菜,端着边吃边参观他这里。
前一次来纯粹是为了做那件事,直到今天才真正有功夫参观参观。他这次回国低调不少,不仅车子跟职业都变得普通,住的地方也很是朴素。
至多不过一百五的中等户型,一共只有四个房间。装潢风格也是年轻人很喜欢的简约风,要不是他往墙上挂着美术大师的作品,她真要忘了他其实是个普通人。
时晴看到莫止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小门小户甚至不是一般富足人家的孩子,他谈吐不俗,举止大方,待人接物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和从容。
最初看到她偷拍时也保持着克制,甚至挡开了一直跟着他的保镖,只是侧着头向她招了招手,说:“这位小姐……”
后来在一起久了,她能发现他在生活的很多方面都相当细致讲究,吃穿用度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则,稍微有一点改变他都能察觉出来。
可真要说他娇惯吧,他重活也做得,粗茶淡饭也吃得,还能放弃国外优渥的待遇和生活,转头回到这一方小小天地。
但时晴对他的所有了解也仅限于此,他叫莫止,他给过她一张不限额的卡,他每个月固定往她卡里打十万块,他很喜欢跟她做那件事……
除此之外,他的世界对她来说是一片黑洞。
早饭吃到一半,唐佳佳给她打来电话。她三口两口把粥扒了,碗扔进水池里,带着自己的包和相机就走出去。
一进到车里,唐佳佳看向她的眼神完全变了,还带着一脸油腻笑容地靠过来,问:“老大,你是跟那个检察官同居了吗?”
连续两天都从同一个地点接她,要么是爱得难舍难分,要么是已经搬到一起,要么是两者皆有。
时晴嗤一声,一把把她脸拍开:“多事。”
“痛啦!”唐佳佳撅嘴:“什么都不爱告诉我,也太把我当外人了吧!你要是早点跟我说,我昨天晚上也不至于那么丢人。”
“你们俩也真是够奇怪的,之前明明遇见两次,都硬是装成陌生人,现在难道流行这样吗?白天冷冷淡淡,晚上热情似火!”
唐佳佳说着就拿眼睛往时晴脖子上瞄,后者则是提前预知般抬手遮住,冷脸道:“说点正事,杂志那边怎么样?”
时晴昨天修完了莫止和欧念的两套照片,却让唐佳佳告知杂志社自己太忙要推掉洛樱的封面,还特别狠地把已经拍好的照片不留备份地彻底删除。
杂志那边估计被她这一手弄懵了,大晚上疯狂给她打电话。她一开始是怕费口舌,不肯接,后来……后来则是没空接。
唐佳佳扁嘴:“能怎么说啊,当然是敢怒不敢言。你这边不肯给片子,洛樱又未必肯补拍,开了这么大的天窗,估计他们整个团队昨晚一夜未眠,都在想补救措施。”
时晴做事一向认真,接到的工作再小也会竭尽全力。如果不是这次洛樱太让她恶心,她绝对不会给杂志那边抛出这么大的难题。
她轻请叹了声,几分讪讪:“让他们换个人吧,娱乐圈里这么多好演员,比洛樱人气高资历深演技好的大有人在。”
“杂志那边是有在考虑呢……”唐佳佳小心瞥一眼时晴,小声道:“洛樱昨天惹了那么大风波,先前塑造的知性单纯人设都败光了,网友到现在还没骂累,一个个化身雪花勇闯天涯呢。”
“是么。”时晴微博被封后就没再关注过这事,是以他们如何公关,舆论如何变化,她一概都不了解。
也不想了解。反正她想说的说了,想做的做了,这就够了。时文清昨天说了一堆废话,但有一句是对的,她没必要为个草包兴师动众。
时晴托着下巴想了想,说:“这事说到底是我违约在前,我理所应当做出点补偿,你跟他们主编说我会交另一套照片……我一会儿给干妈打个电话,让她救场吧。”
能当时晴干妈,圈内地位一定是杠杠的。唐佳佳忍不住啧啧:“那可真是便宜他们了,这次是丢了芝麻捡了西瓜。”
“那咱们现在去哪?”
莫止恰好来信息,问时晴有没有吃早饭,时晴简短回了个“嗯”,退出页面时看到在他对话框下面的“孟怀瑾”三个字。
“去学校吧。”她淡淡道:“宿舍里还有好多东西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