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宴开在瑶华宮的重华殿,宴席临水而设,置身其中放眼望去,可以看见一片浅滩湖泊,有仙鹤灵鸟嬉戏其中,水天交界之上,能看见半个巨大的圆月,是银灰色的,正用缓慢的速度向上移动。
这是人间难见的景象,江芜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大的月亮,难免看得入迷。
“有什么好看的?我妖界也有这样的月亮。”司玄和江芜一样,一身拼凑起来的月白衣袍,朴素简约,显现出他的魁梧身材。
江芜落座:“我一个下界之人,没见过啊。”
空郃只将他们送到了灵族地界,临行前给了他们一小袋灵石,是上界的货币,他们找去市集买了一份地图,做了大致事后的路线规划后,来到了瑶华宫。
江芜找了个想看荷花的理由,向接待空苍族的侍者问了一句瑶池的位置,庆幸的是,重华殿就在瑶池旁边!她记下了大致的方向,准备找个机会先去探一探路,最好能一举将沉寒玉藕拿到。
二人代表空苍族出席,免不了许多人要来攀谈两句,不是邀请空苍族去哪里玩玩呀,就是打探一下空苍族出世的意愿。
可空苍族只是神侍,又不是神仙,缘何大家都要亲近?最让江芜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位置竟然在这么前面,离主座也就两三排的距离。
江芜一心想要找机会偷溜出去,对谁也只是随便两句话应付过去,她瞧着前面两排,一共四个座位,三个已经到了,还有一个未到。
那三个已到之人中,有一位女子,一身红衣猎猎,长相极具攻击性,好像看着都不爽,格外惹人眼,不知代表的是哪一族?
另两个,一个是着深蓝色锦袍的男子,不管谁与他说话都冷着脸,一看就不好惹。一个是一身白衣锦袍的女子,眉目温润,寡言少语。
司玄看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大发慈悲似的,降低音量道:“那个红的是凤族风雅君,手下败将,族长的位子竟还叫她坐着。蓝的叫时渊,黑龙族,手下败将。白的是白慕灵,越琴的好狗。”
“越琴?”江芜不明所以。
司玄冷笑一声:“便是今日宴邀众族的那个,自称仙帝,帝,不就是想要一统上界么?”
“仙帝?不是灵族吗?”
“仙,非仙。”司玄小酌一口道,“很多年前,上界与下界互通,下界凡人居多,灵气稀疏,他们称上界的人为神为仙,灵族势大,不少族类依附,免不了吹捧两句,既然有神,自然也该有仙,久而久之,灵族也会被称为仙族,灵族的地界也被称为仙界了。”
“原来如此,下界修士人人向往飞升,却不知飞升只是从一个需要资质修炼的地方到了另一个人人都修炼的地方。”
“也不尽然,飞升是天道给凡人的一个机会,灵族与凡人的区别,就在于灵族有一身灵骨。凡人需通过飞升之雷劫,淬炼筋骨,塑得灵骨,才有来上界的资格。”
江芜想起来古籍记载的天生灵体,这不就是灵族吗?飞升通雷劫以获得灵骨,来到上界,却始终是比不过灵族这些天生灵骨的,迎来的还是修炼,还有这繁杂的族类之分。
上界明显不同于下界,人和动物都可以修炼,甚至为了修炼资源,生存地盘而产生种族间的争斗。这和下界东洲凡朝中,各国间的明争暗斗类似,又或是西洲各个宗门对于管辖地和资源的争夺。
根据一路过来看到的种种,江芜也算是大致清楚,这上界除开混沌界和一些隐世族群,大致分为两个派别,一个是灵族及依附它的族群,一个是妖族,由妖王统领。仙妖两界两百多年前才止战,如今又摩擦不断,势如水火。
“仙帝到!”一声吆喝传来,让江芜想到下界的皇帝上朝,便会有太监这样吆喝。
“恭候越琴帝君!”
众人闻声,纷纷入了座,站起身来以示敬意。
越琴从远处行来,身后跟了好些侍从,这阵仗还真像凡间的皇帝。
随着他越来越近,江芜逐渐看清了他的脸,是他!?
一段陌生的记忆像是潮水般难以控制地涌向她的脑海。
一身金缕衣的越琴手持长剑,对准她的右胸口,也就是瑶清心脏的位置一剑而去。
奇怪的是,她竟没有痛感,脑袋也清醒得很,她看到越琴飞身至她身前,伸出手,指尖在她的伤口上轻抚了一下,随即开始施法。
她没觉得痛,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越琴的指引,正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这种感觉如此真实,身体内就像凭空多了一个异物,而越琴正要将这异物取出来。
不多时,异物终于爬到了她心口那道口子,钻了出来。
江芜的眼前浮现出一颗闪着白金光亮的珠子,是那颗,是她梦里有人送进她身体那颗!
