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上课时是不许黎羡南来接送的, 其实没什么原因,也不是怕他见人,总觉得他这样大喇喇出现在学府后门, 怎么都太引人遐想, 也尽管黎羡南不太以为意, 说你们学校某某学院的学生,谁家不趁两辆劳斯莱斯?
但这约定, 遵守不遵守, 全凭黎羡南想不想。
他想, 他就在西郊等着, 他不想, 那辆黑色的车子照旧出现在学校后门。
叶绯都懒得管他了。
那会薛如意看叶绯少了那些苦情相, 偶尔笑笑也明媚多了, 捉她问了好几次, 绯绯, 你是不是偷偷恋爱了?
算恋爱关系么?
叶绯含糊带过话题,薛如意就说她肯定谈恋爱了,还藏着掖着。
叶绯的课业并不太繁忙,一周也就那么四五节课,不过生活倒也逐渐规律起来——
韩译办公室装修的差不多了,听赵西湄说组了几个韩译的同学, 都是清华的学生,软件的开发自然轻松许多。
那是2014年的春天。
叶绯忙忙学业, 偶尔写几篇软件的推广软文,不过跟赵西湄关系近起来,赵西湄挺没架子的,有时候拉着叶绯给叶绯看她的新稿子。
那天也正是叶绯从学校里出来, 回西郊,跟赵西湄窝在沙发上,赵西湄给她看文档,叶绯平时也不太看小说,看到屏幕上的文稿。
赵西湄讲说是一段暗恋成真的后续故事,眉飞色舞的跟叶绯讲梗概。
叶绯笑着问她,你直接说是你跟韩译得了。
赵西湄就大叫,他配么他,闷葫芦。
叶绯笑的不行。
黎羡南推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俩女孩在沙发上笑的开心。
叶绯膝盖上也摆着电脑,赵西湄先看见黎羡南,黎羡南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绕过去看叶绯的屏幕,“这什么东西,浅析外国文学主题研究……”
叶绯被吓一跳,忙一回头,黎羡南正好站在她身后,大衣脱了,里面一深蓝色的衬衫,腕上的表带规整。
“你回来怎么没有一点儿声音?”叶绯把电脑放下。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黎羡南懒懒一句,大衣往沙发上一扔就坐过来。
他俩明明还没说话呢,赵西湄无端就觉得这股子春风都变得甜腻起来,她把自己的电脑往挎包里一塞,瞪了黎羡南一眼,“我走了,你俩腻歪吧。”
“不送。”
黎羡南压根没瞧她一眼。
赵西湄跟叶绯的快乐时光结束了。
叶绯还有作业要交,没空跟他腻歪,抱着一摞书铺在沙发上,挨个翻几页,她们专业的考核分除了论文就是作业,毕竟文学系,作业也基本是写东西,什么读书分析,读书笔记。
叶绯从图书馆里借来一堆东西,黎羡南也不扰她,坐在落地窗那儿打电话,叶绯知道他做投资,前阵子听他说起楼盘,叶绯听不懂也不多问。
叶绯正在跟蒲乐生在微信上聊天,问说自己选的书目行不行。
蒲乐生瞧了她拍的照片,说还行,难度有点大就是了,不过主题蛮统一的。
叶绯说好,遂准备继续跟这几本外国小说作斗争。
过去几分钟,蒲乐生给她发过来几个合作项目的电子版表格。
叶绯其实很感激蒲乐生,有幸遇见一位很看重她的导师,蒲乐生先前还跟她开玩笑说,咱们这专业真不太好找工作,尤其是现在这社会,本科生越来越不值钱,咱们学校有合作的项目。
蒲乐生这话说的让叶绯怔忡一瞬——这话,黎羡南也同她说过。
叶绯收了那电子文档。
蒲乐生那边过了好一会才给她发一句:你确认了,明年大四就得开始准备考语言了,雅思的成绩就保两年,港城中文大成绩要求高,你第一次不一定能考过,多考几次,差不多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那天叶绯坐在沙发上,看着蒲乐生给她发过来这些东西。
——怎么跟备孕似的,你提前一年就要开始预备。
叶绯被这个想法逗笑,黎羡南也正打完电话过来,问她笑什么呢。
叶绯敛敛神,有那么一点恍然,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在一起生活很久,那些相处模式,太过自然了。
叶绯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黎羡南,要是我想去港城,你等我吗?
好似毕业季,情侣中的一人要出国,面临分别,总要问一句:你等不等我呢?
于是这话叶绯没有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现在说了也徒劳——谁知道人家港城中文大学要不要她呢。
叶绯继续写作业。
黎羡南问她,“跟赵西湄那儿,攒多少了?”
叶绯还真想想,但是这阵子也没记账的习惯,只能笼统算算,赵西湄走的微信这类新媒体,有些公司很有眼界,做了公众号,软文投在上面,按流量提成,而且叶绯毕竟功底在的,偶尔给一些公众号投投别的稿子,千把块一篇,耐不住她勤快,这阵子确实攒起来不少。
黎羡南笑着捏她脸,“够首付没?”
