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狩猎守则 第38章 第38章

无声落地。

江夜眯了眯眼，倒不是为了适应地下室里的黑暗，纯粹是因为这里的味道浓烈到刺眼睛。

江夜这辈子闻过的最臭的味道也不过如此，2号副基地里的味道是死的，但这里……这里是活着的臭味和死透的臭味交缠在一起，腐臭，排泄物，不同程度的发酵气息，轮番往鼻子里钻。

江夜忍住咳嗽的冲动，扫视了一下地下负一层的情况。

6号副基地共有地下三层，根据地图显示，地下1层、2层的结构应该和5号副基地那边差不多，1层主要作为保卫队和研究人员的休闲大厅，2层则是主研究厅、配电室，以及常驻人员的寝室。

第三层，才是武器储藏室，以及对应的实验室。

不过6号副基地的研究员并不多，大爆炸发生前，这里的研究员刚好请假回家，所以就只有保卫队的七位成员。

江夜现在站在入口的走廊上，往里就是休闲大厅。

眼睛适应黑暗后，江夜能够很清晰地看见，走廊墙壁上挂满斑驳的黑色污渍，不单单是血迹，还混合着各种难以言明的分泌物。

而地面，一条条杂乱的血迹堆叠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大厅。

有的血迹已经干透了，有的还是新鲜的。

如果是几个月前，江夜看到这条走廊上的痕迹，早忍不住埋头呕吐了……说不定还会跑出去哭一会儿。

现在，江夜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看向血迹，腿部肌肉悄然绷紧，矫健地跃出几米距离，身上没有沾到丁点儿污渍。

血迹尽头停在沙发的位置。

四张大沙发远远摆出一个方形，中间放着一张茶几，原本是非常悠闲的场景，这会儿……江夜只觉得头皮发麻。

茶几上堆叠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有动物的，也有感染体怪物的，有的尸体还是完好的，有的已经支离破碎，有的已经接近风干，有的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流着液体。

而沙发上，歪七八扭坐着六个“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六个死人。

左边沙发，一个人坐在边缘，因为肌肉已经不能支持“坐”的动作，姿势极其扭曲。另一人躺在他身旁，断掉的手臂放在心口前。

右边沙发，三个人诡异地倒立“坐”着。另一个沙发上，那个人的躯体维护得最好，坐得最为板正。

这六人明显是被摆出这幅姿势的。

最诡异的是，这六个人……所有人的眼眶都是空的，他们的眼珠都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不是被人为挖走了。

主沙发是空着的，但江夜一眼就看出，上面有人长时间坐过的痕迹——抹得到处都是的新鲜粘液，分泌物，排泄物和血渍，太显眼了。

六个死人，加上江夜遇到的那个活人，七个人，和保卫小队的成员数量对上了。

也就是说，七个人，唯一的那个活人，那个全身溃烂的男人，一点一点把其余六名队友拖到沙发前，神志不清地把他们摆成这副模样。

而他自己安安静静坐在主沙发上，饿了就啃一啃茶几上的怪物血肉，渴了出去喝点雪水，每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这里徘徊。

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摆出这幅场景的？

是不是在他的眼中，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他和战友们围坐在茶几边，没事吃着零食聊着天吹着牛，什么都没有改变。

是这样的吗？

江夜无声走近几步，近距离观察这几人。

他们身上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甚至有些部位是拼接起来的，但还好，他们的衣服没有烂到溃烂男人身上的那种程度，迷彩服的胸牌上，甚至还能看清字。

“明钏海、时益彬、邓什么莲、师元元、魏……魏什么、闻苑廷。”

有些字被污渍遮挡，但大体能看清。

唯一活着的那人果然是刘应欢，小队队长，前联球和平军的精锐狙击手。

江夜没有在地下一层停留太久，她很快找到楼梯，进入地下二层。这一层彻底没了光源，以江夜的视力，也只能看清房间里各种家具摆放的轮廓。

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比起地下一层，二层干净得诡异。尽管空气中依旧夹杂着些许腥臭，但比一楼好太多。

江夜蹲下身仔细看，二层的墙壁、地面上偶尔能看见很浅的粘液淌过的痕迹，但基本已经干涸，不仔细看压根注意不到。

地下一层应该是刘应欢的主要活动地点，但他时不时会来一次地下二层，而且明显把这里维护得很好，也不知道是出于所剩无几的理智，还是出于本能。

楼梯再往下，就是地下第三层的武器储藏库，但这里这一扇电子门锁住。

江夜试着摁了摁身份验证的按键，没有反应，门上也没看见锁孔，应该是要先通电才能打开这里。

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前去配电室，接通电源，完成身份认证，恢复和黑天她们的联络，打开地下第三层的入口。

配电室的方向……这里太黑了，江夜只能沿着墙壁缓步往前。

每往前走一点，旁边墙上的内容就逐渐清晰地呈现在她眼中。她路过的第一间房间，是一间卧室，挂着“明钏海、时益彬”的名牌，以及他们的照片。

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穿着FUTURE统一配对的迷彩服，笑容灿烂干净。时益彬揽着明钏海的肩膀，明钏海在他脑袋上比了个“耶”。

