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侧的烈如秋被这几才湛蓝色的云雾惊吓到了,第一次见到神秘的圣光,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与希望,如同晶莹剔透的晶石一般,璀璨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他缓了缓心神,暗暗骂道:“沐天落,你是不是疯了?居然引出这么多圣光来,若是无法压制体内的寒毒,那可如何是好??你不是不知道怎样引出圣光吗?就连悟先生都不知道的,这是什么鬼名堂!”
他一面在心内滔滔自言,一面偷瞄这个不让省心的少年,沭天落的神情一如往常,一双眸子依然像紫玉一般温润,星辉暗闪,体内的寒息仍旧隐而不发。
烈如秋见沐天落并无不妥,心中略略宽慰:或许是已经过了好几天,圣光又将体内寒毒去除了大半,他才会如此放肆。
槿辰等五人感知到浩密的圣光融入到脉丹内,感激之情无法言表,一时语塞。千意目睹这一切,心中亦是震撼万分,立即跪伏于地,口中言道:“君尊如此体恤,天魄一族定当不辱使命,竭尽全力辅助君尊以匡天下正道。”另外五人顿时回过神来,一同伏身行礼频频言谢。
沐天落仍是清冷得没有一丝情绪,淡淡地说道:“诸位起身,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礼。此去北冥望能谨慎行事,竭尽其职,待功成之日再论封赏。这几日,你五人且于憩霞庄内暂居,谋划周全,部署妥当,力求万无一失,三日后启程去往暗影森林罢。”
听天君言罢,槿辰等五人再度郑重应诺,与千意一同行礼告辞离去。
烈如秋见众人隐入白桦林中,便急切问道:“你是如何引出圣光的?对你自己的身体当真无碍吗?”
沐天落并未回答,虚望远处轻声说道:“这几日你我在夕照台之上对阵修行,甚是无趣。今日大事已了,不如去隐乌道罢。”
“这是个好主意!确实已经有好多日子没去隐乌道了。现在就去吗?是乘车还是骑马?”
“你先去找到千意,让他领你去唤两只仙鹤到栖夕阁来。”
烈如秋一听能够乘仙禽飞行,更是欣喜过望,立即跃出阁楼,由白桦林向临水小楼奔去。
感知到烈如秋远去,沐天落召出灵狐,将掩在衣袖内的左手伸出来,借着灵狐之目细细看了几眼,手上的剑伤虽已愈合,仍是留下许多疤痕,想来是去不掉了。他抿了抿唇角,有些厌烦地移走目光,从胸襟内取出泫光甲扔在一旁的梨木茶案上。
未过一会儿便听到白桦林中传来仙鹤展翅之声,烈如秋乘着仙鹤落在栖夕阁外,身后另一只仙鹤亦轻巧地落于廊檐下,好奇地打量着厅堂内的人,原地踱了数步之后,慢慢走到沐天落的身边,将冠羽轻触其面,来回厮磨数遍后,倚在沐天落的肩侧,悄悄地打量伏在茶案上的灵狐。
一人一狐一鹤仿佛一幅溢着仙气的画卷,烈如秋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由惊叹:“清高孤傲的仙鹤居然能与人如此亲昵,真是稀奇事。”
沐天落似是见怪不怪,“烈如秋,你过来替我将泫光甲戴上。”
“无缘无故的,为何将泫光甲取下?你……”待烈如秋看清眼前这只手,原本斑驳层叠的伤痕之上,又添无数剑痕,心中顿悟圣光如何而来。
他心情复杂地睃了一眼沐天落,捡起泫光甲想要抬起他的手,瞅着大大小小的淤青,乱七八糟的疤痕,就像一块被刀砍斧劈得面目全非的顽石,甚至还能听到筋骨间细微的断裂声。
不知为何,烈如秋有些无从下手,总觉得稍稍触碰就会让那些疤痕迸裂。森冷的寒意透过肌肤漫过来,悄悄攀上他的指尖,让他禁不住抖了抖。他实在忍不住,在心底偷偷骂道:“难怪悟先生避而不谈,也就是你这等妖孽能如此这般地对待自己。”
沐天落却没听到这句骂,他见烈如秋迟疑不决,心中既羞又恼,以为对方定是嫌厌这般丑陋的死物,便抬手一挥,也不知用了几分力,将烈如秋直接掀出了阁楼。
变故来得突然,待烈如秋站定,惊诧地瞪着正埋着头笨拙地摆弄泫光甲的少年,尽管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质问,只在心里猜测: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我是哪里得罪他了?
