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憩霞镇,赤日炎炎,天地尽情地吞吐着如同焚世一般的炙热,万里碧空没有一丝云彩,鎏金畅上难见人迹,只闻隐匿于树木间的夏蝉,呱噪之声教人更生一分燥热。
沐天落自书房中来到厅堂,发觉烈如秋又想离开,便问:“言靖哲片刻即至,你要去往何处?”
“我去夕照台。你与总督无非是虚与委蛇的闲聊,我就不必在此了罢。”今晨,烈如秋与沐天落对阵不敌,心中异常烦闷,时刻想着如何能提升修为,早日聚星成阵。
沐天落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我见言靖哲并非为了闲聊,你且在此坐着,聚星也不在这一时。”
烈如秋翻了翻眼皮,坐回椅中,不悦地说道:“都说言靖哲是一个古板的老将,人族的军将可不像那几位庄主,个个都是自命不凡盛气凌人,私下里对神域不一定是真心臣服,他见你年少,更会轻谩骄易,说不了几句实在话,你跟他能聊出什么来?想想都无趣。而且又要平白受他的大礼,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沐天落冷颜说道:“他行君臣之礼,也是你应该受的。”
烈如秋眼见沐天落面色微愠,心底竟然有点发虚,小声嘟囔道:“不过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猜测罢了,你别唬我。”
沐天落眉尖轻扬,反问:“你害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烈如秋瞪了一眼,却也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言语之间,却见言靖哲在千意的陪同之下由白桦林中阔步而来。烈如秋不敢再吭声,只在心中说道:“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倒是难为了这老将如约而至。听闻言靖哲已过花甲之年,擅使一柄名谓裂风的武器,似伞如剑,修为已至无念之巅。今日观之,黑发飘逸,体态健硕,未现丝毫的老态。容颜冷峻,双目幽深,不怒自威,倒真有一副军将总督的派头。”
待言靖哲周正地行罢君臣之礼,沐天落言语客气:“言总督请坐,天气酷热,却烦劳总督冒顶烈日亲临栖夕阁,只因事琐情迫,还请宽谅。”
言靖哲一边入座,一边细细地打量,眼见天君面容平淡清冷,双剑眉眸,星辉暗涌,周身寒息隐而不发,不由暗自揣测:见此少年模样虽然清稚,却是十足的沉稳,星辉醇净积厚,修得一身寒息更是惊人,这般天赋倒也不辱天君之位。
他再看向端坐一旁的烈如秋,突见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心内陡然一凝,正欲开口相问,却听见沐天落冷冷地言道:“言总督不动声色,却能洞幽察微,令人佩服。”
言靖哲听到天君如此说道,心中更惊:没料到,此少年小小年纪竟有看透人心的本事,确实不能小觑。想到此处,他并不掩饰,坦然说道:“言某失礼了。尊上少年英才,目能识人,修为不凡,让言某敬服。”
烈如秋却是暗自笑道:“看你二人一老一少打着哑谜呢!言靖哲肯定是不知道沐天落能偷偷听到他心内的想法,还以为是他的一双眼睛看破了心思,这倒是有趣。”
沐天落垂下眼帘,悠悠问道:“敢问言总督,自何时起司任此职?”
“自圣天八十五年,先祖帝钦命其职,至今已近三十年。”
“果然是数朝元老,实属难得。却不知总督之职是仅辖圣都之兵,还是统领各郡之军?”
言靖哲听此一问,面色稍变,犹豫片刻后答道:“自圣天元年,神域圣祖册立天下,除了圣帝、玉灵王及四大郡王,还有总督一职。依圣祖钦定,总督统辖人族之兵,自然包括各郡之军。只是……”
言靖哲看了看天落,见其面色平静如水,看不透是何用意,只好当作闲聊一般,接着说道:“自圣天九十二年先锋营之乱,先祖帝盛怒之下,一改总督职权,不再辖制各郡。”
沐天落问道:“现今先锋营由何人统驭?”
“苏辞羽,二十六岁,处事勤勉,为人沉稳。言某于军中观察多年,向圣帝举荐而任其职。任职五年来,治军严谨,口碑甚佳。”
“那么,言总督属下的总将有多少位?”
