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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无伤 第17章 第五回

作者:结罗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8-27 16:54:54 来源:文学城

那毒已深入骨髓,拔出不得。

那并不是什么烈性的剧毒,而是慢性的毒药。

而且,是他熟悉的毒药。他的母亲就用这毒药杀过一个险些赢过她的宠姬,在胜利的那一晚,高兴的把药性和那女人的死状绘声绘色的讲给他听。

那是,漆鸩。

它是鸩中的极品,性烈而缓慢,寄于人的发根,慢慢的慢慢的,把人血化尽而死,让人觉察不出。

原来,这样单纯美丽的孩子,也有人希望他慢慢的,耗尽鲜血而死。

有人在漫长的岁月里,用毒药喂养这个孩子,让剧毒缓慢侵蚀他的身体,直到死去。

符桓无声微笑,让人给他拿来最近的脉案,又让人拿来元让最近的食案,看他到底都吃了什么东西。

脉案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他查对脉案,一一看去,果然,虽然非常让人不易察觉,但是确实,元让发病,全在风和日丽的日子。

漆鸩之毒,就在于日光射于发根。

但是,漆鸩虽然剧毒,却没有忽然发作的道理。元让的脉象显示是他长期被喂食漆鸩,但是最近忽然剂量加大,才让他发病若此。

……就仿佛,一件工具终于没用了一样。

符桓思忖的时候,去拿食案的人回来,呐呐的说,前些日子元让查阅过,但是他就没有还回去,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一听这话,符桓心里立刻明白,他没说什么,挥手打发侍从下去,起身关好门,靠在门上,望着床上躺着的孩子轻轻一笑。

“元让,不必装睡了。”

听了这句,那孩子慢慢睁开眼,延伸游移,漆黑若夜的眸子里一点惶恐,气氛不知所措。

符桓微笑着走过去,轻轻执起他的下颌,盯着他,然后微笑,“你知道怎么回事吧?嗯?元让,你应该很清楚,你是中了毒,而且……你也应该很清楚,你是从哪里中的毒。”

听到这一句,元让猛的抬头看他,刚要说话,却被显然心情很好的男人伸出一根指头,抵在了嘴唇上,俊美的少年靠近他,碧绿的眼睛妖魅的渗出一点冷酷的光彩,但是他却还是笑着,几乎要贴上元让细嫩的脸颊。

“毒……是从皇宫里来的对吧?”他这剧毒从小深种,几乎是一出生就有,此后又长久不间断的加重,只能是皇宫里极具权力的人才有可能做到,那么,这个人是谁,呼之欲出。

“你应该已经毁了食案,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中的毒,必须要定时摄取,才会形成现在样子,那么,能让你定时摄取,一定不会不吃的……只有皇宫里你父皇母妃赐下的食物。”

这句话说完一刹那,元让眼睛猛的瞪大,小小的孩子拼命挣扎起来,却被符桓悠闲的伸出单手,按倒在了榻上,十岁的孩子背对着他,用力挣扎,雪白的睡衣上浮起两片仿佛翅膀一样,小小的凸起的肩胛,

符桓优雅的微笑,他悠闲的贴近小小孩子洁白的颈项,笑了出声,“元让,你想庇护要杀了你的母亲……对吗?”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剑刺穿了那娇小的身躯,元让如同猝死一般忽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那个孩子陷在锦褥之中,一动不动,从符桓的方向看去,就仿佛终于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

他又悠闲的贴近了一点儿,“那么,贵妃为什么要杀你呢?因为……你是女子啊……”

他这一声,仿佛叹息,说不出的满足得意。

元让是个女子,他刚才终于发现。

元让的性征和脉象,全部被漆鸩压下,才让诊脉太医也查不出她是个女子,但是,真气入体,流转经脉,却瞒不过他。

于是一切都说得通了。真正的小皇子已经二岁,她这个冒牌皇子,可功成身退,慢慢死了就好。

符桓微笑起来,手指卷起了她长长的,披散在雪白床褥上的头发,“哪,你母亲觉得你是个废物了,元让。你说,你要不要如她的愿,就这么死了算了?”

那天直到符桓离开皇子府时,那个孩子都一动不动的窝在雪白锦褥之间,仿佛什么白鸟死去的尸体。

那样子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姿态,让符桓心里就不由得泛起一阵愉悦。

那是,什么美丽洁白的东西,终于堕落到自己手里的感觉。

在离开元让之前,他温柔的抱着那个娇小的孩子,安抚她的情绪,理顺她因为汗水而粘腻在额头上的头发,怕她着凉,用锦被柔软的包裹她,然后,一遍一遍的问她,哪,元让,你要不要去死呢?

告诉她,你的母亲不爱你,她要杀掉你。

一次次打碎那个孩子用十年时间构筑的美丽梦境,看着她痛苦,他心里便慢慢的有温柔的感觉泛起。

那是……非常奇妙而又非常矛盾的心态。

看着她在自己手里受伤,堕落,他觉得无比愉快,然后那本来纯真的幼小孩子因为被伤害而痛苦,他又觉得温柔怜惜。

这就仿佛是,看到终于费尽心机逮到的美丽鸟儿身上的伤口,觉得怜爱是一样的吧?

即便,那伤口是自己给予的。

哎呀哎呀,自己似乎是朝一个奇妙而危险的方向滑去了呢。

坐在马车里,符桓支着额头笑了起来。

每次看到元让,他都想到自己。

自己只有现在的她一半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子,渴望着,期待着,并且欺骗自己,母亲爱他,母亲会回来。

但是,他和她的母亲,谁都不爱他们。

即使,他们都曾相信过,那两个生育他们的女人,都热爱过自己。

然而,那是谎言,到最后,连自己都骗不了。

马车之上,符桓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这年是先帝去世整整二十年,也是今上登基整二十年,这样大祭大庆,从年初就开始筹办,到了年中先帝忌月开始,真正大操大办起来。

今上要去皇陵祭祀,这一下就要出京,大概也还是记着元让已多年没有和母亲相见,今上离京之前,吩咐把元让接到宫里来,和贵妃好好团聚,符桓听了心里暗笑。

元让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让她去见她的母亲,只怕贵妃要露馅。

不过,那又和他有什么相干呢?

今上出城之后,元让入城,他奉命去接元让,当他俯身从轿子里把她搀出来的时候,那个孩子只是淡漠的用漆黑的眼睛扫了他一眼,露出无懈可击的公式笑容,便笔直的看向前方。

时序已是近秋,天气略冷,她最近又一直在生病,身上便裹了厚重的风裘,只余下一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下颌尖削,犹如一只把头埋下的幼狐。

那孩子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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