沐天落总算戴上泫光甲,掩匿了伤手,也敛尽了心绪,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出阁楼,身后的仙鹤亦步亦趋。行过几步,他转身望向仙鹤,轻声言道:“以后就唤你碎羽罢。”
“诶?”烈如秋见沐天落转眼就给自己坐骑赐了名,咧嘴笑道:“天君是不是应该也给这只仙鹤赐个名字?”
沐天落与灵狐一同跃上碎羽,淡淡说道:“你自己便可赐名。”言罢,碎羽立即展翅蹬地而起,向着曦和山隐乌道飞去。
且说昨日张榜公示天诏之后,齐氏一族皆被禁居,圣都上下无人不惊。在总督言靖哲的周密部署下,玄铠军各营尽职尽责地巡卫各处,竟也未见丝毫波澜。
然而,在圣都风庄内,却不似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平静。风庄乃是御风堂设在圣都的分堂,堂主明风寒是掌门的师弟。那日明风寒因齐予安半路走失又被齐溢擒住带往憩霞镇,他便返回圣都回禀齐自诺,留在了风庄。
如今眼见齐氏全族被禁,又听闻憩霞镇传来讯息,齐予安再次遁走,下落不明,怎不教他心乱如麻。
他正欲传信给掌门师兄,却见师兄的大弟子云风隐来到身旁,焦急地说道:“寒师叔,不如让师侄去一趟憩霞镇,寻到安世子之后,将他带回御风堂再作打算吧。”
明风寒摇了摇头,眼神中无法掩饰的担忧,“自天诏公示天下,安世子也是神域要缉拿的人。你将他带回御风堂,岂不是违逆诏谕?这要是坐实同党之名,会拖累御风堂的声名。如今之计,你寻到安世子后将其带回圣都。神域禁居齐氏仅为查案,安世子与神斧的遗失并无关联,应无大碍。”
“寒师叔,这跟将他缉拿归案有什么不同?若是神域查出齐氏的宗人确有过失,怒火之下株连世子,那又如何是好?”
明风寒沉思许久,低声言道:“小隐,你要是能带着安世子隐匿江湖,亦非不可,只是千万不要回御风堂。雨燕传信时也要万分谨慎。”言罢,他以手为哨,唤来一只赤隼,接着说道:“你现在就去憩霞镇罢。”
云风隐点点头,跨上赤隼疾驰离去。待她抵达憩霞镇东郊,已是第二日巳时。她以骨笛唤来雨燕,取白绢单单压上自己的玉印,将其绑缚在雨燕腿上,暗将气息探向雨燕,悄声言道:“速去寻到安世子,回来报我。”随即,雨燕如离弦之箭冲入云霄,向憩霞镇飞去。
却说齐予安自昨日骑快马驰入曦和山谷,如同堕入灼热的炼狱,山炽如火,风燥似焰。远远望见玉魄湖,仙气蒸腾,未待接近,已经感知其温如沸,马匹唯恐避之不及。
齐予安远见半山之处绿树成林,便驱使坐骑沿着山中小道向绿意之处行进。所乘之马摇摇欲坠,勉强行至半山的一片果林,马儿已然不支,跪倒在地上。他凭着枝叶遮蔽烈日,倚靠树干而坐,借瓜果去暑。
混混沌沌苦撑至第二日,忽听隐约的鹤唳声起,远远望见两只仙鹤载着两人疾驰而至,瞬息间便隐入炽热的山壁中。齐予安暗暗惊讶,想象不到这炼狱一般的地方还有人迹。他踌躇不决,正犹豫着是否离开隐匿之所,便见雨燕飞至,在果林上空盘旋数圈之后,径直朝向自己俯冲而来,停在他的左臂上。
见了雨燕,齐予安心中略喜,解下白绢展开,仅见一方玉印单单一个“隐”字,便知是云风隐寻至。雨燕待齐予安解下白绢,立即展翅离去。不及一刻钟,云风隐乘赤隼寻到果林中的齐予安。
齐予安急冲冲地问道:“小隐,你可知溢大哥为何被天君禁制?”
