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丰宝小心翼翼的跟在周陵的身后,脚下的砖石一块一块往后退去。gsgjipo
他拧眉思索着,自打他进宫以来,打过交道的人屈指可数,也未跟人结过怨,好端端的一个掌事太监来找他做什么?
“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找奴才到底有何事啊?”
周陵冷哼了一声,尖声道:“让你跟着便跟着,哪里那么多废话!”
余丰宝悻悻的,不再言语。
又走了一段,余丰宝发现越走越荒凉,连来往都宫人都少了,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绕过一处假山后,周陵停下了步子。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余丰宝一个不察,险些撞了上去,好在他反应灵敏,踉跄了一下,又站稳了身子。
他抬眸看了过去,面前是一道幽长的甬道,甬道里很黑,有阵阵的阴风从甬道里吹了出来,带着股腐烂的腥臭味。
黑漆漆的巨大木门上雕着张着血盆大口的兽,仿佛随时都能活过来似的。
木门的上方书着“慎刑司”三个大字。
余丰宝虽没正经上过学,但是闲来无事时也曾偷偷跑去学堂里偷听了些日子,些许能认得几个字,刚巧“慎刑司”这几个字他认得。
外头的日光很暖,余丰宝却打了个寒颤。
以木门为界,一边是日光晴好,一边却是黑暗阴森。
慎刑司是什么样的去处,阖宫里没人不知道。
“公...公带奴才来这里做什么?”
他往边上站了站,做好了要逃的准备,他就算是一头撞死在外面,也不想进慎刑司。
周陵拿余光扫了他一眼,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罢了,这还没进去呢,就吓成了这副模样。
“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进来的宫人都得来慎刑司里走一遭,也好长点教训,往后才能更加用心的伺候主子们。”
余丰宝在心里面将周陵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悦,半躬着身子跟在周陵的身后进了慎刑司里。
传言果然不虚,这慎刑司就是人间炼狱。
刚一进来刺骨的阴寒便顺着人的毛孔直往骨头缝里钻,尖利而凄惨的叫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着,经久不息。
余丰宝有些反胃,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周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花瓶就是花瓶啊,除了那张脸之外,还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在慎刑司里转了一圈之后,辅一出来余丰宝便吐了。
那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啊,连里头的地砖都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周陵在一旁阴测测的道:“在这宫里啊,唯有听话的人才能活的长久。若是偶尔有那么两个不听话的刺头...”他顿了一下,朝着慎刑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都进了那里头咯!”
“公公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只要奴才能做到的就绝不推辞。”
余丰宝吓的双腿一软,险些就跪倒了,好在是忍住了,忙表着忠心。
周陵扯了扯嘴角,但凡是到慎刑司里看过一趟的,就没有不听话的,他走到余丰宝跟前,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余丰宝的手里,低声道:“混在那位的饭菜里。”
余丰宝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东西险些没拿稳。
周陵看着他发白的面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能活一个,你还是他?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笑着转身离开了。
余丰宝立在日头下,浑身打着颤。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下意识的想扔出去。
可是一想到放才慎刑司里的所见所闻,他又犹豫了。
一头是谢承安,昨晚还亲了他的谢承安,那家伙虽然懒是懒了一点,但是模样却长的好看。虽然脾气也差了点,但是偶尔温柔起来,也是怪心疼人的。
另一头则是自己的这条小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余丰宝定了定神,将毒药揣进了怀里,转身往回走去。
这头谢承安见余丰宝一直没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会跟上次一样落得个满身是伤的回来了,于是对着暗影里问道:“余丰宝怎么还没回来?”
“回主子的话,余公公出了东宫便被周陵请走了。”
暗影里传出了声音。
谢承安皱着眉头,周陵是端贵妃身边的人,余丰宝怎么会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了?他的心无端的烦躁了起来,昨晚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怎么也不愿往最坏的方面想。
余丰宝会是端贵妃派来的人吗?
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下手,为何又一直不下手呢?
一时间思绪万千,竟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们去做了什么?”
暗影里的人回道:“慎刑司!”
“什么?”
谢承安惊呼一声,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就到了门边,一手刚撩起帘子,步子却又生生的止住了,他松了手,又走回了屋子里,在软榻上坐下。
暗影里的人满眼满心都是惊讶。
他家主子素来稳重冷静,当初废太子时也未见有这般沉不住气啊?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继续盯着!”
谢承安冷声吩咐一句,跟着便不再言语。
屋子里的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暗影里的人见情况不对,应了声后,便退了出去。
......