“怎么可能!”叶绯惊呼说,“现在房价都多少了!”
“周末有空没有?”
“有啊,我周末又不上课。”
“前几天看楼盘的时候,听说一地儿不错,带你去看看,”恐她乱想,又补一句,“那儿房子便宜,你买可能够了,反正你现在也不急着去住,买了先投着,那边肯定能升值。”
“……”叶绯干巴巴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是资本家”。
黎羡南笑,“正好周末我去开个会,开完了带你一块去看看。”
叶绯点点头。
周末那天叶绯跟着黎羡南去,黎羡南是去开会的,叶绯当时斟酌自己在车里等他,黎羡南凑过来说,“在这儿等着做什么,给我当一天秘书?”
秘书这个词被他咬字说的暧昧,一张脸上难得带点浮浪没正行,在车里凑过来,离她很近,说,“叶秘书?”
叶绯脸一热,推开他——
原本作业没写完,背了个包,包里放着她的书,想着趁他开会看看,倒是有笔和本子。
燕京开春了,叶绯穿的薄了些,也就一条简单不过的浅色休闲裤,外面一件儿深蓝色的休闲衬衫,里面搭着薄毛衫,柔顺的黑发散在两肩,看着就是一脸学生样,哪里像黎羡南的秘书?
别人一眼看过去,肯定往桃.色上想吧?
“一日秘书,行不行?”黎羡南偏偏在车里凑过来,暧昧的语调听着就惑人,温热的呼吸拂过,好似温软潮水顺着肌肤涌上来,舒服,让人上瘾。
叶绯半推半就的,被黎羡南拉下来。
到的地方是个创意展馆,叶绯跟他来了也才发现这是城市规划投资,叶绯紧张,黎羡南攥着她手说,没事儿,来长长见识,我也没比你多懂多少。
——绝对是安抚她的,他怎么可能不懂?
叶绯跟着黎羡南进来,入口那儿就挂着区域的规划图,有个向导在那里说东边要发展什么,西边未来的发展方向,叶绯猜了个大概,类似拉投资。
巨大的几层建筑,全玻璃的景观,分外通透,顶上有架空的回廊式吊桥路,仿佛一来一走间,就能把这建筑走个完全。
有穿西装的向导带着一拨人过去,讲燕京的城区发展历史,讲现在的房产政策,讲现在的投资理念。
叶绯跟在黎羡南身边,没挽他手,默默跟在他身后。
有专门的人来带他去会议室,走上吊桥回廊,叶绯听不懂专业的术语,有一个看着就不知道在什么部门工作,非常温和,颇有点公务员气质,怀里拿着文件夹,跟黎羡南说话的时候非常有条理。
黎羡南个子高,西裤衬得腿长,风衣恰好到膝盖的长度,颈间的领带和衬衫衣领规整,总有中压人的清矜气质。
叶绯默默想,他这不像带了个秘书,像带了个实习生。
叶绯这么想着,黎羡南停停脚步等她。
那工作人员也停下回头,问他,“黎先生,这位是……?”
叶绯怀里抱着包,像个学生。
黎羡南回头看她,眼底藏一点揶揄的笑,他笑说,“新来的秘书。”
“哦哦,黎先生的秘书。”
那人了然点头,带着他们去会议室。
知晓黎羡南喜冰,那人倒来的水都是泡着冰块的。
叶绯心想,毕竟黎羡南是投资的,投资房产肯定要跟政策走,不然投了钱改天这边大开发,钱不就打水漂了,多少都有一些门路的。
“我这秘书肠胃不好,换杯热水吧。”
在叶绯怔忡的片刻,就看见黎羡南把那两杯冰水推回去,那工作人员应声,给叶绯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而后在讲现在的政策,哪里要开发什么,哪里的房价会增值,后来话题又讲到了今年购置房产的条件。
叶绯纳闷,怎么还讲到购置房产了?
黎羡南只是来签个合同的,签了字,对方跟他握手说合作愉快,出来之后叶绯问他,“你要买房吗?怎么我听他后面都在说买房的政策?”
“你这学生听课不认真,”出来后黎羡南把她手一拉,“不是我找了人,专程讲给你听的?”
“……”叶绯小声说,“我现在又不买,房价这样高……”
“二环那边儿,有个小区那边过两年要开发,还是内部消息,有一家人要做生意缺本金,打算把房子卖了,也是真急着出手,价格低的离谱,”黎羡南笑一声,“去不去看看?”
他话都这样讲了,叶绯点点头,脑子还是懵的,坐在副驾上,问黎羡南,干巴巴的,“那你怎么看?”
“鼠目寸光呗,还能怎么看。”他说的是那家人,黎羡南开着车,声音懒散,难得跟叶绯讲点以前的事情,“我二十出头那会投的一地方,赵西湄那帮人跟你讲了没?”