云风隐双眉紧蹙,焦虑地说道:“安世子,只因神斧遗失之案,天君将齐氏全族禁居,废去战神的封号,夺去郡王的封册。天诏已在圣都及各郡公示,限你百日之内依诏行回到圣都府邸。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死罪无赦。”
齐予安听罢云风隐的短短数语,恰如惊雷击首,跌坐于地。
兰月三十日。
暗影森林,位处苍泽郡西侧,密林延绵数千里,红松与云杉参天而立,雪山化水,河清溪澈,热泉遍野。冬季严寒冷冽,连绵半年之久,夏季却是异常怡人舒爽。
每年兰月,公平先生便会来到暗影森林居住一个月,指导少主陌青啸修行。因由暮宗山之行,陌青啸对公平先生暗生怨怼,这一个月来,均是冷颜少语。公平先生并不以为意,仍是依照往年一样,对他悉心教导。
直至兰月的最后一日临近午时,栱桐外出归来,寻到正在热泉边修习的陌青啸,行礼之后掏出一张绢纸,言道:“禀告少主,属下一名巡卫从邻近的平川郡发现了公榜天诏,特地取回一张。”
“天诏?”陌青啸一脸狐疑地问道:“神域的天君沐君尘又出现了?”
栱桐摇头说道:“听闻新任的天君乃是十余岁的少年,名叫沐天落。”
伫立远处的公平先生将二人的对话听得分明,心内震惊之余竟生出几分喜悦,暗自言道:“那孩子居然没有死,奇了!”他缓步走近,随意问道:“天诏是何内容?”
陌青啸不愿与之言语,将天诏递过去,冷颜说道:“先生自行过目罢。”
公平先生略略看过,又问道:“栱桐,你可知此诏由何地发出?”
“据称天诏是在宁漠郡的憩霞镇内宣读,而后发往各郡公示。”
“憩霞镇么……”公平先生沉思半晌,转身暗啸一声,一只赤隼急速飞至。他跨上赤隼,淡然言道:“陌青啸,你且好生修习,既开天试,你亦不妨前去一试身手。”说罢,便与赤隼直入云霄,消匿了身形。
及至正亥时分,公平先生引着赤隼缓缓落在鎏金畅。已近深夜,街上人声消匿,静谧安宁。他走到憩霞庄外,凝视正门之上的浮雕玉笛,心中暗言:“沐天落,你果然还活着么?”
栖夕阁的书房内,沐天落正与烈如秋饮茶对弈,灵识忽而感知到公平先生的声息,立即引出紫雾在掌中团起,分出一道灵识落在紫雾间,暗暗唤道:“悟先生,我是沐天落。”接着,他收回灵狐,将灵识向四周散去,捕捉到公平先生的气息,便落在其心海中,奚落道:“怎么,你连这栖夕阁的大门都不敢迈入了吗?”
公平先生冷哼一声,如闪电一般跨过憩霞庄园门,在白桦林间掠过,呼吸之间便立于书房之外,待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茶案旁端坐的玄衣少年,如墨的黑色长发微微飘逸,墨玉发冠流光暗闪,紫玉双眸光华四溢,腰间坠着一枚黑石星辉熠熠,面容清冷孤傲,周身寒息暗隐,无言自带天威,好似一尊神明降世。
他不由得惊立当场,眸子深处荡起一丝惶恐。
沐天落斜睨门外,冷冷言道:“公孙雴云,见到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烈如秋见书房的门无声而开,门外倏然出现一个素锦衣衫的男子,面戴血玉面首,迫人心神的气息隐而不发。初见此人,烈如秋不由心中一凛,无端生出一道寒意,正欲开口,忽闻沐天落唤出“公孙雴云”四个字,便将目光飘至身旁,暗暗问道:“沐天落,你没有搞错吧?公孙氏早已灭族,哪里来的公孙雴云?”
沐天落以灵识回道:“烈如秋,你只管不动声色地安坐观戏,事后自会明白。”
见门外之人沉默不语,沐天落又道:“既已来到栖夕阁,却为何呆立门外?难道公孙玉麟留给你的仅剩下这么一点儿胆气了吗?”
提起公孙玉麟的名讳,公孙雴云的心中更添一分惊惧,暗暗聚集星辉于身后的双拳,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沐天落感知到书房外的气息渐变,浑厚的星辉中暗藏惊惧与杀戮,便寒声言道:“你策划多年,颇费周折,终于将我唤回,如今反倒害怕了么?”
烈如秋听沐天落的言语中充满挑衅,心中不免嘀咕:“沐天落,你跟他在打什么哑谜?门外那人的修为境界高深莫测,敌意甚浓,又将面首遮面掩饰身份,恐非善类。此刻悟先生尚未到来,还是不要激怒此人为妙。”
公孙雴云心中思潮起伏,看着少年眸中的光华愈来愈闪亮,星辉暗涌,恰似浩瀚的星海一般,一道极致的寒息在眼底深处隐隐流淌。他回想起每次去到暗影森林,在落木族的宗祠中供奉的历代妖王的画像,高奉首位的乃是魔君寒夜君,画像上最最令人生畏的正是这样一双眼眸,星辉如海,栩栩如生,仿佛傲视众生的天神。
然而,他又想到魔海外的冥海四岛,虽然已有十几年未再涉足,但是血月祭祀之后,自己明明确认无误……
他抑住心中的惊惧,语气平静地反问道:“你不要以为胡乱说出两个名字便能唬住人。你到底是何人?”