余丰宝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宫的门口,他看着掉了漆的朱红宫门,宫门上的铜钉也是东缺一个西少一颗的,像是老太太稀疏的牙。
其实,谢承安也挺可怜的。
虽出生在皇家里,一朝被废贬为庶人,还不是得跟他一样样战战兢兢的活着,只会保住这条小命。
同是天涯可怜人。
他不能也不该更不想也不愿给他下毒。
余丰宝低着头,拿着脚尖踢着地上的砖石。
守门的侍卫跟他熟了,隔了老远便要给他开宫门。
余丰宝忙对着他摇了摇手,喊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情没办,我暂时先不进去了,麻烦两位大哥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东宫里的暗卫不敢进屋,隔着窗子禀告,“主子,都到了宫门口了,余公公不知为何突然又跑了!”
谢承安咬牙道:“继续盯着。”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余丰宝一口气跑了很远,才扶着膝盖喘着气,待气息匀下来之后,便径直去了养心殿。
日光照在琉璃瓦上,散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养心殿。
守门的侍卫一听是在东宫伺候的,“蹭”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要是再敢胡闹,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余丰宝心一横,一咬牙便跪了下去。
跪下去的瞬间又在大腿上狠狠的拧了一下,跟着便大声哭着喊道:“奴才东宫太监余丰宝,有事求见皇上,还请皇上救命啊......”
尾音拉的极长,末了还打了个颤。
从前村子里有人家办白事的时候,余丰宝瞧着别人都是这么哭喊的,可感人了呢。
如今自己学了来,听着连他自己个都感动了。
守门侍卫生怕扰了皇上午歇,忙架着他往外拖去。
余丰宝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的哭喊着。
就在余丰宝快要绝望的时候,李金水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你们主子,这回又怎么了?”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奈。
方才皇上刚合上眼,就被外头这如丧考妣的哭声给吵醒了,恰好又听到事关东宫。
起床气混合着怒气一并发作,倒霉的可不就是他这个近身伺候的了。
余丰宝跟着李金水进了养心殿里。
他不敢明着看,只拿余光扫了扫,只觉养心殿装饰的如同仙境一般。
殿中少了地龙,余丰宝刚一进来后背就被汗水给浸湿了,他恭敬的跪在地毯上,给乾元帝磕头请安。
“抬起头来。”
乾元帝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余丰宝依言抬起头来。
乾元帝细细一看,果然是上回偷鱼的那个小太监,只见小太监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眼睛里蓄着泪,愈发显得眼神清澈明亮,不似宫里其他人那样眼珠子一转就有一万个坏心眼子。
李金水躬身立在一旁,见状只暗道果真生的好看的就是占便宜些,再适时的落两滴泪,端的就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太...”
乾元帝顿了一下,“废太子那边又出了何事?”
余丰宝将毒药从袖子里取了出来,“请皇上看看此物。”
李金水接过后将东西打开,只见油纸包着的里头是白色的粉末,他惊呼一声,“是鹤顶红!”
粉末撒落了一地,李金水作势就要打余丰宝,“好你个余丰宝,居然敢行刺皇上,来人啊......”
乾元帝喝道:“住手!”
李金水狠狠地瞪了余丰宝一眼,退到了一旁。
余丰宝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哽咽着道:“奴才初来宫中,便被派去伺候废太子,自问本本分分从未有过逾矩的时候,不想刚才去御膳房取午膳的时候,被一个管事的公公叫了去,他带奴才去了趟慎刑司,然后把这鹤顶红交给了奴才,让奴才将这毒药放进废太子的饮食中。若是奴才不从,他便要将奴才打入慎刑司,奴才人微言轻,死不足惜。可是废太子他到底是皇上的骨血,虽曾经放下大错,但是皇上已经给了他惩罚,如今废太子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若是再被歹人下毒害死,奴才实在不忍心,所以冒死求见皇上,请皇上务必救救主子啊。”
他说的声泪俱下,说完又一个劲的磕头。
“砰砰砰”的磕头声,每一下都似乎撞进了乾元帝的心里。
“你可知道那管事太监是谁?”
余丰宝摇头,“奴才不知,去慎刑司的路上奴才也问了,可是他不说,只让奴才闭嘴。不过奴才认得他的样貌。”
乾元帝静默了良久。
余丰宝也跟着松了口气,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无论下毒还是不下毒都是个死字,索性那就闹大了吧,闹到人尽皆知,皇上都知道了,想来背后之人就算想动手也没那么大胆子吧。
“李金水,去查!”
林金水临出去的时候,对着余丰宝打了个手势。
余丰宝忙磕头道:“废太子如今还没吃饭,奴才先告退了。”说完就随着李金水一道出了养心殿。
消息传回东宫的时候,谢承安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暗卫也松了口气,“奴才远远的便听见了余公公的哭声,他哭的伤心,几度都哽咽的说不话了,许是他的哭声感动了皇上,皇上竟然没怪罪,将人叫进了养心殿里。”
谢承安勾着唇角。
余丰宝竟然这么爱他吗?竟然不惜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养心殿找皇上为他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