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拒绝,师尊会乖乖回赤心宗当值吗?”池归疲惫地抬眼看安若素。
安若素想了想,愉悦地摇了摇头:“不会。”
果然。乍一看选择权在自己手里,再一问安若素仍旧占据主导地位。
池归心说我就知道,索性破罐子破摔:“……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安若素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截白桦木,附带一把锉刀递到池归手上。
“你学过炼器,知道怎么做傀儡,用这截木头雕个和我外形一模一样的,我把它送回赤心宗即可。”
池归握着锉刀迟迟不动手:“分身与本体之间有距离限制不可远离,师尊却说要把分身送往赤心宗……莫非有法子破除距离限制?”
安若素到底还记得他和池归的师徒关系,闻言也不藏私:“舍弃本体对分身的控制权,再分出一半修为给分身,那么分身将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存在,距离限制当然也就消失了。”
池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既然决定要调查几天,安若素领着池归住进了目标酒楼附近的另一处酒楼。
打着“住同一屋方便池归观察雕刻”的借口,安若素只付了一间屋子的钱。
好在他还有点底线,知道池归逼急了会咬人,虽只订了一间屋子,屋子内部却额外分了厢,厢中间远远隔了间烹茶谈话的房间。两道房门一闭,和桃色一点不沾边。
池归对安若素的安排并无异议。
事实上,就算安若素真的安排了单床房他也无所谓——他们可是待在一个过审后的游戏世界,安若素要是真想对他做点什么,游戏审核必会抢先一步降下神威。
茶桌正中的茶壶咕嘟咕嘟冒泡,阳光隔纸融融翻滚在壶盖小孔冒出的阵阵白雾中。二人面对面坐在茶桌两侧,一人当模特,一人用锉刀上雕出模特眉眼。
池归平时有自己制箭的习惯,再加上先前有制作维修自己分身的经验,一把锉刀搁在他手上如同他五指的延伸。
白桦木木屑潇潇飘落,不出几刀他就勾勒出了安若素的大致外形。
“制作分身讲究神似形似,你一眼都不看我,如何雕出合格的分身。”安若素懒懒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盯着池归的手瞧。
池归手下利索的动作稍缓,语气夹枪带棒:“师尊说的对,现在的师尊和我从前认识那个不大一样,若不多看看,谁分得清哪个才是真的师尊。”
说罢,他还真的抬头看了安若素一眼,那眼神像在认识陌生人。
安若素心头微微一涩,嘴上傲气不减:“从前你对我知之甚少,何谈认识?兴许今天你见到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呢?”
池归摇头:“以躯壳作要挟,以欺骗作借口,如果这才是师尊的真实面目,说明我当初看走了眼,更应该重新认识您。”
他句句戳在安若素雷区,按安若素以往脾气,早该甩袖离开一了百了。
但今天的安若素容忍度格外的高,他眯眼盯着池归看了许久,竟是笑了:“你想激怒我,让我讨厌你、放过你?休想。”
“别着急,这趟皇城之行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可以用这些时间慢慢了解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说着,安若素指间突然跃出一道灵力,隐匿在白桦木夹缝中的一道火光瞬间泯灭。
池归丹田随之遭到反噬,火灼一般的痛感让他猛地皱了眉。
他想趁安若素说着话偷偷在安若素的分身上留个印记,借安若素把分身运回赤心宗的机会传递求救信号,可惜施诀施了一半便被安若素逮到了。
“……至于你那些小把戏,我劝你最好还是收一收。皇城距离赤心宗有万里路,你那好师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赶过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什么时候愿意回应我的感情,我就什么时候放过你。”
池归忍着丹田疼痛继续手头上的工作,锉刀往木头上招呼的力度更重了几分,把安若素那张脸刻得棱角分明。
从身体直达精神的疼痛让他下手时多少带了点火气,“嚓嚓”下刀毫不犹豫,愣是把那截白桦木雕成了一个贼眉鼠眼的方脸秃驴。
细节打磨结束,池归狠狠往秃驴鼻子上剜了一刀,把劳动成果统统扔给安若素:“我学艺不精,只能雕成这样,凑合用吧。”
学艺不精,雕师父的脸雕的一塌糊涂,雕秃驴倒是惟妙惟肖。
安若素举着秃驴木雕端详了片刻,非但没有发怒,竟满意地把木雕收进了乾坤袋。
“雕的挺好,我很喜欢,用作分身实在浪费。”
安若素又取出一截柳木,以掌心抚过木材表面,与他本人一模一样的分身从木屑中爬了出来,慢慢增长到同等身量。
安若素解散它的头发,念诀往分身额头注入一半修为,叱了声“去”,那分身便乖乖离了房间,御剑往赤心宗方向走去。
回头看池归定定望着自己,安若素会意,如约把药浴丸递到他手中。
“药浴丸入热水,浸泡分身,静待一炷香,药物全部吸收即可。”
池归一并记下全部要点,拿着药浴丸进了隔间浴室。
安若素跟在他身后,正欲踏进隔间,却被池归转身拦住了。
“我泡我自己的分身,师尊恐怕不合适在场吧?”
安若素一愣:“分身泡澡用不着褪去衣物,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池归气头过了有点焉:“我累了,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师尊连让我和分身独处的时间也不肯给我吗?您能随意接管我的身体,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在分身接受药浴的这段时间逃走吧?”
安若素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压池归压得有点太紧了,是该给池归留一个喘气的时间,于是大方地站在了原地,示意池归自己进去吧。
池归微微松了口气,正欲把隔间的门关上,却被安若素伸出手拦住了。
“差点忘了,把乾坤袋给我,你要是在浴室里面敲响了姜黄的专属令牌,那我可就难办了。”安若素朝池归摊开一只手,大有池归不交他就不走的态度。
池归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把乾坤袋递到安若素手里,全身上下只留武器以及召唤分身的木令牌进入浴室。
安若素守在浴室外,隔一扇门听着池归倒水、放分身的动静。
白雾氤氲,热汽钻出门缝,暖融融的雾气像被赋予了生命,绕着安若素的脚踝转个不停。
明明是极其正常的修炼场景,安若素却莫名有些心浮气躁。
放任池归单独进入浴室似乎是个错误的决断。未知事物充满吸引力,安若素敏锐的听觉捕捉到淅淅沥沥的水声,这让他无意识想象浴室内的光景。
水雾中池归的脸,眼睫上的露珠,润湿的唇……
一切妄念起于门,一切妄念阻于门。
安若素微微曲身,脊柱碰到门扉,不甚牢靠的门轴传来一声“吱呀”。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安若素清醒。
勉力压制住对浴室内光景的想象,安若素转移注意力开始计时。
他搭上自己的手腕,从过快的脉搏中找回正确的读秒节奏。
一分钟,两分钟……十五分钟。
超过一炷香时间了……池归还没好吗?
水声早已消失,门后浴室静悄悄一片。
安若素试探性地叫池归名字,迟迟没有应答。
奇怪,明明能感应到池归就在门后。
安若素心中涌起强烈的预感,来不及多想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入目是一缸热水,以及一具失去灵魂的身体,本该浸泡在热水中的分身不翼而飞,连带召唤分身的木牌一同消失得干干净净。
池归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