沐天落忽然阴恻恻地说道:“既然名字说明不了什么,那么就听一个故事罢。你若是打算站在门口听也无妨,想必你也就剩如此可笑的一丁点儿胆魄了。”
他停顿片刻,见门外之人既无回应,也未进入书房,仍是一身戒备地伫立于廊檐之下,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说道:“圣天三十六年,公孙玉麟由血樱岛穿越被魔海回到人族凡界,他定然未曾想到天下已然巨变。妖族几近湮灭,人族与灵族均已向天族臣服,司马氏被封册为人族的圣帝,公孙一族却在三十六年前被血洗殆尽,此时全族仅余他一人。更教他始料未及的是,天君沐元楚令煊烬族甄别三族的修行者,定期公示榜名,这让当时还是无念境的公孙玉麟不得不每隔五年便要穿越魔海,去到血樱岛上躲避数月。只因他从未修习北冥心法,终究是魔息入体,仅至天命之年便早早离世。所幸的是他在这世间留下了血脉,你公孙雴云便是他的独子,在血樱岛上嫁给寒暮澜的公孙雯旭乃是你幼妹,还有一人……”
“够了!”公孙雴云厉声喝断,语气阴沉地说道:“公孙氏早已灭族,世间怎么可能还有姓公孙的人。如此荒谬,便是故事也无人会信。”
沐天落轻哼一声,阴森森地说道:“你怎么不问问公孙玉麟是何许人也?又是从何处而来?”
公孙雴云的眼中带刀,紧紧地盯着沐天落,心中愈发惶恐不安。
一旁的烈如秋听罢这段故事,不由汗毛竖起,频频瞟向沐天落及门外的人,暗暗想道:“据传鼎鼎有名的麒麟双玉,公孙玉麒与公孙玉麟,乃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不仅相貌生得一模一样,性情更是难分彼此,二人御剑心意相通,双剑能敌千百之众,相同境界的修者全无敌手,纵使面对逍遥仙修,亦有一战之力。然而在圣天元年,公孙氏被灭全族之时,年仅十八岁的麒麟双玉也未能幸免,与全族一同湮灭在血洗之中。那么,三十六年之后的这个公孙玉麟又是何人呢?”他忍不住仔细地看了一眼沐天落,却见其表情甚为古怪,冷漠之下隐隐透着一丝狂傲,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淡然。他不禁心中更惧,“沐天落,你在讲什么鬼故事?把自己都弄得有了几分癫狂。”
沐天落感知到门外的气息更为阴鸷狠戾,便森然言道:“当年,公孙玉麟向某人请求,将其由宗祠内的杜英林送至三十六年之后的冥海血樱岛,你不会不知道此人是谁吧?不然你何必要费尽心思开启血月祭祀!”
此言一出,公孙雴云再难维持平静的神色,血玉面首之下,原本净白如同晶石一般的面容竟然变得铁青。他想起父亲在世之时,曾经无数次懊悔地向他提起:那时的天下并无妖族之乱,亦无三族齐伐魔君的战事,四族各自相安。而刚过弱冠之年的寒夜君,仅是一名天赋惊人的青年才俊,虽然桀骜不驯孤傲乖张,但也是行侠仗义的修者。公孙玉麟只是一时好奇,央求寒夜君让自己体验一把穿越时空的乐趣。寒夜君常常玩弄时空,戏耍古今,挚友相求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他借用天石之力让公孙玉麟自家宗祠内的杜英林,瞬间去到三十六年之后的冥海血樱岛。这件事没有第三人知道,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办到。此世间仅有一人拥有天石圣物,便是那个笑傲天下自称星空至尊的天才。公孙玉麟却是没有想到,时空穿越一时爽,却再也回不去了。他离开之后,挚友变成令人胆寒的魔君,被三族合力灭杀,全族也被血洗……
正当公孙雴云沉浸于灭族之恨,沐天落扯下腰间的黑石,将其虚握掌中,刹那之间,一个浩瀚璀璨的星空将黑石包裹起来,黑石隐隐散出紫色的雾气,挟裹着一缕阴寒的气息在星光之间散溢。
沐天落的声音变得更加阴冷,漠然言道:“待到血月祭祀礼成,你冒险去到血樱岛,见公孙雯旭已有身孕,确认安魂之后,自以为已是万无一失,便再未穿越魔海踏足冥海四岛,是因为你未曾修习北冥心法吧?”
