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非玉从满是熟悉气息的怀抱中醒来,抬首便对上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眸。
“非玉早。”
这语气太过熟稔,以至于沈非玉还未清醒的大脑没反应过来,问候就已脱口而出:“师父早。”
洛闻初一手揽着他的腰,慵懒而随性地问:“昨夜睡得如何?”
“还不……”
沈非玉微微一顿,刷的坐直身子,洛闻初的手就势滑到大腿上。
还捏了捏。
沈非玉神情紧绷,低喝:“师父!”
洛闻初收回手:“你呀,平日里到底吃的什么,怎么身上一点儿肉也没有。”
见他没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沈非玉屈膝,头也不抬的说:“白米饭。”
“肉呢?”
沈非玉耷拉着脑袋,委屈的瞅了他一眼:“买肉的钱都叫师父买酒去了。”
洛闻初:“……”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这小徒弟良善可欺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不皮不行的心。
倒是跟他有一点点相似。
洛闻初思索间,突然发难,抖开床被。
“好徒儿,看招!”
沈非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反应迅速,在那双手袭来的瞬间猫腰打滚儿,从对方张开的臂膀下滚到床边,落地提鞋便跑。
跑到门口忽觉不对。
背后没有响动了。
回首一望,洛闻初正站在床畔,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双天生风流多情的眸盛着清明天光,映出沈非玉狼狈的身影。见沈非玉回头,唇畔挑起一抹慵懒随性的笑:“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沈非玉摸摸鼻子,想说你不来追,我怎么跑。
多次事实证明,思想一旦开小差,就容易出事。
上次是魔教袭向心口的刀刃,这次,则是气势汹汹的贺知萧。
论凶险程度,沈非玉可能会选择后者。
“你——”贺知萧垂眸冷冷地盯着沈非玉,抬手虚指,指向满脸无辜的洛闻初,“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洛闻初正猫腰穿鞋,闻言直起身:“什么什么关系,八戒,你未免想得太龌龊。”
“我龌龊?”贺知萧冷哼,提步迈入房门,“昨天晚上在冷泉里,究竟谁龌龊谁心里门儿清。”
对上沈非玉问询的目光,洛闻初眼珠转得飞快,“那就是个意外,非玉你别听你师叔瞎说,从小到大,他没一天不呛我。”
贺知萧翻了个白眼,侧身一瞥沈非玉:“还不走?”
沈非玉连忙告退,离开时,他甚至听到了贺知萧对洛闻初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不成体统,……哪怕你找个暖床的,也比他强。”
洛闻初说了什么沈非玉没听清,他一咬牙,步履生风,直接跑回弟子舍。
林三全被他长发披散的落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问他发生了何事,沈非玉苍白着脸,咬唇不答。
午膳过后,门内师兄前来告知众人,说掌门召集全派所有弟子前往宣和堂,他要宣布一件事。
“师弟,你脸色这么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宣和堂内,林三全关切的望着沈非玉,“要不你先回去?”
沈非玉摇头:“不用,……掌门来了。”
洛闻初与贺知萧一前一后步入宣和堂。在贺知萧经过时,沈非玉把头埋得很低。
二人走上台阶,在座椅上落座,洛闻初坐得没形没象,就差没把腿翘起来,惹得旁侧的贺知萧轻轻踢了踢他的座椅,洛闻初这才直起背,朗声道:“闲话少说,我就直接切入正文了。诸位入门最少的也有两年,期间少有归家,最近找我说要回家的弟子有点儿多,我看不如这样,给你们集体批个假,省得一个个来烦我……啊不是,省得耽误大家时间,你们看,如何?”
沈非玉心里咯噔一下,关于洛闻初写在风云榜文背面的决定,终于还是到来了。因为担心那剑客会对派中弟子下手,提前遣散弟子。若是再发生类似陆纪明伤人潜逃的事,那无论如何也无法善了。
贺知萧对洛闻初这一番话不予置评,显然他们二人在今早达成了共识。
弟子们则炸开了锅。
“掌门,你这是何意?要赶我们走吗?”