是坐在左边沙发上的那两人，原来是一对小情侣，明钏海躺在时益彬腿边。江夜回想起沙发上诡异的那一幕，无声叹了口气，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是非常温馨的画面吧。

第二间房是“师元元”的，一个长得非常中性化的漂亮男孩……根据他的尸体骨架判断，应该是男性。

第三间房，邓屿莲，明媚阳光的帅姐姐。第四间，魏洛，痞里痞气的光头男人。第五间，闻苑廷，戴着眼镜，剪着短发的知性女人。

江夜缓步走过他们的房间外，将他们的名字、照片一一与楼上的尸体对应。

每对应上一个人，她的心情就沉重一些。

她心里又不可遏制地撞出一个想法：

如果这场大爆炸是人为操纵的，如果一切的背后真的有那么一个大BOSS，她一定、一定要杀了TA。

江夜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想法了，在山里生活得越久，她逐渐对尸体、对生死变得麻木，甚至刚才在楼上看见六人的尸体，她也只是有点发憷罢了。

可是当她看见他们曾经鲜活漂亮的模样，与死后腐烂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她……她觉得愤怒。

难过、无力、茫然，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最终变成愤怒。

就算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她也想要创造出这一切的人付出代价。

……别乱想了，着只是一场天灾，只是一场意外。江夜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思绪，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那间房间是刘应欢的，江夜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照例看一眼他的照片。

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穿着统一的迷彩服，目光严肃的面对镜头。和其他人不一样，照片里的其他人都在笑，只有他深沉地板着脸。

地下二层太黑了，江夜看不清照片上他的眼神细节，只觉得他黑洞洞的目光有点渗人。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的原因，照片里的他就透着一丝阴恻恻的麻木。

再往前一步，江夜就走过他的房间门，快要到配电室门口。

江夜却犹豫地停住脚步。

刘应欢的房门是打开的，墙上一条很淡很淡的污渍线，延绵进门缝里。在疯掉之后，刘应欢也回到过这间房。他回来干什么？

江夜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直觉，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进去看一看。

如果之后真的要再一次面对刘应欢，这间房间里，一定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一种属于猎人的直觉。

想要成功狩猎，至少要了解自己的猎物。

反正这里离配电室不远，江夜只犹豫一下，立马决定跟随自己的直觉，推开房门。

一张床，一张桌子，培养基似的洗澡间，装备武器架，果然是江夜非常熟悉的装修。房间里很整洁，床铺叠得豆腐块儿似的，其他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

从门口蔓延进来的污渍，最终停在桌子边缘。

江夜走过去。

桌上也收拾得很整齐，只放着一个黑色玻璃瓶，一支滚珠笔，一本纸质日记本。

这年头，居然有人写纸质日记。

不过江夜的注意力并没有立刻被日记本吸引，她的目光短暂凝在那个黑色玻璃瓶上。

十来厘米高的玻璃瓶，一只手可以握住，看不清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但黑色玻璃后似乎有什么浓稠的东西在涌动，像是装着什么活物，还不止一个。

有点恶心。

是水蛭吗？

江夜没有多看，她的目光向上，看见桌子后的DIY洞洞板上挂满的照片。她下意识寻找刘应欢的身影，却没有第一时间找到。

这里的照片几乎都是其他人的，一个温柔的长发女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们俩的照片占了大多数，其次是保卫队里其余六个队员的照片，单人照、合照，各种各样的照片。

江夜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刘应欢的照片，唯一一张，是他和那个温柔女人，还有小女孩的合影，三个人站在旋转木马前，笑容如出一辙的明亮。

这是一张全家福。

和房间外的证件照不同，全家福里刘应欢的脸上没有一丝阴恻死气，他笑得很明朗，全身上下都透着活力。

“爸爸，我好开心呀！”

江夜被突然出现的童音吓了一跳，本能地谈开一大步，第一时间拔出匕首，她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照片的自动播音功能，这张全家福是装在电子相框里的。

电子相框里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地下空间。

“下次爸爸回家，再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男声。

“好呀好呀！不过下次是什么时候……”小女孩的声音变得失落。

“很快了，”温柔的女声，“再过半年，你爸爸就退役了，到时候他有的是时间陪你。”

“退役是什么意思呀？”

“退役就是……”男声耐心地讲解。

对话声止住。

江夜捏了捏发酸的鼻尖，把自己的思绪从姐姐那里移回来，最后才看向日记本。不需要眼睛，她闻都能闻到，日记本上沾着很轻的腥味。

刘应欢在陷入疯狂的这段时间里，使用过日记本。

江夜毫不犹豫地翻开它，直接翻到写有文字的最后一页，倒着往前浏览。连续翻了十几页，都是毫无意义的鬼画符，杂乱诡异的图案覆满整张纸。

一直翻到中间，江夜终于看到一句能够看懂的文字：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可是我要救囡囡……！我要救她！”

笔尖深得穿透纸面。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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