“没。”叶绯摇摇头。
黎羡南跟她说,“那会我也不算投资,就闲着钱没事儿做,有个小区要拆迁,开发商跑了三个,扯皮了好多年,本来就是老宿舍房,先前单位分的,我当时觉得那地段好,也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房子五万块钱一套卖了,我捡了个便宜,把三栋楼的都买了,没多久有新的开发商接手了,划成学区房,五万的房子,现在二百万都买不着。”
“……”
“眼光还得放长远点,现在实体生意难做,卖房做生意,没个百分之**十的把握别碰。”黎羡南末了点评。
叶绯懵懵懂懂点头。
黎羡南一笑,“听懂了没?”
“听懂了。”叶绯又点头。
“课代表总结一下?”黎羡南等着红灯,跟她不正经地开玩笑。
“你就是万恶的资本家,要是把我卖了我还得倒贴给你数钱。”
“……”
黎羡南笑的开怀,说,“我怎么可能把你卖了,我可是跟你拜了三十三个观音像,咱俩这姻缘,得是钢丝牵的。”
那天黎羡南找了个中介,带着她去看那套房子。
80平的两室一厅,在燕京的二环内,小区建了7年,不算太老。
房子已经搬空了,中介说这家人非要去南方做生意,就缺这点钱,挂牌急售的。
黎羡南有他的门路,中介说挂了牌第一个就联系您了——他是真不给别人捡便宜的机会。
房子价格低到离谱,叶绯的存款买下来都足够。
其实这房子远远不止这些钱,可人用钱急起来,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中介带了合同,房东已经签好字的。
叶绯那天有些恍惚——
要不是生活有难处,谁会想卖房凑钱?
叶绯想到自己小时候那会,爸爸生病的时候,为了那十几万的医药费,不照样是把房子卖了?
世间浮沉,众生为几两碎银折断腰。
残酷,但也是现实。
那天叶绯签了合同,中介说剩下的过户手续会跟她走。
中介先走的,叶绯站在那个房子里,房子在6楼,天黑了,外面星点的路灯亮着。
黎羡南站在她身后,前后帮着她看过合同。
他说,“绯绯,你在燕京有家了。”
“我在燕京有家了?”叶绯低低问了一遍。
“嗯,你的家,”黎羡南又重述一遍,站在她身后,仿若开玩笑似的说,“哪天说不定我破产了,还得靠我们绯绯收留我呢。”
玻璃窗上映着黎羡南的身影,影影绰绰。
毕竟是售卖的房子,暖气都停掉了。
叶绯一回头,她不用多说,黎羡南伸手揽住她,手搭在她腰上,仿佛度量那细细的一截。
怎么说呢?
想要的的家,是个房子,还是他?
签字弄完合同的时候,叶绯并没有过多的欣喜,她在小时候蜷缩在冬夜的时候,一次次地想,一定要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一定要有个自己的家。
今天这样实现了,本来应该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应该特别特别开心。
但没有。
叶绯被黎羡南揽在怀里,他身上温热,仿佛帮她隔绝掉一些冷气。
“绯绯想装修成什么样?”黎羡南轻飘飘说,“能不能给我留个地儿?”
“能。”明知像玩笑,她还是闷闷应一句。
“真能啊?”
“能。”
“那我要的也不多,”黎羡南抱着她,下巴搭在她发上,“绯绯给我留一半儿床就行。”
“不行,黎羡南,你不能破产。”
“怎么?”
“我还想看绣球花在西郊从冬开到夏呢。”
“我们绯绯有点儿不好养啊。”
“就是不好养。”
怎么能想象他真跟她住在这八十平的房子里呢?
黎羡南在她心中,就是雪山高原上圣洁的白雪,是古刹佛寺里供人瞻仰的最佳檀木,是圣所里的至高信仰。
他本就恣意 ,本就一身清矜与贵气。
“行,我不能破产,”黎羡南轻笑,微微松开她,低头看着她,腾出一只手捏她鼻子,“绣球花得开,向日葵也得养,我们绯绯气性大,我出差回来晚了还得不高兴,哪天买不起戒指哄了,得跟我生隔夜气。”
“我不要戒指……”
“那你要什么?”
“……”叶绯闭闭眼,“黎羡南,你少说几句,让我抱你一会吧。”
黎羡南应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戒烟糖,咬着一颗,低头亲她。
叶绯毫无预料,口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道,微凉过后,有丝丝缕缕的甜味。
黎羡南闷笑,“说不出好听的了,亲一下不就甜了?”
“幼稚……”叶绯推他,脸先热了,“戒烟糖又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哦?不是这么用的?”黎羡南在这样昏暗的光中,将她抵在落地窗前,声调暧昧,“那你说说,怎么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儿就想到了小时候我们家邻居,就是为了做生意十几万把房子卖了,然后我们过了没多久小区划成了重点学校的学区房周围还发展的巨快,感觉也就是几年的事情,后来听说做生意失败了……世事无常。
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