“掌门,我入门也有六年之久了,虽然在派中排不上号,但对门派好歹是有感情的,眼下不过离开两名弟子,你却要把我们都赶走,你这样,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未免太不顾忌我们的感受。”
洛闻初平日没个正经,弟子们多数不怕他,挨个朝他叫板。
“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初入门派时确实想过要走,可是这么久也坚持下来了,你要赶我们走,总得给个理由。”
洛闻初眯起眼,奇道:“理由不是给了么,叫你们回家探亲呀。你们有多久没回去看望过老爹老娘了。”
“上月才回去过!”马上有弟子道。
洛闻初:“那是挺久了,该回去了。”
那弟子:“……”
还是贺知萧看不下去,出来圆场,“念在不少弟子回家路远,这次给大家放三个月假,三个月后,没回来的就不用回来了。另外,咱们凌绝派要参加今年的问剑大会,有想法的,三个月回来后让我看到你们的决心。”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还有不少弟子直接红了眼。
六年来,弟子们无一不念问剑大会,然而洛闻初连拒两次大会邀请,他们还以为今年也与之无缘了,谁能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林三全旁边的一名弟子拉着他的手使劲儿摇晃:“三全,你怎么不笑一笑啊,我们能去柳州城了,能去沈庄了!哈哈哈!”
林三全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哈,是挺……高兴的。”
“安静!”贺知萧喝止道,“此外,掌门也会参加此次问剑大会。”
堂内顿时落针可闻,紧接着,弟子们爆发出的呼喝简直要掀了宣和堂屋顶,就连沈非玉也抬起眼,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台阶上的人。
昨夜他看见的风云榜文背面,可没有写这件事。
是今早与贺师叔商讨出的结果么?
不管怎么说,这位“传说”终于决定发展后续了么?
洛闻初宣布可以离开后,众弟子迫不及待地奔回弟子舍收东西,这次批假对他们来说已经变成了喜事一件。回家跟亲人聚一聚,几个月后就能亲眼目睹掌门的风姿,天下还有比这更美的事情吗?
只有沈非玉在离开前发现,台阶上的两人,似乎在争吵。
待弟子全部离开,洛闻初立即问道:“知萧,我几时说过要参加问剑大会了?”
贺知萧:“你若不参加,我就不会同意你做的决定,就这么简单。”
“知萧你——”
“你知道你做的这个决定给门派带来的是什么吗?”贺知萧发狠的瞪着他,“弟子全部遣返?哪怕大家守口如瓶,可你让山下看见的人怎么想?‘堂堂名人榜榜首不敌无名剑客,遣散弟子自己逃命’,飞花楼江湖版首的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
洛闻初沉默。
“唯有遣返弟子的同时放出消息,回应沈庄主的邀请,广而告之,才能把对门派的影响降到最低。”贺知萧按住扶手,急切的去寻洛闻初的双眼,“师兄,那剑客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他的目标是谁你我都心知肚明,我知你不愿弟子受累,可既然担一份责任是担,担两份又有何不同?”
“师兄,你给他们希望太大了,十年前的你像个传说,十年后的你,却不能籍籍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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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舍内,左二茂抖着包袱,身旁站着满脸愁苦的林三全。
左二茂凑到林三全身边:“三全,怎么了这是?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走不啦?”
林三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拿起包袱就要走。
这时,包袱一角被人轻轻揪住,林三全回身,沈非玉正微笑的看着他:“师兄且等等。”
沈非玉伏案,执笔写写画画,左二茂好奇的瞥了一眼,看见一本厚册子上画满了熟悉的剑招,不由奇道:“师弟你临摹门派剑法作甚?”
沈非玉没有抬头:“给林师兄的,带回家中,平日好练剑。”
这是凌绝派自开门祖师留下来的剑法,洛闻初不教,他们便自己照着剑谱练习,林三全的剑谱一年前不慎丢失,他想着剑谱中的招式大都记得,便没有再抄录,每日练剑时提着木剑跟着旁人比划,正好偷懒。
“害,原来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左二茂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听闻只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招招手,潇洒的转身,袍角带风,走得分外潇洒。
林三全望着他的背影,微红了眼眶。
弟子舍内,很快就只剩下林三全和沈非玉。
沈非玉放下笔,吹干墨渍,阖上书册,递到林三全眼前,表皮上用正楷书写着四个端正大字。林三全颤抖的接过来,张口念出来:“凌绝剑法。”
捧着这本还散发着墨香的剑谱,林三全不知该作何表情,于是只好哽咽着一遍遍道谢:“谢谢、谢谢你小师弟。”
沈非玉眉目柔和下来:“师兄,旁人我不晓得,但我知道,你这一走,是当真不会再回来了,师弟小小心意,权当饯别。”
林三全上前,发狠的抱住沈非玉,攥起拳头锤了两下他的背:“你这小子……”
沈非玉闷咳两声,“师兄,让师弟送你一程吧。”
师兄弟两人走到山脚,还有不少人如他们一般背着包袱,从山上走到山下,又在山下分别。林三全满目眷恋的回望荒芜的飞屏山,他的年少时光,都在这座山上了,他的英雄梦想,也已遗落。
不过怀里揣着的那本手绘剑谱,林三全却又隐隐有种预感。
乾坤未定,怎能轻言结束?