“哈哈哈哈哈哈哈!”越琴笑得肆意,“就该是我的!”
“你怎么了?”
记忆的闪现只是一瞬,司玄察觉到她的异常,一声询问将她拉回了现实。
“是他。”
察觉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芜改用了传音道:“是他杀了瑶清。”
越琴走至主座,抬手道:“诸位客气了,请入座!”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落了座。
司玄已经不记得瑶清是谁,只知她是施请灵术的那一个,他神色平淡,同样传音,戏谑道:“是吗?不是你将她吸收掉了吗?”
吸收?对了,那两段可都是瑶清的记忆,她们在下界时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江芜心中一滞,不自觉抬手摸了一下耳坠子上的魂玉,呢喃道:“你我同源,魂灵归一。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还能什么意思?她被你吸收掉了,自然就魂灵归一了。”
江芜嘴上没动,眼神却瞪着司玄,心中传音道:“别胡说,是你亲手将瑶清送进魂玉温养灵元的,她怎么可能被我吸收掉了?我们约好的,她温养好灵元,会把我吸收掉。”
司玄挑眉,竟然会有人做这样的约定,放着生路不要,自愿魂飞魄散?
他眼神看向举杯发言的越琴,心中回道:“是吗?可事实就是这样,我见你第一次开天眼时,你这颗魂玉里便什么也没有。”
想起梦中瑶清消散的样子,江芜不禁慌了神,真的吗?瑶清真的死了?瑶清真的死了。
“她死了,你知道了,便无需塑得灵胎了。”司玄说得轻巧,“哎呀,我好像说错话了,你还帮我取沉寒玉藕吗?”
若不是这样的场合,二人是悄悄传音的,江芜真想揍一顿司玄,管她现在还揍不揍得过……
瑶清死了,她心中更多的还是悲凉和怆然。
瑶清好不容易寻得一线生机,却是做了她的嫁衣,想来瑶清心中必然有许多未了之事,可临了,她竟只给她留了这么一句话。
她亏欠瑶清许多。
“妖王容景到!”
司玄看清来人,皱眉道:“是他?妖王?”
江芜放眼望去,也就前四座那儿一个空位的人还没到,想来就是这妖王的了,可她明明记得这个司玄曾说,他是妖皇义子?听司玄这语气,他怕是也正奇怪。
容景一身墨绿长袍,面含微笑,却像是笑里藏刀,一路走来目中无人似的。
他带着两名侍从径直去了那个空位落了座,与高座上的越琴连寒暄也未舍得一次。
看得出来灵妖两族势如水火了,那容景又为什么要来?这水月宴又为了什么开?
“容景殿下还是这般意气风发啊?”
要不说是帝君呢,还是有些气量的。
“本殿与越琴帝君都这么熟了,自然不在意这些虚礼。”
狂妄,难怪灵族与妖族不和谐。
寒暄过后,便是各族的消遣谈论了,要么是哪里涨涨水呀,要么是那两个族有了点小摩擦啊,其中不免夹杂着一些对越琴治理有方的奉承,江芜懒得听这些,只等大家喝得差不多,自由走动起来的时候。
她对司玄道:“你现在的记忆应该在两百多年前,怎么?你很惊讶他是妖王?”
司玄也没隐瞒:“曾经的妖皇有二子,大皇子容竹,谦逊有礼,才学兼备。这个容景是二皇子,就是个草包,如今还被灵族削皇为王了。”
“这么说你站大皇子咯?”
“我站妖皇。”
说的应该是他的义父。
司玄大概能猜着,他修为被废,流落下界,少不了这二人夺权之争的手笔,究竟是谁,亦或是他们两人联手,将他除了去?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江芜道:“我是什么时候去的下界?”
“不知道,你没和我讲过,但你在下界有个好友二十来岁,约莫在十几岁捡到了灵力狂暴、寒气肆掠、现作原形的你,一条小蛇的原形。”
若那时是他初到下界,最多不超过十五年。
极有可能是这个容景下的手。
嘱托空郃照顾他的,极有可能是他当年的副将,乌白。
“风殿下,你极力助我开办这水月宴,怎的话也不说两句?”越琴向着前面那名红衣女子笑问道。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江芜二人的注意也被吸引了过去。
风雅君面含怒意:“雅君正想问一问帝君,神女殿下,究竟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