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领头何成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陈国目前只有两处可待长久开采的矿藏,一是靠近边疆的乐特山脉,二是冰雪封天的昆仑。昆仑气候恶劣,千里冰封,雪山连绵,除了由楚西君率领的昆仑剑派旁支,没有人愿意待在这种鬼地方,当今遂决定在乐特山脉附近采矿,并制定了详细计划,派遣官员前来监督。矿工多是发配至此的官员及其子女,进去了就甭想出来。自打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逃跑事件,矿山周围的出入口时刻有官兵把守,监工的官差时常对矿工横眉冷对,动辄打骂,就怕跑脱一个给自己招麻烦。
别看底层辛苦,这边的官差可都是肥差,单是一个监工,细数家产恐怕都要比各州知府来得多。
矿石可谓国之重器,尤其是铁矿,兵器与铁马战车等辎重,全赖乐特山这一片连绵不绝的矿山,官府严格把控矿藏的流出渠道,各种售卖渠道都必须经过上面的同意,包括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铸剑世家。
何成的东家,恰是柳州城沈家。
问剑大会将至,但是这一次没听说有什么神兵出世。并不是沈明朗卖关子吊大家胃口,而是……材料不够,还没锻造好。
除了问剑大会需要的那一把武器,还有一批向上进贡的“秋贡”,若是紧赶慢赶,在问剑大会之前赶出来不是难事。
材料差得也不是很多,恰好是何成这批货的数量。
所以何成急啊,然而商队一到泗水城,就碰上封锁城门,几日后出城遇上连日暴雨,在路上耽搁了小半月,这会儿又遇上山体滑坡,眼见官道被阻,何成恨不得给货物插上翅膀让它们自行飞到柳州城。
就在商队打算走山路绕开时,有两名江湖人想要随行,何成没多想,反正他们的货物又不是什么真金白银。
不过对某些人来说,这十来箱货倒是比真金白银更珍贵。
临近傍晚,山里起了雾,能见度低,为了防止有人掉队,何成吩咐众人在腰间拴绳。
连下几天雨的山地空气清新冷冽,泥土湿润,土腥味混着冷冽夜雾扑鼻而来,激得人鼻子酸涩,一行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鞋裤上全是溅起来的泥点子,路边杂草丛里还有不少生着倒刺的藤蔓,不小心划到,便是条条口子。
饶是如此,何成依然满脸急躁。
“快快,走快点!都没吃饭吗!”
有人不乐意了:“没法儿走快,没看到雾这么大?你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你在哪儿。”
何成怒道:“我花银子是请你们办事的,不是叫你们使性子跟我撂脸色的。再不走快点,入夜遇上山匪该当如何?”
山里虽然没有猛兽,但是青州地界,还有一样东西远比猛兽更加可怕。
那就是山匪。
谁也不能保证这座山里有没有匪寨。
商队虽说人多势众,真要算起来,他们赶路急,一没请镖师,二没有高手坐镇,遇上虎视眈眈的山匪,基本上就得折在这儿。
“说得好像山匪白天不出来似的……”
那人嘀咕了一句,不再说了。
这时,另一人发现了不对劲:“那两个大侠呢?是不是掉队了?”何成催得急,商队走得很快,在大雾天中,渐渐地跟那两人拉远了距离。
“他们要是遇见山匪了怎么办?”他不由有些担心。
“即便掉队了也轮不着你关心。”何成冰冷冷的说,“还是关心好你自己该做的事罢!”
事实上,与此人相反,何成想的是那两人遇上了山匪正好,这样他们商队就能平安翻山离开了。
正想着,脚下松软的泥土动了。
何成心下一惊,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直接栽了进去。
他在前面带路,身上还连着绳子,后面的人就跟下饺子一样,挨个往下跳,全压到何成身上,最惨的是,箱子打翻,铁矿石滚落,一个不差的砸在何成脑袋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差点魂归西天。
“何领队,您没事儿吧?”