“自从各郡自领其兵之后,总督仅是掌管圣都辖地,总称玄铠军。除却玄铠先锋营为主战之力,另有玄铠戍卫保卫帝宫安宁,玄铠禁卫管理圣都辖地的治安,玄铠护卫巡守圣都的近郊。因而一共四位总将,各自配有副将四名。”
沐天落略略点头,似有所指地说道:“总督治军有方。只是区区圣都弹丸之地,何需如此众多的良将,实属华侈。”
言靖哲暗惊,斟酌少顷,谨慎地问道:“言某不知尊上之意。”
沐天落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没有弄错,四郡总将皆是郡王赐姓的家将,效忠于宗氏本家。人族如此分割而治,岂有不乱之理。”
言靖哲未曾料到,少年天君竟然直指自己心中积压了多年的忧虑,心绪一时激荡,“尊上之言确实有理。然而分治以来,圣都与各郡均是相安无事,言某唯有遵从圣令。”
沐天落反问道:“确是相安无事吗?圣天九十五年,玄铠戍卫将前废帝家眷囚禁于郡王府内,却因一把无名之火将废帝眷属与府邸及十八戍卫精锐焚烬。请问言总督,这宗大案可有仔细调查的原委?”
言靖哲答道:“此案言某记忆深刻。火势无情,凡属府邸之内,人与物皆焚为焦土,本是无法勘察。然而,府邸之中仅有废后一人走脱,不难推测她即是纵火之人,只为趁乱隐遁,得以入宫行刺圣帝。”
沐天落又问:“大火之后,可有人亲眼见过废后本人?”
“圣帝亲见,岂能有错?”言靖哲说罢,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安。记得那时,圣帝将行乱失败的废帝后二人囚禁在寒宫内,禁制森严,的确没有第二人得以见其真容。
烈如秋听了二人的一问一答,心内波澜暗生:这么说来,那场大火到底是何人所纵?废后究竟有没有被禁制于寒宫之中?
烈如秋瞥了一眼沐天落,却见他不动声色地问起另一件事:“去年中秋,帝宫禁殿中的雌雄双剑被窃,请问总督那时是何人值守?”
言靖哲没想到天君会突然提起此案,不由双眉紧蹙,回道:“值守禁殿的乃是玄铠戍卫禁殿尉。”
“言总督可知,是否有人目睹窃贼?目击之人如今安在?”
“目击之人正是时任禁殿尉的尉官,他与其属下三十余人皆因失职之罪被处斩刑。”言靖哲再添疑惑:那时,圣帝盛怒之下,未及细审便一并清肃禁殿尉与下属,只因圣帝对雌雄灵剑格外看重,所以众臣并无任何异议。如今再次提起,似乎更有隐情。
沐天落接着问道:“去年岁末,断念神斧于齐氏宗祠的密室内遗失,圣都由何人督察此案?”
言靖哲更为踌躇,心中暗想:哪有什么督察,圣帝仅仅一言就此带过。只因战魂尚在,更兼齐王之势,便无人质疑。
沐天落见言靖哲没有及时回应,追问:“据闻,在齐氏宗祠内设有独门法阵,非齐氏血亲不得开启。请问言总督,此话是否属实?”
言靖哲不得不点头答道:“确是如此。齐氏宗祠中的杜英林便是法阵禁制之地,仅有齐氏健在的直属血脉方能开启。此禁制乃是神域圣祖特许而设,正是为了保全断念神斧。”
沐天落再问:“那么是否可以推论,取走神斧之人乃是齐氏后人亲自将其请入官宣伯。或者,正是齐氏后人监守自盗?”
言靖哲再次震惊,只因听闻圣帝亲临齐氏宗祠勘察,便无人再对此案生出其他的想法。此时思之却是破绽甚多,他忐忑言道:“尊上所言甚是有理。言某推测,圣帝对此案讳莫如深概因故全齐王的颜面。再则,齐王世子于暮宗山建功,众人亦不便深究。”
烈如秋听到这话,急急扫了一眼沐天落,见其面色如常,稍稍宽下心,暗自骂道:“建什么功?沐天落如若是真的把命丢在了暮宗山,三大神器连着天石一并便是再也无法现世了。不知这帮蠢货都是怎么想的?”
耳听沐天落冷冷发问:“请问言总督,若论齐王世子之功,是助人族得到了天石,还是帮郡王取回了神器?”