公孙雴云从仇恨当中抽离出来,突然开口问道:“血月祭祀乃是圣天九十五年,而你此刻才十五岁,这三年的时间又是怎么回事?”
烈如秋听这二人都提到血月祭祀,更觉得这间屋子寒意深重,似有怨气冤魂飘荡。他忍着头皮发麻,暗自琢磨:沐天落这阴森森的鬼故事已经让人恻然,忽然又提到什么血月祭祀,看那人的神情好像忍耐到了极限,究竟血月祭祀是一个怎样的神秘仪典?他说的三年时间是什么意思?跟沐天落的年龄又有什么关系?这二人究竟在说什么?
公孙雴云的话音且落,却见公子悟翩翩然出现在书房,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公孙雴云,便面向沐天落恭谨行礼,言道:“君尊,依悟看来,公孙玉麟的心里只剩复仇二字,却将当初的承诺抛诸脑后,以致后辈子嗣无知更是无礼。”
终于等到公子悟,烈如秋暗中舒了一口气:“有悟先生在就好了……呃,不是吧?悟先生也顺着沐天落的鬼话往下说?!”
公孙雴云忽见公子悟,对着沐天落恭谨卑顺,口中敬称君尊,更觉不可思议,脱口问道:“公子悟,两百年之前你就已经与天君决裂,逍遥世外不问尘事,今日又是演的哪一出?”
公子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孙雴云,看来你竟比我想象的更为蒙昧。难道你不知晓,夜君乃是星空至尊,更是悟的挚友么?”
这一句不仅震住了公孙雴云,更教烈如秋目瞪口呆,许久回不过神来。
忽而,沐天落将右掌翻覆,星海中的紫色雾气激荡,他将黑石拍在茶案之上,待雾气散去,赫然出现一把玄铁短刀,刀身幽黑,星芒暗闪。他将玄铁短刀拾起,睥睨门外,不屑地说道:“寒暮澜这等庸碌之辈,纵是冒险去到神域,也只知盗取白石,他却不知道,沐氏数代天君为何将黑石随身携带。”
公子悟接着说道:“公孙雴云,或是唤作公平先生,还是称为幻云先生,难为你弄出这么多的身份来,于妖族、人族及灵族三处行事,终于血月祭祀如你所愿。然而你却不知,血月祭祀不过是开启了禁魂阵,君尊的魂灵岂会任由他人安排?启雲初评之时,我已暗中助你,于暮宗山一役将君尊的魂灵唤醒。然而此时此刻,你却反而生出诸多猜疑,着实让公孙玉麟蒙羞。”
公孙雴云盯着那柄玄铁短刀,背在身后的双手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他滚了滚喉头,艰难地问道:“寒暮澜乃是你的子嗣后人,你为何却要选择沐氏?”
沐天落幽幽言道:“本君既是星空至尊,已与天地同寿,岂会在乎子嗣姓氏这等微末之事?再则,托身沐氏即可坐拥黑石,手握翻覆天下的权柄,岂不更为有趣。”
烈如秋听到这里,心内莫名一阵阵的慌乱:难道他们说的是召唤亡灵夺舍附体这类的邪魔之术?寒暮澜的先人?这,这……他再一次瞟向天落,见他一副唯我独尊的狂傲模样,更为惊骇:看来沐天落是疯得不轻了!这是要别人相信被寒夜君转世的魂灵附体了么?冒充谁不好,为何要假装扮作人神共惧的魔君?这哪里看得出“有趣”这两个字来?悟先生居然也跟着这小子一同癫狂!
公孙雴云想到那道天诏,确实做到了举手之间便将人族与灵族的权力颠而覆之。他咬了咬,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沐天落冷哼一声,“本君意欲何为,有必要说与你听么?倒是你,一面开启血月祭祀将本君唤醒,以认本君魂灵仍在血樱岛上沉眠,一面费尽心思,意欲在暮宗山引沐天落入魔,恐怕你不是真心希望本君回来吧?”
公孙雴云没料到被人一语挑破私心,气势更弱一成,强行镇定地说道:“我怎会不是真心。”
沐天落却未打算就此放过,厉声质问:“本君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你究竟是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