“没事——个屁!快从我身上起来!起来!”等人手忙脚乱解开绳子起身后,何成又忍不住气道,“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捡起来啊,一个个都是不顶用的……”
有名挑夫环顾四周:“这里瞧着像是猎人挖的坑,怕猎物逃走,挖得又深又大。”
一个大得能装得下三四十个人的深坑,坑底距离地面差不多三丈有余,也不知道什么猎物要挖这么大个坑才能困住。
他试着徒手攀上去,结果却抓了一手的稀泥:“不行,没有可使力的地方,爬不上去。”
“不是说没有猛兽么?这么大个坑,捉啥呀?”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众口纷纭,吵得何成头大疼不已。就在这时,又有人掉下来,竟然是那两个江湖人其中之一,不由双眼一亮。
他们这些人不懂轻功,掉下来了就上不去,只能等猎人来,但是这江湖人不一样啊。
正准备上前搭话,忽见另一人翩然落下,落地的刹那便抓住白衣人手腕,轻声叱道:“怎的这么不小心,摔着没有?叫为师看看。”
哦,原来是师徒。
何成想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黏在二人身上。
看着看着,忽然咂摸出一点儿不同寻常。
查看伤势就查看伤势,那手往哪儿放呢?
这两人,莫不是……那个吧?
接着就听两人道:
“师父,我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万一伤在腰后背,你背后又没长眼睛。”
“真没受伤,我感觉得到。”
“感觉是最不靠谱的东西,转过去我看看。”
“……”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公然**。
饶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何成,也不免面上一臊,甩袖远离这两人。
向他们求助,还不如自救呢!
沈非玉望着想要上前,最后却气愤离去的商队领头,嘴角提起一点无奈的弧:“师父,何领队有事要说,别闹了。”
“无非是想开口求我们帮忙,”洛闻初揽着沈非玉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卷,抱了个满怀,下巴垫在对方肩上,看着那白嫩的耳垂被自己呼出的热气一点点染红,语气夹着些许愉悦,“哪怕人救上去了,货总不可能让我来吧?这周围也不知道哪儿有人家,能不能借到绳索,还不如等着猎人来搭救呢。”
沈非玉:“可问题是,猎人一般都是定期来查看陷阱,若是时间隔得久——”
“那就咱俩上去。”
见小徒儿一脸被噎住的模样,洛闻初心情甚好的搂着人晃了两下:“放心,最近连下大雨,陷阱易遭到破坏,猎户定然查看得勤。”
话音未落,上方透来明亮火光,众人抬头,只见巨坑周围乌泱泱的围着一圈人,这些人头戴面纱,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其他部位都裹得严严实实,连打灯笼的手都罩在衣衫内。
洛闻初与沈非玉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正了脸色。
这些人,不正常。
到底是什么猎物,值得全村人来看?
何成则像是被那火光烫着一般跳起来,反复念叨着有救了。
洛闻初眼皮撩了撩,未置可否。
商队的人开始向上面挥手求救,而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说话。半晌,人群中一名中年男人说:“是一支落难商队,没有恶意,先救起来罢。”
说话的男人名叫庄白。
从庄白口中,众人了解到他们是这座深山的居民。据他说,极少会有商旅上山,而且这里是青州最外围的一座山,远离城镇,没有山匪会来这地方。
沈非玉问身边一个全身裹在纱布里的男人:“那这位大哥,你们难道就没下山去过?”
“我们隐村的人,不能下山!”男人恨恨的剜了他一眼,其中的凶狠劲儿差点让人以为沈非玉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非玉迷茫的重复了一遍:“隐村?”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正欲开口,被洛闻初拦下。
在沈非玉不解的目光中,洛闻初抬手,伸向庄白肩膀。
庄白举着火把走在队伍最前面,这会儿正低着头叮嘱大家注意脚下,似乎半点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也仅是似乎。
洛闻初手还未落下,庄白像是背后长眼一般,猛地回头。
沈非玉和那双眼睛撞了个正着,只见一丝冷然狠厉迅速划过,快到难以捕。
而庄白很快调整过来,眼中杀意就像寒冬冰面下的水流,静静蛰伏。
“这位公子有事吗?”
洛闻初将手揣到腋下,另一只手抚着下唇,半垂首,盯着某处瞧了一阵,接着抬眸:“大哥,你这腿可是伤过?”