“这……”虽然天气酷热,言靖哲却是依凭着一身修为抑制热浪侵袭,一直心平气静。而此刻,他的额头之上竟然溢出密密的汗珠,心绪如麻,如鲠在喉,无言以对。他暗道:“如此说来,往事桩桩件件看似平常,却是疑点重重。圣都尚是如此,那么各郡呢?各自辖制,暗地里却不知已经行出多少乱来。”
言靖哲看了看面色泰然的天君,斟酌再三,说道:“尊上所问宗案,经尊上提醒,言某细细想来,确实存有诸多疑点。若尊上有意细查,言某愿尽绵薄之力。”
沐天落望向言靖哲,沉吟数息,郑重地说道:“神域能得言总督鼎力相助,实属天下苍生之幸。”
烈如秋将二人的对话琢磨了一番,心中顿悟:原来将言靖哲单独邀来,是要说服这个老将相助。一个在圣都总督这个位置上待了三十年的老将,能相信他是真心相助吗?不过,他是不是真心相助也不是特别重要,只要他心生疑虑即可。如此一来,他与圣帝便再也无法一条心。沐天落,你这一招有点绝呀,轻易便动摇了一个总督的忠心。
天君意已言尽,言靖哲即刻起身揖礼,说道:“总督之位本是天君所授,尽职尽责乃是本分。圣都祸乱频起,言某未尽全力,还请尊上容言某以戴罪之身弥补往日过失。”
沐天落略略颔首,“今日初次相见,闲聊之间恐有言重之处,言总督不必过于自责。只因天气酷热,不便多留,请言总督回客栈歇息罢。”接着,他唤来千意,嘱咐道:“千意庄主,你好生将言总督送回客栈。”
待言靖哲离去,沐天落对已经跃至门边的烈如秋说道:“晚膳之后,你到书房来。”
烈如秋正心心念念去往夕照台,随口问道:“你是要饮茶还是想弈棋?”
“替我代笔,拟写天诏。”
自昨日从栖夕阁返回昭旻客栈,言靖哲便将自己关在卧房中,并让属下转告齐溢,声称午后酷热难耐,自己受了些许热毒,需要静养,膳食亦是送至房内。
卧房中言靖哲心绪难宁。与天君交谈不足小半个时辰,看似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细想下来却是惊涛暗涌。前有帝宫之乱,神域的先君祖未曾过问,本以为早已尘埃落定,少年天君似乎不满已有的定论;近有神器遗失,时过大半年,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找不回神器终究是难平神域的怒火。
此时细观天君之意,应该是打算一查究竟。这样看来,圣帝亦是难保齐氏的周全。反复揣测,他仍是拿不定天君会拿出怎样的举措来。
言靖哲再想到坐在天君身侧的青年,更添几分担忧。忆起先祖圣帝的知遇之恩,将总督之责交予年轻气盛的自己,任此重职却眼睁睁地看着帝宫屡陷混乱,难免生出愧疚之心。
另说书房中,眼见觐见天君的时辰渐近,即将离开如同炼炉一般的炽热之地,加之受不住齐予安的软磨硬泡,齐溢便将房中禁制开启,让其在阁楼得以自由。
待未时已过,公子悟领着九个得意门生来到栖夕阁,端坐于厅堂内。烈如秋瞅着御心九公子个个均是神采轩昂,气度不凡,无形的威压让他心神难定,打算趁着众人不备,悄悄躲到夕照台上去。
刚有此念,就听沐天落说道:“烈如秋,稍后由你来宣读天诏。”
烈如秋无奈地低声抱怨:“你那个天诏不是轻狂,简直就是疯狂。居然要我宣读,引起群愤怎么收拾?他们不敢拿你如何,我可就是替死鬼了。”
沐天落仿佛一句也没有听见,对千意说道:“庄主,除却我神域族人,其余的一概不必设坐。此外,仙鹤是否准备妥当。”
千意答道:“众仙鹤已按君尊之意唤至憩霞庄,皆在林中休憩。”
烈如秋一听仙鹤二字,暗自想道:要仙鹤来做什么?此等通晓人性的灵物,仅在那日送递《启雲录》之时见过,难道是要送递天诏?听千意所言,好像唤来不少仙鹤,要是能养一只就好了。不知道孤傲清高的仙鹤会不会成为凡人的坐骑?
