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市面上流传的话本里总是这样写的:
主角因各种原因遭受灾难,生死弥留之际,因缘际会获得绝世秘籍,于是勤修苦练,不仅治好了伤,还修为大增,再次问世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搅弄江湖风云。
沈非玉自认不是话本主角,也没那般大气运,一生所求更绝非不世功法、扬名天下。
或许曾经做过的大侠梦里是有那么一点渴望,但是现实是天赋有限,剑术难登峰造极,梦想破碎还与某个放浪不羁的人有关,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他只是有点感慨。
“嗷?”一声低鸣引得沈非玉转首——在被推下山崖时连续撞到山壁里生长出的树木,大伤倒是没有,可是腰闪了,一提劲儿就劈裂似的疼,如今只有脑袋能动。
在被推出去时,沈非玉本想运功抓住点什么,然而体内空虚,半点气力都提不起来,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昨天陈宣房间里的熏香。
千防万防,谁知药效竟然是隔夜发挥的,也不知道师父如何了。
“嗯?”在看清不远处那小家伙时,沈非玉十分疑惑,“你没陪着盛神医?”
居然是金目灵狐。
比起分别时,灵狐长大了一点,不过个头依旧小小的,它踱着步子走来,用鼻尖蹭了蹭沈非玉手指。
“这是?”待它走近了,沈非玉才发现它嘴里衔着一株草,它用爪子轻轻掀开沈非玉破烂的袖子,然后把草嚼碎,混着唾液一起敷在伤口处。沈非玉扬眉,语气柔和,“谢谢。”
灵狐从出生起就跟在盛神医身边,且聪慧异常,不仅懂人言,还会辨认草药。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此,也不难想出:盛神医无意拘着它,山川才是它们这种自由生灵的归属。
接着,小家伙又叼来许多株草药,分别敷在沈非玉擦伤的地方。
饶是生性敏捷爱玩闹,数十次来回,小家伙也累得不行,蜷起身子,软软的靠在沈非玉胸前,拿鼻尖一下下蹭他的下巴,这让一直担忧洛闻初情况的沈非玉轻松不少。
直到入夜,沈非玉才感觉伤痛好些,尝试翻身坐起,抚了一下背脊,没断,遂安下心。寻了些柴生火取暖,怀里揣着小狐狸,手边是小狐狸叼来的野果,一夜过去。
清晨雾气弥漫,沈非玉以树枝做拐杖,寻找着上山的路。
“小狐狸,你找到我之前,见没见到过我师父?”
灵狐趴在沈非玉肩头,摇了摇脑袋,蓬松柔软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是么。”沈非玉神情低落,不过很快调整过来,继续寻路。数个时辰后,他终于回到坠落的地方。天色已近黄昏,暮色昏凉,微风送来血腥味,提示着这里前不久发生了一场血腥屠杀,沈非玉的心倏地提了起来。绕着崖边走了几圈,确定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洛闻初的线索,心中一松的同时不免感到失落。
不远处隐隐传来人声,沈非玉神情一凛,往林中躲去。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寨主带着二三十个兄弟出去,受了重伤回来,好悬捡回一条命,又派我们来寻人,寻不到就剥去职务当奴隶,可若寻到了,那么多人都奈何不得一个人,这不是叫我们送死么?”
“依我看,那人铁定下山了,要不就去了须臾门,他徒弟是须臾门弟子推下山的,这笔账肯定要算。”
“害,得了吧,须臾门那是什么地方,除了寨主,我们压根儿进不去。”
两人渐渐走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诶你听说了没,现在须臾门里那位,可是前朝太子遗孤,咱以后,说不得要到他麾下,鞍前马后……要是立了军功,兴许还能封官拜爵……”
沈非玉犹如遭受雷劈,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说话声断断续续,沈非玉只能从其中捕捉几个字眼:前朝太子遗孤、招兵买马、造反……
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陈宣房中挂置的白龙饮水图。
沈非玉记起来了,那龙根本不是在饮水,而是龙困浅池!此画是当今国主连下数城后,派使者送给前国主的画,前国主一直以真龙天子自居,当今国主送画的目不言而喻。
这幅图在皇都被铁骑踏破之时随着宫中一场大火消失无踪,同样消失无踪的,还有当时的太子遗孤。若陈宣当真是前朝太子遗孤,收藏这幅图很可能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忘耻辱。
岔神之际,又有两两一队的山匪往这边走来,沈非玉收敛心神,往丛林深处躲藏。
“你们几个去那边,顺六顺七,随我到这边。”说话的是名女子,随着走动,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二寨主,您这……要不把铃铛取了吧,敌人大老远就听见声音,肯定就往反方向跑了。”
“所以你以为我让其他人去那边的用意是什么?”
“您赶羊呢这是。”
二寨主轻哼:“谁叫他把我哥伤得那么重,让我捉住,非扒了他的皮!”
铃铛声响忽远忽近,沈非玉不由苦笑。这位二寨主想法虽然简单,但是行之有效,对于功夫不到家的人来说,很容易陷入他们的包围。
不幸的是,自己正在此列。
“小狐狸!回来!”肩膀上的灵狐纵身一跃,嗷嗷叫着蹿入丛林,沈非玉低喝一声,想要去追。
“谁在那儿?”