那眼神太过清明,仿佛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庄白暗自皱眉,随即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上个月去挖草药,不慎跌落,伤了腿脚,村里没大夫,根本没得治。不过养了一个多月,慢慢也就好了,只是平时走路会有点坡脚,没想到这位公子眼力过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洛闻初微微笑了下,没有接话。
庄白胸中压了一口闷气,继续带领众人前进。
庄白转身后,洛闻初嘴角的笑容慢慢消散。
深山里的村落没有大夫,没有会治病的人,干什么需要采草药?洛闻初不动声色的打量起隐村村民,奈何天色暗,迷雾重重,村民又裹得严严实实,洛闻初毫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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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庄白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穿过雾霭蔓延的森林,拐到不算平坦的羊肠道上,道路尽头是处小村庄,村口石碑上面的字已经风化,看不出原本字样。
“我们这里地方小,诸位不嫌弃的话,可自行与村民商量在何处歇脚。”
天色已黯,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何成道过谢,带领商队与村民沟通,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而隐村也不过二十来户人,几乎每家都匀出一间房给他们,没分到房间的人只能睡阴冷的柴房。
庄白望着站在原地不走的洛沈二人,“两位公子若是不嫌弃,不若来寒舍歇歇脚,只是没有多余的房间,还得你二人委屈一番。”
来到庄白家中,才知他口中的“委屈”是指的什么。
庄白是隐村村长,一个人住在村子最深的地方,土屋木瓦,一间主屋加一间耳房,看着倒是比别的人家修得好。庄白直接带着两人来到耳房。
踏入门内,逼仄狭小感顿时如潮水袭来,拢共只有一张木床那么点儿大的空间,两个人站在房中,转个脑袋便“近在咫尺”了,不仅如此,这房间还四面透风,没有门,只有一道仅作遮掩用途的布帘子。
因为洛沈师徒二人进屋了,屋里没有其他落脚处,庄白只好站在“门”外,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村里条件只有这样了,两位公子……”
“这儿正好。”洛闻初一撩衣摆,在床上躺下,笑吟吟的望着庄白,“烦请庄大哥离开的时候把‘门’带一带。”
这就要下逐客令了。
庄白沉默片刻,离开前,又叮嘱了一句:“两位公子晚上若是看见、听见了什么,还请保持安静。”
“此话怎讲?”
“今天晚上,是我们隐村的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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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如弓,枝头叶尖悬挂着一段清凌凌的月辉,夜风从墙上的孔洞渗透进来,发出凄楚的呜呜声,好似冤魂悲泣。
一灯如豆,明明灭灭,照着木床上两条泾渭分明的影子。
夜深,那股呜呜声更大,也更冷,沈非玉睡得极不安稳,裹着被子一滚,直接滚入另一人的怀中。洛闻初笑着纳他入怀:“好徒儿,你这是在投怀送抱?还是在考验为师的定力?”
沈非玉红着一张俊脸,只抬头瞅着洛闻初,不说话。
昏暗灯火中,那双眸子亮极,轻易就点着了洛闻初心间火。
“夜寒露重,不如做些使人暖和的事儿。”他说道,随即支起上半身,没了束缚的黑发如瀑倾泻,垂洒在沈非玉耳侧,轻轻挠着他的耳廓。
“师父,别闹。”沈非玉一张口,便含了几根发丝。
洛闻初笑着将发拿出,瞧见尾端的湿润,眸色转暗:“如果我说我不是在同你闹呢。”
沈非玉眨眨眼:“可是脱衣服会冷。”
“不脱衣服也行,放心,师父会让你很快暖和起来的。”
两人呼吸越来越近,沈非玉忽然凉凉的开口:“师父知道得还挺多。”
洛闻初:“……”
刺啦一声,火熄灭了,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你师叔教的。”
“师叔?”沈非玉将信将疑。
“对啊,你别看他成天板着个脸,我们这群人中,他是第一个提出逛花楼的人。”
当时正年少,谁还没点儿糗事?
