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再次来到扶雎院。
两名太医轮番检查了一遍,低声讨论片刻,随后走到外间,同陆容淮说道。
“回禀王爷,王妃颅内有淤血,故而导致视线受阻,暂时看不见事物。”太医恭敬回答。
陆容淮心里又酸又疼,眸子瞬间暗了下去,“如何治好?”
太医拱手,“需施以银针,再配合汤药服下,待颅内淤血消散,便可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陆容淮抬眸。
太医尴尬一笑,“只是这施针极为讲究,不能有分毫差错,下官医术不精,保险起见,王爷最好是将院正大人请来,最为稳妥。”
“去请。”陆容淮偏过头,吩咐弦风。
弦雨端了碗青菜粥进来,放到陆容淮面前,陆容淮颔首,示意他们先退下。
他亲自端着粥回到床边,看着睁着眼乖巧无比的楚沅,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阿沅,起来喝点粥,我喂你。”
他说着,将碗搁到案几上,弯腰将他抱起来靠坐床头,又给他拿了两个软枕垫在身后,将被褥往上拉,盖到他腰际,还伸手进被子试了下汤婆子的热度。
这一番忙前忙后伺候人的模样,若是让外面那些对手瞧见,定要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
楚沅任他动作,双手交叠搭在被褥上,如白瓷娃娃般,漂亮之余,仅剩沉默。
青菜粥温度刚刚好,细润黏稠,颗粒饱满,还有股清香。
然而楚沅只吃了两口,就撇开了头。
陆容淮盯着他湿润的唇,喉结微动,轻声哄道:“再吃两口,好不好?”
楚沅双手下意识握紧。
陆容淮拿出帕子,给楚沅擦拭唇角,被他扭头躲开。
陆容淮微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笑了下,“阿沅,怎么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坦然而又平静,动作亲昵自然,好像做这些事再正常不过。
楚沅疲惫的闭上眼睛。
他捉摸不透陆容淮的想法,明明想杀他,为何最终又救回他,还假意的嘘寒问暖,好像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的臆想。
“阿沅,想不想见乐书?”室内静谧,陆容淮将头凑到他的耳边,低沉柔和的嗓音如风在耳边吹过,全是温柔。
楚沅听见他这极其温柔的腔调,只觉头皮发麻,他身子连连后缩,朝里侧歪去,被陆容淮伸手拉住胳膊。
“不想见?那算了。”陆容淮故作遗憾的起身,随后,袖口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楚沅拽着他的衣袖,抿紧嘴巴,小模样真是倔强又可怜。
陆容淮心里叹了口气,不忍心再逗他,重新坐回去,语气不容商量,“把这碗粥吃了,我便让你见他。”
楚沅喝不下,他看不见,头很晕,身体也痛,一点胃口都没有。
但他担心乐书,又知此人一向霸道,只好忍着难受,将那碗青菜粥吃完。
等他喝完,陆容淮暗自松口气。
他言而有信,命人将乐书带过来。
等人来了,他主动起身,走了出去。
“你们聊吧,本王去书房。”他走到门口,叫来弦雨,“在这守着。”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眼楚沅,伸手关上房门,转身朝书房走去。
乐书憋了一路的眼泪,在看到楚沅后,决堤而下。
“公子,呜呜呜,奴才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乐书跪在床下,泪眼婆娑的看着楚沅。
楚沅伸手,在空气里摸索两下,没摸到人,乐书见状,眼泪流的更凶了,哭着把脑袋凑到他手下。
“有没有受伤?”楚沅抚过他的发顶,哑声询问。
乐书疯狂摇头,他哭的哽咽,“奴才那晚被王爷的人救下,休养两天便好了,倒是公子,怎么浑身都是伤啊。”
楚沅平静道:“你没事就好。”
主仆俩絮絮地说了会儿话,约莫过了两刻钟。
乐书用袖子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公子,奴才留在这儿照顾你。”
“轮不到你,本王亲自照顾他。”陆容淮推开门,身后跟着吴院正。
乐书心里很怵他,吓得立马起身行礼,低着头拘谨的站在床边,不敢吱声。
陆容淮走过去,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往床边一站,周围立即变得逼仄起来。
凶悍狂肆的气息充斥着这一方天地,乐书差点喘不上气,只好又后退了两步。
陆容淮懒散的掀了下眼皮,见楚沅身侧只剩下自己,适才满意的坐下。
“吴院正,有劳。”他抬了下食指,弦风立即搬了个坐凳放在床榻下方。
陆容淮掏出一方干净柔软的帕子,牵过楚沅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将帕子覆在他纤细的手腕处。
他一放开手,楚沅就把手收了回去。
陆容淮再抓回来。
一个抓,一个躲,一来二去,吴院正花白眉毛竖起来,“还要不要看病啦?”
楚沅猛地顿住,他方才只顾着躲陆容淮,又暂时失明,全然忘了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他轻轻咬唇,为自己的失礼行为感到羞愧。
手腕又一次被人握住,那人掌心火热,如烙铁般禁锢着他,耳边听见他轻飘飘的笑声。
“好了,不闹了,先让吴院正看看你的伤。”
楚沅胸膛起伏,将头瞥向床里,完全不想理他。
吴院正施施然走上前,他坐下后,搭脉问诊,很快便给出了结果。
“淤血需要化开,老夫开一剂药方,配齐后立刻熬煮,”他写好方子,交给陆容淮,随即又拿出银针袋,“老夫现在要为王妃施针,诸位还请暂时回避。”
陆容淮检查完药方,交给弦风后,仍坐着没动。
“本王不可以留在这儿?”
吴院正无语的看着他,“王爷又不懂医术,留下来做什么?”
陆容淮理直气壮又厚颜无耻的说道:“王妃胆子小,离不开本王。”
吴院正:“……”
他看了看抿紧嘴不想说话的楚沅,又看了看某位狂妄自大的王爷。
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吴院正最后还是把陆容淮撵了出去。
施针时需要全神贯注,容不得半点马虎差池,这么一尊煞神在屋里坐着,他还怎么安心的给人医治?
陆容淮在院子里坐了一个时辰,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七下八上,不得安宁。
他眼神幽深如潮涌,垂下时,掩住了巨浪下的滔天寒意。
上一世,楚沅后来的身子越来越差,吃多少副药都不见起色,但他当时忙着征战,楚沅不想让他担心,便次次都哄骗他,他那时当真好骗,竟然信了他的话。
他那时一直想着,他要早点回到邺京,早些回去,便能给楚沅请最好的大夫,用最贵的药材,他一定能将他的身子养好。
后来他回到了邺京,找到了医术更好的大夫,也用得起昂贵珍惜的药材。
但他的阿沅,却永远的留在了北疆。
“主子?主子?”弦风连声喊了好几遍,陆容淮才从沉重血腥的回忆中抽挣扎回神。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哑,好似风雪滚过的痕迹。
“吴院正施完针已经走了,您要不要进去看看王妃?”弦风提醒道。
“好,去把药端来。”
陆容淮回到房内,往床榻看去,却没有见到楚沅。
他瞳孔骤缩。
这时,内室中忽然传来瓷器落地的脆裂声。
陆容淮心神一紧,箭步冲过去,“阿沅。”
吴院正:王爷这黏人的劲儿,很像我们太医院的一味药。
陆容淮:什么?
吴院正:狗皮膏药。
沅沅:(开心鼓掌)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啵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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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