林三全收回目光:“小师弟,你呢?你不回去?”
沈非玉张了张嘴。
除了飞屏山,他无处可去。
“怎么?”
沈非玉摇头笑道:“暂时不回去。师兄这便要走了吗?”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师弟,就送到这里吧。”林三全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送走林三全,沈非玉没急着上山。
沿着山脚转了一圈,夏风熏热,吹得人头脑发昏。走了两圈,天色渐暗,山脚的人家点了烛,泱泱灯火照亮长夜。
沈非玉不再停留,选了另一条不常走的道路上山。
夜色凄迷,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走过这段路程,奈何天不作美,行至半山腰,一道熟悉的嗓音盛着疲倦与怀念,随着夜风飘来。
僻静的小道上,一人执灯伫立,那背影沈非玉见了无数次,怎么也不会认错。
“……师父?”
洛闻初蓦然回首,面容隐匿在夜色中,叫人难以看清神色,沈非玉却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悲意。他身前有两个隆起的小土包,既无墓碑也无贡品,就这么孤零零的耸立在这飞屏山上。
洛闻初见来人是沈非玉,很快整理好情绪,对着沈非玉招手:“非玉,过来。”
他执灯而立,于这夜间,仿如黄泉路上的引路人,神秘莫测,勾着人的魂儿,引着他们堕入无边地狱。
沈非玉好似被魇住了一般,提步走去。
“这里葬的是你师祖和另一位师叔,来给他们磕个头吧。”那声音像是隔了一层雾,听不真切。
沈非玉照做。
磕了三个头,沈非玉起身,问道:“为何选择将师祖与师叔葬于此处?”
这个地方如此偏僻,寸草不生,怎么看都不像安眠之地。
洛闻初笑了一声,声音低而哑,如一壶醇酒:“你师祖生前最是无拘,爱惨了自由,说哪一天去了,就让我们几个随处挖个坑埋了便是,我们做徒弟的,哪敢不听?可又哪敢如此轻率?然而世事无常,到底还是让他老人家如愿了。”
沈非玉不知道他所说何事,不知道他口中的“我们”又包含了哪些人,甚至不知道此时的洛闻初需不需要安慰。
师父这么强大的人,也曾是天之骄子,需要的安慰或许比寻常人要少一点儿。
这般想着,沈非玉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牵住了他的食指。
洛闻初反手裹住沈非玉的手,“好哇小非玉,趁机吃为师豆腐。”
沈非玉耳根一红,拿出那晚洛闻初的说辞平静回嘴:“师父比豆腐硬,吃不了。”
洛闻初默了一阵:“那天晚上,你都听到了?”
“有点意识,”沈非玉说,“还听到了师父唱歌。”
洛闻初:“……”
又过了一阵,似是哀悼完毕,洛闻初道:“走吧,别扰了师父他老人家的清净。”
二人身后的那两个小山包,好似两座忠诚的守卫,十年来一如既往的守护在此。
沈非玉问他为什么葬在此处,其实没有什么为什么,也不是他所说的那什么狗屁的爱自由。
不过是恰好。
——恰好在那个地方死去罢了。
当时的情况,连悲哀都来不及铺散开,更别提好好入殓下葬,草草挖了个坑就地掩埋,避免白骨露于野的凄凉。事后再寻来,却找不到哪块焦土才是师父的安息之地,他与贺知萧不愿打扰死者,便将师父的一柄断剑埋在那处,一同埋下的,还有恩师的女儿,他们的小师妹。
清明已过,今日又不是他们二人的祭礼,会到这儿来,无非是听了贺知萧一席话,深有感触,上这儿来发发呆罢了。
故人已逝,生者更应顽强的活。
他放弟子们离开的目的简单得很,然而知萧不懂。
或者说,不愿懂。
他们二人自打那一天起,早已被世人架了出来,做了什么事情,得了什么名声,都不再是自己说了算。
“对了,非玉怎么不回家?”洛闻初这才想起这茬来,“门派中所有弟子都走了,你莫不是留下来给我还有你师叔煮饭的吧?这么关心我们?”