转眼申时即至,灵族、圣都及各郡来客由白桦林穿行而至,行至栖夕阁前便被千意止住脚步。却见厅堂之门大开,御心九公子缓步而出,分列左右,端坐在设于檐廊下的梨木椅上。
众人从未见过御心族人,见这九人均是清雅内敛,气度不俗,不由纷纷猜测来历。目光及至厅堂内,五位庄主坐在两旁,玄衣少年与雪锦公子端坐于正位,身着烈焰庄弟子服的青年坐在另一侧。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停留在玄衣少年的身上。细看这位高坐主位的少年,无可挑剔的容颜神色清淡孤冷,目光沉静疏离,星眸内星辉熠熠,周身银光暗溢,好似沐浴于星海之间,如水的平静之中却暗含天威。腰间坠着一枚黑石格外醒目,宣告着自己独特的身份与权威。
既见天君,众人即于烈日下齐齐跪伏于地,恭谨地大行君臣之礼。千意在一旁替君代言请起众人,接着说道:“因为天气酷热,君尊体恤我等,免去一切寒暄,且听诏谕。”
众人暗惊,未曾料到来到栖夕阁没有半句交流,一来便是听取天诏。
这少年不按常理呀!
烈如秋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不免心中惶惶,强忍着忐忑不安,站起身朗声宣道:“请圣都总督言靖哲移步堂内听诏。”
独点总督之名,众人纷纷看向言靖哲,又是一番猜测,自然不得要领。待言靖哲迈入大门,一道气息将内外隔绝,再也听不到堂内的一丝音讯。
言靖哲跪伏于厅堂正中,且听烈如秋宣读天诏,其意有三:其一,总督言靖哲自即日起统辖人族兵力,四郡总将之位,暂从玄铠军副将当中择取良才任职;总将之下,视其庸优,或免或留。其二,玄铠禁卫除却掌理辖地治安之外,全力协助神域侦查圣都疑案。其三,疑案未明以前,由玄铠先锋营禁制涉案人等。
烈如秋读罢,瞟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言靖哲,心中暗道:“沐天落,你当真要将诸多兵权交给这个相识不足一个时辰的人吗?因着御心族的几位公子的声名,圣都便不敢造次吗?”
沐天落轻声言道:“言总督请起。”
言靖哲站立起身,惶恐不安地说道:“尊上,言某一介老朽,怎堪如此重用?”
沐天落淡淡言道:“统辖人族之兵,本是总督之责,此谕不过戡乱而已。协助查案,亦是职责本分。唯有禁制疑案之人,还需言总督秉公尽责。为避免传言乱生,减少换将的动荡,请言总督与御心族公子悯携天诏先行回到圣都罢。”
言靖哲见天君似是成竹在胸,先行做好了部署,便应诺道:“请尊上放心,换将之事言某必定竭尽己力,力保圣都与四郡的安宁。”
沐天颔首示意,站在门边的千意领会,将言靖哲与公子悯由阁楼旁的偏房侧门带至白桦林中,唤来十数只仙鹤,并对二人说道:“此乃君尊特意准备的骑行仙鹤,此地至圣都急行不足一个时辰即可到达。”他将一枚小巧的羊脂玉笛交给公子悯,接着说道:“仙鹤仅听神域族人的召唤,待抵达目的地之后,自会寻觅栖息之所。”言罢,公子悯与千意拱手告辞,二人各乘一只仙鹤,引其余数只疾驰离去。
烈如秋见言靖哲离开了栖夕阁,便再次朗声言道:“请灵族王子计珏风与总督娄玖言近前听诏。”
此次二人却是跪伏在廊檐下,却无法阵屏蔽宣诏之声。诏谕之意为三:其一,自灵鱼族计亿舟授玉灵王之位以来,与灵牛及灵蚁三族,治理灵族不力,致使灵狐与灵猫二族湮灭;其间,擅启血月祭祀,助长邪恶之势;任灵族分族的幸存者流落四方,致使灵族人丁凋零。其二,废止计亿舟玉灵王的册立,由御心族公子惋与天魄族素珏暂理灵族。其三,免除灵鱼、灵牛及灵蚁三族族长之职,三人废除修为后,遣至灵族魂陵由灵蝠族囚禁;此三族由御心公子忆、公子忧与公子悦暂理。待天试之后,再择良才册立玉灵王及族长。
