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苦笑,没有回答。
宛葭月异样眼神看着他,好似看着一个另类。
出身富贵人家的公子,到了这个年岁哪个不是姬妾成群?像他这样文质彬彬俊美的公子,必定姑娘环绕,竟然从没被姑娘瞧过身子?他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身体不行?
初步判断脑子是正常的,莫不是……
她心中一哆嗦,不寒而栗。真是可惜了这张脸、这副身材。
李衡回头看了眼池渊的伤,嘱咐他快去处理。
池渊见宛葭月没有挪步的意思,只好提着包裹自己去佛殿后堂。
宛葭月端详了李衡好一会儿,左看右看,满身的阳刚之气,不应该啊!
她自我宽慰:是自己想多了,或许秦公子就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儿郎也说不准,这种男人也不是没有,至少她哥哥和身边的好些属下都如此。
这样一想,心里就舒服畅快多了。
待池渊处理完身上的伤,重新换了衣衫,他们便离开破庙驾车绕过小镇,沿着潆河东去。
宛葭月坐在马车内,双手插怀靠在车壁上,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李衡,他的容貌不逊于那张假皮,甚至比那张假皮耐看,越看越好看。
马车颠簸,李衡并不好受,一会儿捂着腰,一会儿捂着胸口,不时地眉头轻皱,甚至闷哼轻咳几声。
“天黑我们能够抵达下一个渡口,明日改换水路,平稳些。”
“为何救我?”李衡轻咳了两三声,抬眼平静地问。
在客栈内,她虽然故意上前来搭讪,看上去像个痴迷于色相的姑娘,但实际是个能分清轻重,懂得自保的人,她不该惹这个麻烦,最后连客栈都不能回。
宛葭月迟疑了下将水囊递过去,笑道:“你救过我,我是为了还你恩情。”
李衡打量她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显然不信她所言。
她也不解释,忘记就忘记吧,再重提也没意义,她重新给个解释:“因为你好看啊!”
李衡哭笑不得,舍弃客栈安稳的日子,冒死救他这个陌路人,就因为他长得好看?看着挺聪明机灵的姑娘,怎么行事这么冲动不经脑子。
“不怕被我连累遭追杀?”
“怕,当然怕了,不过……我觉得自己福大命大,死不了。”她颇为自信地笑道。
李衡无奈苦笑,不知道面前的姑娘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无畏。
天黑前他们在渡口附近的一个小镇子外落脚,内卫并没有追过来。
次日,他们弃车乘船,沿着潆河顺流而下,暴雨后河水相对湍急,日行快于马匹,傍晚时分船只到了河面开阔、水流平缓的下游。
宛葭月走出船舱站在船尾看着两岸茂密的树木花草和西方天际的晚霞落日,心情畅快。
“我们这是到了何地?”池渊探出头问船家。
船家两岸瞧了瞧没有找到辨识的地理标志:“半个时辰前过的严州,这会儿估摸是丹州。”
“丹州东沙县。”宛葭月补充,“下游.行船慢,估计后天我们才能到临海的海州。”
船家是个四旬的中年男人,常年在潆河行船风吹日晒皮肤黝黑发亮,他笑呵呵地道:“姑娘以前走过这段?”
“两年前走过一次。”
“姑娘脑子可真好使,走过一次都记得,我走了好几回了,都没记清。”
宛葭月客气地笑道:“大叔,你过奖了,是我贪玩两岸游玩过而已。”
池渊带着几分探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身到船舱中。
李衡靠在舱壁的窗口,望着船尾的姑娘,今日在船舱中相对而坐一天,她就痴痴地看了他一天,像老僧入定一般,不怎么动也不怎么说话。若非是她时不时会傻笑几声,他都以为她僵化了。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不禁有些疑惑:有那么好看吗?
虽然以前常听朝臣和宫人夸赞他的容貌,他只当那些人是恭维,从没有人如舱外姑娘这般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地呆看过,自然以前也无人敢如此。
船家将船靠岸后准备晚饭,今夜他们就宿在船上。
宛葭月跳到岸上,过了一会儿抓了一把野花过来,递到李衡面前:“闻闻,香气清幽。”
李衡未接,只是轻嗅下,并未有闻出任何的香气来。
宛葭月无奈道:“你应该满鼻子都是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放在船舱去腥味吧!”
李衡看了眼自己的伤,今早重新上药包扎了一遍,并无血丝溢出,他也没有嗅到任何的血腥气,怎么就要去腥味了?