沈非玉只得又蹲回去。
灵狐一边跑一边叫唤,生怕敌人不跟着它跑似的,叫声愈来愈大。
沈非玉心念斗转,反应过来小狐狸这是在救他,可是不片刻便传来小狐狸的惨叫。沈非玉心下一紧,抚向腰间软剑,安定下来,直起身,往灵狐惨叫的方向走去。
来到视野开阔之地,周围约站着十来名山匪,中间一名身着碧色夏衫的女子正提着灵狐细细打量:“皮毛颜色挺正,让我想想扒下来做什么好。”
灵狐后肢被箭矢贯穿,疼得它小声唉叫,后肢不自然的颤动着。
就在这时,冰冷剑锋骤然袭至,悍然撕开一道缺口,两名山匪捂着脖子瘫倒在地,落地闷响吸引住了其他人,却不见白色身影已翩然行至女子身后。
女子对于杀气十分敏感,就在沈非玉站到身后时,猛地抽出了腰间长鞭。
刷——
鞭子犹如黑蛇,叫嚣着要撕裂一切。沈非玉面色沉着冷静,雪白的身影好似梨花翩跹,轻盈得不可思议。女子大惊失色,手中鞭动作微顿。
机会!
沈非玉不顾后腰的疼痛,拧身挥剑,一剑惊鸿。
女子深吸一口气,旋身躲过,白皙的脸颊却还是被剑气划出一条血痕。
“你!!”女子向来跋扈惯了,尤爱自己这张脸,“给我拿下!”
此刻她也顾不上灵狐,甩手一丢,小家伙落到草丛间,冲沈非玉嗷嗷的叫。
“跑!”沈非玉迅速刺伤意图去捉灵狐的山匪,抵在灵狐跟前,在他面前,数十名山匪露出狰狞的笑容。
“嗷嗷。”
“跑啊!”见它还是趴在原地不动,沈非玉心下一狠,剑气扫过,灵狐受惊,转身蹿入丛林,消失不见。而这时,后腰的疼痛几乎让他站不稳,脚下趔趄,跌坐在地,随即颈边架来十几柄刀刃。
两根纤细的手指掐住下颚,迫使沈非玉抬头,清澈的眸中映出女子饱含怒气的面容:“你、很好。给我押回去,不准让他死了!他现在出现在须臾山,肯定不是什么无关的人。”
“是……直接押到刑房吗?”
“废话。”
女子扔来冷冷一瞥,手下想到那一屋子的刑具,瞬间打了个哆嗦,这一年来死在二寨主刑房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被关押者的惨叫与二寨主放肆的笑声,比杀人不眨眼的寨主还恐怖。
山巅之上的须臾门中,也正在发生一场厮杀。
与其说厮杀,不如说单方面的屠杀来得准确。
单枪匹马的洛闻初,仅仅是一把折扇,便使得须臾门内血流成河,他未杀一人,只将人重伤,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陈宣面对这样一位黑阎王,吓得肝胆欲裂,他都已经躲进地下的锻造室了,怎么还能被找到!
“你身为武林正派凌绝派掌门,怎可如此行事!?此番行径,与磨头何异?”死到临头,陈宣还不忘叫嚣。
“陈门主,此话差矣,”洛闻初寻了个干净的地方,一撩衣摆,大喇喇的坐下,眉目含笑,却要比冰雪更冷,“江湖上的锻造师皆是当今认可,人家可是持证营业,你这算什么?”
举扇一扫,地下四处可见巨大锻造炉、铸剑台、熔炉、以及堆放在墙角的大量铁矿石,熔炉顶端蒸腾白烟缓缓上升。
“私自锻造兵器,可别说是门派福利。”
“与山匪勾结,别说是为了资源共享。”
“啊,还有你房间的龙袍,就藏在那副画后面。”
每听一句,陈宣的脸色就惨白几分。
洛闻初毫无怜悯,谈笑间,给出最后一击:“上任须臾门主死得蹊跷,临死前传位于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当时我记得江湖上颇有争议,须臾门内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如今,他们都去哪儿了?”
陈宣霎时心如死灰,他知道,对方今日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忽然,陈宣眼中露出一抹疯狂:“不,我不甘心——苦心经营数载,我不甘心就此止步。”他死死瞪着洛闻初,癫狂大笑,“洛闻初,我这送你去跟你那小徒弟团聚。”
说罢,从袖中拿出一个圆球,不等洛闻初反应,直接点燃火折子。
“……”
“碰——!!!”
“轰隆!”
“哗啦!”
短暂的沉寂后是巨大的爆破声,空间似乎被压缩到极致,尔后猛烈释放!
巨大气流掀飞了周围的一切,而陈宣也在那一刻化为齑粉。地面摇晃不止,头顶落石滚滚,眼看就要塌了,洛闻初捂着伤口——方才霹雳子爆炸时弹片不小心镶入手臂——施展轻功,来到入口处,竟然已经被落石堵住。
洛闻初举起折扇,汇聚内力一击,挡路碎石皆碎成粉末。
夕阳西沉,一道黑影从逐渐崩裂的地面蹿出,随后静止不动。他的背影孤傲清冷,屹立于苍劲古老的门派前,注视着它在历经百年历史后轰塌的这一瞬间。
声音响彻琼宇,地动不止。
此时,混天寨山匪正押着沈非玉回寨,忽闻响动,抬头一望,不免瞠目结舌。
只见高耸入云的须臾山山体中间,生生裂开了一条缝。
老洛:杀我徒儿,灭你全门
非玉:那个,师父……我还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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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前文,是当今皇上推翻暴|政,不是前朝武皇
此文不涉及朝廷争斗,反正咱也写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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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