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九复从窗口直接闪身跳进房间。
闺房中的女子正坐在一张软面凳上,随意地拨弄怀中的琵琶,神情有些许焦急,听到窗口有一丝动静,忙抬头望过去,见到来人,立即放下琵琶笑着起身迎上去。
“曲公子。”微微福了一礼。
“叶姑娘久等了。”他不羁地笑了笑,将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了姑娘宽大有力的手掌上,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碧绿色的玉指。
“叶姑娘还留着呢?”
叶姑娘低头看了眼玉指,轻轻地转了转,苦笑下:“挺好看的,扔了可惜。”
曲九复几分心酸地摇了摇头:“你还是放不下。”
叶姑娘目光微沉,转身走到圆桌边倒了两杯茶,自嘲地道:“人都死了,我有什么放不下的。”自顾坐下,饮了口茶,转开话题,“时间紧,还是莫叙旧怀念故人了。我这儿正得到了一些消息急要与你说。”声音立即压低。
曲九复走过去。
“东越屯兵西北,是东越郕王一党之意,东越国主自从当年一战败后,意志消沉,如今更是沉迷酒色犬马,半个月前得了一批舞姬歌姬,这半个月来夜夜笙歌,荒废朝政。郕王和朝中老臣政见不合,屯兵西北更是激化朝内矛盾,郕王已在谋划欲借故一一剪除这些保守老臣,具体事宜,我还需要再查。”
“还有一件,陛下派陈王出使前来问罪东越,但陈王前两日已离开使团,很可能是微服先行,很快就会抵达栗城。陈王最主要目的应该是冲着公子。如今公子在栗城太危险,曲公子还是劝公子尽快离开。”
曲九复冷呵一声:“他是我能劝得动的吗?”
叶姑娘担忧地道:“这里是栗城,除了内卫和枯朽谷杀手还有东越郕王。缁墨顾氏不可全信,而我们在东越的人不一定护得住公子。”
说着她起身引着曲九复走到外间的窗前,顺着窗缝朝对面楼台一根廊柱边站着的绛衣公子指了指:“他是枯朽谷的杀手。”
绛衣公子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舞台上的舞姬起舞,神情专注。不似其他的看客看到激动的地方拍手叫好,也不似有的客人身边有姑娘同伴环绕,他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廊柱边,神情悲凉。
“两年多前他便来过春风化雨楼,与黛螺有纠葛,只是这两年只露过一次面,昨日今日又连续出现,他们恐怕很快就要动手。”
“可从黛螺口中问出枯朽谷的什么事情?”
“没有。”叶姑娘摇摇头,“我曾和黛螺深谈过,她对此人知之不多,此人对枯朽谷讳莫如深。”
曲九复看了须臾,调侃道:“看来还是个痴情汉。”
片刻,黛螺的舞结束,楼上楼下的客人一阵欢呼叫嚷,那个绛衣公子愣站了好一会儿,好似回味余味,须臾转身下楼,穿过楼下来往的人群朝楼外去。
“我也该走了。”曲九复走到窗边,忽然似想到什么顿了下步子,回头看了眼面前妩媚妖娆的姑娘,笑着道,“你知道你最迷人的是什么吗?”
叶姑娘错愕,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一句。他们年少相识,这么多年,他几乎不谈论她的任何,即便是夸赞。
“气度。”说完纵身跳出了窗外。
她愣了下,走到窗前,外面已经没了人影,低头看了眼自己左手指上的玉指,自嘲冷笑:“我有什么气度,不过是看得明白了而已。”
曲九复出了春风化雨楼,已经寻不见绛衣公子的身影,他立即赶回如归客栈
客栈中,所有客房几乎都熄了灯,只有两三房间和后院内还有光亮。李衡还坐在下午的临窗位子上,身着一件宽松轻薄的玉色中衣,抬头望着繁星出神,脑子里不知在思索什么,偶尔眉头轻皱一下偶尔嘴角浅笑。
池渊倒了杯热茶递到跟前,取了件外衣给他披上,随后合门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后院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回廊中挂着的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光线明明灭灭。整个客栈静悄悄,甚至听得到其他客房客人的呼噜声。桌上的一盏热茶已经没了丝毫温度。他也有些困意,起身回床榻。
睡梦中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刀剑相交得铿锵声,他立即惊醒,声音清晰地从院中和后窗外传来,且人数众多。
他刚起身,两个黑衣人从窗户飞了进来,持剑迎面刺来,他眼疾身快躲开,两个黑衣人第二招紧逼上来,躲无可躲,出手应战。
旧伤未痊愈,应对两个手持长剑的高手,力不从心,只七八招便已经处于下风。
他借着外间两盏幽暗的烛灯勉强看清来人,正是一路追杀他的枯朽谷杀手。两人招招紧逼,直攻要害,出手凌厉狠辣,他再迎接几招一个不防备,两个杀手的剑一左一右从他的双臂划过,留下两道长长的血口,瞬间玉色的中衣染上两片殷红。