对方毕竟好心,他还是礼貌地道了谢,接过野花。
夏夜清凉,河面凉风习习,好不舒爽。
宛葭月盖着一层薄毯躺在竹席上,单手支颐望着距离自己六尺开外双目紧闭平躺的李衡。昏暗摇曳的灯光下,侧脸明明灭灭,更加迷人。
不知看了多久,手撑得有些麻了,她换了个姿势趴着继续盯着李衡看。
“看够了吗?”李衡眼睛睁都未睁开,就好似看到了一般。
宛葭月笑了声,微微摇头:“没有!”顿了下又道,“看够了我就走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李衡被这话逗得忍不住笑了下,真是个率真洒脱的小姑娘,他微微朝另一边侧了下脸,又抬起手臂遮挡,正阻断宛葭月的视线。
宛葭月扁了扁嘴,不再坚持,侧身面对李衡躺着,此时船家将灯笼吹灭,船舱内瞬间黑了下来,只有外面的一点月光照进来,面前的人只剩下一个黑影轮廓。
不知多久,她有些犯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忽然有响动,她又从梦中惊醒,对面的黑影坐了起来,她也立即跟着坐起身。
“公子,是马蹄声,两岸皆有,来人不少。”池渊已走到李衡身侧。
船家也醒来,正欲询问出了什么事,李衡抬手一掌将人打昏了过去,弃船上岸,借着岸边茂密的草木遮掩,迅速地离开,到不远处的一堆灌木丛时,奔来的人马已经到船附近停了下来。
两人登船,发现人不在,须臾听到船家被弄醒后惊恐的声音,只道自己被打昏了,什么都不知道,内卫没有为难船家。
“不会跑远,四周搜。”为首内卫一声令下,内卫立即四散搜找。
周围是茂密的草木林,夏季草木疯长,枝叶相接,即便是白日在这样的地方都很难找人,更何况是如今半月之夜,夜风吹拂,四周皆是枝叶唰唰的声音,更容易掩藏行踪。
见到两个内卫朝这边来,三人猫着身子加快步子朝南面林子深处躲去,身后的内卫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影子,他们才坐下来休息。
李衡因为刚刚奔走身上有几处伤口又撕裂开,疼得他大气不敢喘,躺在草上好似丢了半条命。
宛葭月歇了好几口气感慨:“东海小岛我们是去不成了,不过东越倒是可以,此处南行百十里就是东越国了。”
“不可!”池渊立即拒绝。
宛葭月冷笑:“留在大周你能逃掉那些护卫追杀?而且这次人数是上次两倍。进了东越,那些护卫行事必定不似大周畅通无阻,或许能躲过。”
池渊看向李衡,李衡胸口疼得轻咳几声没有表态,池渊继续道:“东越数年前战败被迫对大周称臣,表面恭顺,实则仇视,怎可轻易踏足?”
“仇视也是东越朝廷仇视大周朝廷,仇视当年率军征讨的太子,我们几个寻常百姓还引不起东越朝廷注意。何况东越百姓对当年本国挑起战事造成民生艰辛不满,对大周人没那么强烈地仇视。”
说完好似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部痛苦的李衡。
池渊再次询问地看向李衡。
李衡大喘了几口,在池渊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来,吃力道:“我现在的伤,怕百里难行,还是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势吧!”
宛葭月伸手帮忙将他搀扶起身,穿过草木林和一片田地来到一个小村子上,借了户农家简单处理伤口、休息。
次日,他们搭乘村子上赶集的牛车到了镇子上,然后换了马车朝东沙县城去。由于李衡伤重,缓车慢行,直到傍晚才抵达东沙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宛葭月去买了些伤药回来。
李衡在房中处理伤,宛葭月坐在门口廊下的木椅上,看着院中两三个忙活的伙计,不由想到渡口客栈的伙计,这会儿估计早就卷东西跑路了吧?
回头朝房门看了眼,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不由皱着眉头置气般嘟囔:“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似的,还遮遮掩掩不让看。让我逮着机会,非把你看个精光,看你是不是要羞得寻死觅活!”
脑中想象一番李衡羞恼无地自容要死要活的画面,觉得甚是有意思,竟笑出声来。
此时房门打开,李衡一身青衫走出,瞥见宛葭月笑得好似吃了蜜一般,也被感染笑了下:“有什么开心的事?”
宛葭月又回想了一遍脑补的画面,哈哈笑了两声,摇头摆手:“没有,没有。”
他在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吹着清爽的晚风,望着远处的云霞,暗暗地叹了口气,愁绪万千。
宛葭月歪头看着他,余晖映照下的侧脸,好似敷了一层金粉,闪闪耀目,更加好看了。
不多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客栈的伙计送来了晚饭,三人回屋围着一张小方桌坐下。
宛葭月看着面色沉郁、满腹心事的李衡,放下碗筷趴在桌上一本正经地问:“有没有兴趣和我说说那些人为什么杀你?”
李衡充耳不闻,继续用饭,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让我猜猜如何?”
李衡只余光瞥了她一眼,未停下用饭。
宛葭月就当他是答应了,笑了下道:“值得那样一支护卫追杀,你不仅出身富贵,而且身份贵重。你京畿一带口音,其实你应该是帝都华阳人。最近两个月内帝都只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太子谋反。”
李衡神色微动,宛葭月知道自己推测方向对了,继续道:“此案牵连甚广,太子被废,太子一党无一幸免,东宫属官半数或斩或贬,国舅池侯满门抄斩。”说到这她眼睛朝坐在对面的池渊瞥了瞥。
池渊冷着脸,目光淡漠,不为所动。
“大周朝廷有公侯爵位或三品之上官员并无秦姓,更别说太子一党了。若非是这样身份之人或子侄,也不值得那样一支护卫追杀。所以秦公子,你并不姓秦。若池渊姓的池和池侯的池不是巧合,那么秦公子的身份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被自己这样推测震惊住了,之前虽然怀疑对方身份,但是并没有朝这方面想,现在细细捋下来,对方竟然是大周废太子李衡!
惊愕间,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间,池渊手中的筷子已经换成冰冷锐利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