此诏听罢,众人哗然。再看向廊檐下跪伏的二人,四周气息游动,早已禁了灵识,灵体不能显形,无法施展丝毫修为。千意对四位御心公子示意,素珏亦从厅堂走出,五人一同将计珏风与娄玖言带离了栖夕阁,乘上备好的车马,向玉灵山方向驶去。
这时,烈如秋将手中的天诏再一次扫过一遍,按捺住惶恐之情,朗声言道:“请人族各郡王、伯、世子及总将近前听诏。”
栖憩阁外,众人皆跪伏于地,却听烈如秋宣读天诏:先君圣祖因褒奖战功,赐封四大战神与四大神器之名,册立四郡王爵之位,并以战神之姓赐封郡名。怎料战神后人不思进取,四大神器仅存其一,断念神斧更是非战而失。细思之下,皆因将才缺失,庸碌之辈勉力难为。
由此,神域拟开天试,甄选德才兼优之士。天试五年一次,不论出身与氏族,修行者均可参加。御心族于一个月之内,拟定天试的详细章则,并按期主理天试。今年腊月初一,开启首试,名谓“青云试步”,限无相境及以下的修者参试;来年兰月初一,开启终试,名谓“丹霞临天”,限无念境及以下的修者参试。文武官职皆由历经天试而入榜者择优册立。
另则,诏谕如下:其一,废止战神名号的世袭之制。四个氏族的荫泽之辈均不得再冠以战神二字。其二,废止神器的世袭之制。每五年,经天试择良才授之。其三,废止原赐姓郡名,改齐岳郡为玄岭郡,宁漠郡为墨霞郡,晏海郡为黛渊郡,平川郡为苍泽郡。各郡之兵由总督统辖,总将及其所属将士,暂由玄铠军择将履职。待天试之后,再选将才册立。其四,列为神器之首的断念神斧本由齐氏血脉于其宗祠内禁制,如今非战而失,齐氏罪不可恕。特令御心族公子憾与天魄族影屏,共同侦查神器遗失的真相。案情未明之前,齐氏全族由玄铠先锋营禁制居行。
一纸长长的天诏,烈如秋念得心绪激荡,早把沐天落数落了几百遍:这怕不是个疯子吧?刚刚登上天君的宝座,就把人族的权贵得罪得一干二净。现在这帮人悟先生的修为压制得不能动弹,个个都是乖乖地听诏,等到他们回到自己的地盘之后呢?战神的后人是吃素的吗?
待念完天诏,沐天落仍是平平淡淡,无视跪伏一地的人,轻巧言道:“烦劳御心及天魄的各位将栖夕阁外的客人们送回昭旻客栈,明日送其返程。若有不奉天诏者,死罪无赦。”
这一众人当中,却是心思各异。
宁王与晏王失去了神器,本就已经降爵,如今再失所辖兵力,无非是雪上加霜,怎奈确是有过在先,神域责罚也属理所应当。平王自然是愤恨不已,心想自己毫无过错,平白受了其他人的拖累,抹去祖上的荣耀,更可气的是就要失去祖传的斩心刀。
平王世子平菡林见父亲面色铁青,眼中的怒火难抑,便暗使眼色,在心中下定决心:既然还有天试,我必将斩心刀留在平氏。
然而,天诏对于齐溢无异于晴空霹雳。全族遭到禁制,权倾一时的齐氏皆成阶下之徒。他突然想起尚在昭旻客栈的齐予安,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独自隐遁江湖。此刻自己已被禁制,待回到昭旻客栈,倘若世子被人发现不告而至,亦不前往觐见天君,无疑又多一条罪名。
齐溢随众人缓缓走出白桦林,来到游廊上时,远远看到在憩霞庄外等候的赤隼佐将,心念一动,假意脚下虚浮摔倒于地,被那佐将看出了异样。待其再仔细地看向齐溢,却见他无声无息,仅以口型示意:“逃!”
佐将顿时领会,手忙脚乱地跨上马,一路狂奔回到昭旻客栈,找到尚在房中醉酒的齐予安,急切地大声唤道:“安世子,总将大人已被禁制,他让你赶快逃。”
齐予安醉眼迷离地看着眼前人,口齿不清地嘟哝道:“我答~应了溢~大哥,不,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