洛闻初抬手支着脑袋,侧躺在沈非玉身侧,把玩着一截乌发,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讲述起一段少年往事——
当年师兄弟几个左不过十八岁少年,放在寻常人家,也该请人说亲成家了,而那时整个飞屏山上都只有一件喜事,那就是小师妹齐思语和封云琴的婚事。
这场婚事,足足筹备了两年。
与小师妹待嫁的雀跃心情不同,眼见心爱的姑娘就要走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贺知萧难受得如同万蚁啃噬,整日遭受情毒灼烧心肺之痛。
某日,洛闻初、贺知萧、封云琴与另外几名弟子执行任务回来,路过一家花楼,贺知萧见从门内走出的人皆面色潮红,浑身酒气,也没抬头看一眼,就指着花楼大门对封云琴说:“你跟我进来,拼酒,敢不敢?”
近日贺知萧常常找封云琴比试,不是比剑法就是拼酒量,众人都习以为常。
可是,去花楼拼酒?
剩下几人相互对视,惊讶不已,还是洛闻初反应最快,一把搭上贺知萧的肩:“八戒,你又整什么幺蛾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云琴他好事将近,你带他进去是要做什么?”
好事将近这四个字刺痛了贺知萧,他一把推开洛闻初,哼了一声:“不就是拼酒,怎么,不敢接?就这样也想娶小师妹?”
洛闻初说不出话来。
直到这时,如郎朗修竹般站在一旁的封云琴微微颔首:“好,这次你若输了,到我成亲之前,都不要来烦我。”
贺知萧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一步迈开,进了花楼。
洛闻初在后面头疼扶额。
进了大门,香粉与甜腻的脂膏气味立时熏得贺知萧腿软,他恍然发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不太明智的决定,再看如老僧入定般不为周遭所动的封云琴,贺知萧只想转身就跑。
带着师妹的未婚夫婿进花楼拼酒?
要是小师妹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看他呢。
奈何门都进了,现在退却岂不跌面?
老鸨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听见封云琴说要在这里拼酒,脸上的粉都惊掉了一层。
贺知萧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转头一看,洛闻初那厮还站在柱子下面冲他发笑。
酒上来了,封云琴挥开面前的小碗,直接抱着坛子开喝,洛闻初拍手称好:“云琴好酒量!”
贺知萧剜了他一眼,也抱起一坛开喝。
这一次拼酒,他们二人直拼到了月挂枝头时分,花楼里的恩客要么歇下,要么回家,偌大花楼,此刻竟显得颇为冷清。贺知萧喝得脸色酡红,一边喝一边哭:“为什么是你呢,师妹喜欢的人为什么是你呢?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了……呜……”
封云琴一双笼着烟雨的眼望过来,里面的柔情能溺死人:“当然是因为我更好呀。”
贺知萧:“你可拉倒吧,看不出来,你比洛闻初那厮还要自大!自恋!”
抱着柱子睡过去的洛闻初登时醒了:“谁叫我?”
贺知萧抄起一个酒碗砸过去:“美女在梦里叫你!你快歇你的去吧。”
“哦。”洛闻初说完,竟真的叫老鸨开了间房,拎着剩下几名师弟去房间休息。
贺知萧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委屈没处发泄,最后就这么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发觉自己正睡在女子房中,身边还躺着一名少女,贺知萧当时就吓懵了。
那女子酥肩半露,眼波含春的转过身来,娇切的望着他,贺知萧脑子当机,问道:“我怎么在、在在在这儿。”
女子笑容含羞:“公子你还说呢,昨夜你喝得半醉,直接闯开奴家房门。奴家……奴家还未梳拢呢。”
梳拢,是指烟花女子第一次接客。
贺知萧闻言,差点没厥过去。
啪啪啪。
门口响起一连串拍手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洛闻初的声音,落在贺知萧耳中,宛如救世主。
“姑娘,天没亮就爬床,讹谁呢?”洛闻初步入门内,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们,贺知萧连忙捞过衣服来到洛闻初身边,还躲了躲。洛闻初给了他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对那姑娘道,“男人醉酒硬起不来你难道不知道?也就我师弟这种愣头青才会上当。说吧,你一会儿还打算敲他多少银子?”