沈非玉面色一沉。
他如何听不出,洛闻初这是在赶他走。
沈非玉把手一抽,闷声往前走。
洛闻初握了握拳,竟有些不甘让那份触感溜走。
“非玉别走那么快,等等为师。”
沈非玉走得更快。
“嘿这小破脾气……”洛闻初追上去,逮着沈非玉的脸就是一通揉搓,“非得逼我动手是吧?啊?还走不走那么快了?”
“唔唔。”
“瞧你说的哪门子鸟语,说人话。”
沈非玉:“唔唔唔唔!”那你倒是把手拿开啊!
就在师徒二人掰扯不清时,一道人影踏月而来。
沈非玉余光里寒光乍现,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那剑刃已经逼近洛闻初后颈。
此人不知潜伏了多久,觑准时机,只为一击毙命。沈非玉立即想到说书先生口中的剑客,心念斗转,身体僵硬,唯有大脑能够运转,他想出声提醒洛闻初,可是脸颊被揉圆搓扁,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一秒,沈非玉瞪大双眼。
只听啪嗒的一声,洛闻初不知何时捡了石子夹在指中,石子自颈边往后弹射,击中剑身,剑尖歪了寸余,剑风擦着二人而过。
“拿着灯!”洛闻初把灯塞到沈非玉手里,将人挥开,仅用袖中扇便抵挡住了剑客的攻击。
沈非玉只觉周身如清风包裹,眨眼间便到了战局外围。
很快,打斗声响起,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洛闻初的调笑之语。
“洛某还在想,阁下几时会来。千挑万选,选的真不是时候。”洛闻初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淡淡的戾气。
“扰了洛掌门的雅兴,在下在此陪个不是。”剑客无不讥讽,“等解决了洛掌门,我再把他送下来陪你,黄泉路上再与你的小徒儿风流快活去吧。”
“阁下口气不小,吃蒜了吗?”
剑客:“……”
“没有武器,你以为你能做什么。”剑客戴着特殊口罩,声音有异,像是一壶煮沸的水,叽里咕噜的冒着泡,“洛掌门难不成真的以为一把破扇子就能打赢我?”
洛闻初折扇轻阖,抬眸,懒洋洋的开口:“不巧,洛某正是如此以为的。”
剑客大怒:“洛闻初,你未免太狂!今日,我便要揭开你丑恶的嘴脸。什么旷世奇才天之骄子,现如今不过是一个不敢拿剑的懦夫!”
洛闻初:“我谢谢你啊,选在这个地方,不就是叫我想拿剑都拿不了吗?”
“废话少说,看剑!”
剑客身法如游龙,月下惊鸿,一点寒芒稍纵即逝,洛闻初架住剑势,抬腿揣上剑客小腹,剑客早有预料,弓背弹起,向后倒飞数米,拉开距离。
“啧,这就退了?我可连筋骨都没活动开。”
“狂妄!”剑客举剑在前,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支离弦利箭,刷的冲刺想洛闻初。
洛闻初注意到旁边眼巴巴的往这里看的沈非玉,唇角一提,扬声道:“非玉,看好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沈非玉面露疑惑。
“对方使出毒龙钻,我们可以用洛一指抵御——”
沈非玉:“???”
毒什么洛什么?