杀手攻势迅猛,他未来及看一眼自己的伤,杀手的剑又一前一后向他的喉咙和背心刺来,速度惊人,电闪间,面前剑尖距离自己的喉咙只有寸许,他能感受到剑气激荡在喉咙处刺骨寒意。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毕生之速才堪堪地躲过,剑刃擦着脖颈一侧划过,留下一道殷红血线。而身后刺向背心的一剑因他身形地躲避,剑锋偏斜从一侧的肋间刺过,又添一道血口。
他没有时间去看身上的伤口和血,两个杀手又飞身攻来,他一把扯过左边衣架上的外衣当武器抵挡对方的长剑。
刚交两招,忽然其中一人住了手,并立即拦下同伴刺向李衡要害的凌厉长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衡有些愕然,杀手和同伴交流了一个眼神,齐齐看向李衡,恰时房门被哐一声猛然踹开,曲九复和池渊闯进来。
杀手迅速从窗口飞身离开,紧接着外面和房顶的打斗声也停了。
池渊冲到窗前,只见星夜下,模糊的黑影已经越过重重屋顶跑远了。
“怎么回事?”曲九复扶了李衡一把,他们刚闯进来,还没动手,杀手就立即逃了?这可不像杀手的行事作风。
李衡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左手腕上很不相称的红石手链,刚刚那位杀手目光便是落在它上面。
除了与此有关,他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对方放弃如此绝佳杀他的机会。若是刚刚那位杀手没有停下攻击,更没有拦下同伴的剑,他必死无疑,这才是枯朽谷的目的。
曲九复扶他到桌边坐下,池渊立即取来药箱,宛葭月和顾小寒也一起闯了进来。
见到李衡只是几处皮外轻伤,暗暗松了口气。
李衡立即望向宛葭月,衣衫整齐,鬓发虽然松散却并不凌乱,气息均匀平稳,显然刚刚并没有和杀手交手,应该又躲起来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而且都是在遇到枯朽谷杀手,加之刚刚杀手反常的行为,真相已经很明了,她与枯朽谷有莫大关系,准确的说是和枯朽谷的主人有关系。
“我来帮你处理吧!”宛葭月走到跟前,顾小寒吩咐人去端几盆清水过来。
“不必。”李衡三分客气七分冷淡地道。
宛葭月动作僵了下,不坚持,缩回一步在一旁凳子上坐下,看着池渊帮他处理。
顾小寒上前几分抱怨地道:“李公子,别在栗城多呆了,太危险了,咱们还是明日启程吧。”
李衡未答,顾小寒泄气耷拉脑袋,面前的人真难劝,傍晚自己威逼利诱撒娇卖萌讨好招数都使尽了,对方就是不松口。
都说贵人难伺候,一点都不假。二哥给他这个任务,是要磨他的性子吗?
“我困了,我回去睡了。”转身就真走了,他失望至极,不想再搭理这个给自己找麻烦的家伙。
待几处伤口包扎好,李衡便让曲九复和池渊出去。
宛葭月清楚,这是要她交底。上一次李衡已经怀疑她,这一次便是确定了。把红石手链送给他就是为了护他,这样结果也是她预料当中的,这时候再狡辩就太过愚蠢了。
她起身走到李衡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苦笑了下,不待对方问,便坦诚的道:“我是枯朽谷谷主的女儿。”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李衡还是吃了一惊,更吃惊地是对方一字不辩解,直接坦白。
“为何还救我?”
“你曾经救过我,下马镇渡口出手相救,只是为了还你当年救我性命的恩情。此后数次相救,多少还是有还恩的心思,除此之外,你长得的确好看,我也舍不得你死。”她忽而笑了下。
李衡蹙眉不解,这第二个理由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荒诞,至于第一个理由,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在下马镇渡口相遇之前,他确定并未见过面前的姑娘。
“我救过你?”
“是,四年前春日华阳城外,我遇到一个浪荡公子轻薄,盛怒之下差点踢断了那公子的命根子,他恼怒之下便命手下的人取我性命,我当时被打得满身是伤,恰巧你经过救了我。”想到当年的画面,她不由得笑了。
当年年少,又身处生死关头,遇到他这样一个风姿卓卓的贵公子相救,感激的同时少女的春心也萌动,只是,她未来得及问他姓名,他就走了,她在京城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到,此事便不了了之。
李衡绞尽脑汁回忆,模糊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救过一小姑娘,但是其他都不记得,更是不记得那小姑娘是什么模样。
原来竟是她,真是太过巧合。
“你多次救我,便是违背了令尊之意,这次……”他将手腕的红石手链取下放到她面前归还,“你想躲已是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