那女子眼见事情败露,立即换了副嘴脸,冷着脸提好衣服就走了。
贺知萧艰涩的挤出两个谢字。
洛闻初:“没什么,大约是看你跟云琴昨日为女人拼酒,以为你是个用情至深的人,想借机敲你一笔赎身费,要是你再对她愧疚一些,人家说不定还想委身于你呢。”
一想到那个场面贺知萧就浑身难受,“还是算了吧。”他一心对小师妹,别的女人在他眼里跟动植物没有区别,他忽然想到昨夜与他拼酒的另一人,“封云琴呢?不会也有人对他下手了吧?”
“云琴比你好些,发现有人爬床,就说了一个字。”
“什么字?”
洛闻初神秘兮兮的拉过贺知萧,覆在他耳边说:“滚。”
“洛闻初你丫找死!”
“……”
年少的记忆总是带着些跳脱,言谈之中,洛闻初自然地带上了一抹微笑:“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亏得我机智,如若不然,他整个家当恐怕都得交待在那儿。”
沈非玉也勾起一抹笑,伸出手,点了点他唇角浅窝。
洛闻初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拢在手心,亲吻着玉白的指尖,“非玉,为师今夜可都打算放过你了。”
被亲吻过的指尖酥酥麻麻的,沈非玉眨眨眼,眉眼弯弯的笑开了:“可是非玉不打算放过师父呢。”
“哦?”洛闻初翻身将人压在身下,“那你打算绑我多久?一辈子?”
“一辈子?”沈非玉认真算了下,摇摇头,“不够的。”
洛闻初垂首轻咬沈非玉鼻尖,嗓音低沉,透着满足的喟叹:“……个小贪心鬼。”
就在他想进一步行动时,那一直被两人刻意忽略的呜呜声越发清晰。之前以为是风声没注意,这下听清了,洛闻初脸色骤变,“他们似乎在举行祭祀。”
“祭祀?”
这是一种被官府明令禁止的东西,由外疆传入陈国,被定为邪术。
因为但凡祭祀,都需要向上苍或者哪个旮旯的神明上贡,有时是牲畜,有时,是人。
而在陈国,大家能祭拜的,只能是国主,信奉和崇拜其他东西的人都被视为愚民,一旦被官府捉住,牢狱之灾随之而来。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庄白离开前所说的话,当即披衣而起。
等两人赶到村口那片空地时,祭祀前的祷告已经结束。商队也有不少人被吵醒,正站在外围支着脑袋好奇观望。
看来庄白都告诫过其他人了,商队的人虽然好奇,但是没有一个人出声。见洛沈师徒二人赶过来时,两方人打了个照面,颔首便算作招呼。
此时村口站满了人,前方设了半人高的台子,台上堆着柴堆,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正烧着滚烫的沸水,蒸腾而起的热浪冲散了夜间寒气。
庄白走上高台,他手里捉着一只毛皮赤红的动物,由于距离远,前面的村民还脑袋叠脑袋的,沈非玉垫着脚也看不清,洛闻初凭借身高优势,比他先一步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压低声音道:“是只狐狸。”
这时,村民自发自觉褪下脑袋上的面纱,露出满是疮疤的面庞,甚至有的伤口还在流脓,看得人眼皮直跳,饶是走南闯北的商队,也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糟心的玩意儿,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看台上,火红的狐狸被庄白攥着脖子拎到铁锅前,它张嘴发出尖而细的叫声,似乎在求饶。
全村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眼中盛着期盼与渴望。
这一幕实在是诡异无比,那几名商队的人脖子瑟缩,像是料到了接下来的画面,不忍再看。
台上,庄白冷笑着将狐狸尾浸入沸水中,狐狸叫声陡然变得凄厉,如惊雷般划破央央长夜。
沈非玉身体不受控制般迈开腿,往前走了一步、两步……直至越过众人。
庄白的目光一下子锁定到他身上,村民的目光也变得格外不善。
洛闻初揉身上前,攥住沈非玉手腕,微微摇头:“非玉,不可。”
“可是师父,”沈非玉双目无神,愣愣的指向庄白,“它在向我求救啊。”
洛闻初回首,正好对上一双金色兽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