今夜风太喧嚣,他什么也没听见。
却见那方的洛闻初不慌不忙,抬起一指,虚虚抵住剑尖。
沈非玉揉揉眼,怀疑是周围太暗没看清,可等他眨眼再看,洛闻初的姿势依旧没变。
一指,只一指,便抵挡住了剑客势如破竹般的进攻。
轰的一声巨响,对峙的两人身周土石迸溅,涛涛内力如蛟龙翻腾,以两人为中心化作气波向外扩散,修习不到家,诸如沈非玉,被震得耳膜发聩,心脏皱缩,在内家高手比拼内劲时连气都提不起来。
耳畔轰鸣,沈非玉蓦地想到,或许遣散弟子根本不是怕被剑客误伤,反而是现在洛闻初的模样,根本不能让其他人看去。
内力震开的大坑中,洛闻初鬓发飞扬,衣袍猎猎,眼瞳深处黑如深渊,脸上再不复吊儿郎当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如沉冰一般的寂冷,浑身上下交织着一股令人骇然的可怖气息。
云层涌来,月华黯淡,辽阔荒芜的飞屏山上,魁魅尽出,群魔欢舞。
有一股无形的气,携着森寒气息,一寸一寸,冰冻三尺。
剑客顿觉手中剑刃沉如千斤铁,连托举都显困难,他嘶嘶呼着气,心却跟明镜似的:“原来……如此,哈哈,我说呢,身为剑客,十年不用剑,怎么可能?原来,是练了魔功……”
对于剑客而言,手中剑刃便是他们的另一条性命,像洛闻初这般弃命于不顾的,本就是怪胎异类,武林中有不少猜测,剑客在来之前也听闻不少消息,还有一些来源可靠的,然而没有哪一条说过,洛闻初是因为练了魔功而弃剑不用。
“你只说对了一半。”此时洛闻初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渴望鲜血与厮杀,眼中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冷冷的注视着剑客,“我不用剑,却不是因为练魔功。”
剑客执剑与之对峙,倏地兀自笑了起来:“罢了,我想挑战的是背负盛名却行为不端之人,虽然杀了你并拆穿事实,你也会遭万人唾骂,但对于这个烂透了的武林江湖来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乌云散去,月光铺在洛闻初白色衣角,虽不至纤尘不染,却也叫人难以直视。
听完剑客之言,洛闻初抚唇一笑:“阁下这便要走了?洛某还未尽地主之谊。”
话音未落,洛闻初顷刻间化作一星流火,朝剑客奔涌而去,手中平平无奇的折扇在此刻却好似幻化成了一柄神兵,扇骨流光倾泻,轻轻点在剑客胸膛。剑客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反应,而那轻若鸿毛的一点,在接触到他胸膛时骤然化为洪流,悍然汹涌!
剑客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洛闻初收回手,开扇:“将部分内力集中到一点,再一起喷发出来,我管这叫一心一意。小非玉,可记牢了?对付这种三心二意打了就想跑的人来说,就得用这招打脸,千万不能手下留情。”
沈非玉:“……”
经过一番激战,洛闻初有些疲倦,他闭上眼,一面平复逆行的经脉内力,一面使唤道:“非玉,过去将他捆起来带回去交给你师叔,你师叔的鞭子早就寂寞难耐了。”
“可我没有绳子。”
“腰带嘛。”
“哦。”
“年轻人,要懂变通的啦。”
就在沈非玉靠近的瞬间,那看似重伤昏迷剑客却忽然直起身,张嘴吐出两枚细钉,沈非玉侧身躲过,却还是被擦着了脸,而那剑客趁机抛出迷烟弹,迅速撤离。
烟雾散尽后,哪里还有剑客的影子。
沈非玉深知自己坏了事,面对洛闻初时连头也不敢抬。这倒给洛闻初行了方便,摸头摸得不亦乐乎。
“叫他逃了就逃了吧,让为师看看有没有破相?”他捏着沈非玉下巴仔细端详,末了,扬起欠揍的笑容,“还是那么俊俏,就跟为师一样。”
沈非玉:“……”
“怎么这幅表情,还想被我掐脸吗?”沈非玉迅速变了脸色,洛闻初这才收起笑闹语气,正经的说,“为师要外出一趟,想必你也猜出来了,那剑客不能放着不管,另外,遇害的门派也要去走一遭……”
沈非玉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袖。洛闻初话音被断,垂眸一扫,似笑非笑:“你这是做什么?撒娇?”
沈非玉立马松手,直勾勾地望着他。
洛闻初莫名就想到十几年前贺知萧养的那只松鼠,抢它食物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表情。
“个小家伙。”洛闻初的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他掸了掸沈非玉眉心,起身望向凌绝派的方向,“自然……是带着你一起为师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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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