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凡心里一惊:“那柯浩还活着吗?”
郁时均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不清楚,现在正准备派人去查,你在哪?”
“我在我学生家里,”陆清凡说,“需要我去帮忙吗?”
“不用。”
郁时均说完这句话后就撂了电话,陆清凡对着一阵忙音的话筒直皱眉,将目光又投向一边的程姳。
他用尽量低沉的语气道:“程姳,你的班主任可能出事了,告诉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姳红着眼眶,坐在沙发上绞手:“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后转来才没一个月的呀。”
后转来没一个月?
陆清凡泄了气地往后重重一靠,觉得可能真的从程姳这儿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沙发对面的墙上除了那张全家福外还有几幅画,像是小孩子画的,笔法十分稚嫩。陆清凡看了半天,忽然觉得不对。
没有风,为什么其中画会动?
他刚要起身去看,那张被裱在玻璃框中的画“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片玻璃碴。
程姳的身子抖了一下,蹲下身边要去捡玻璃碴,被陆清凡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疯了吗你?”陆清凡蹙眉,“不怕划伤手?”
他话音刚落,程姳便痛呼一声,几滴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流,滴到了白色的地板上。
屋中的电灯“滋滋”地响了两下后彻底熄灭,窗边的白色纱帘无无风自动,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在玻璃门上。
程姳忽然尖叫起来,手指着那条窗帘,身子抖得和筛糠似的。
陆清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登时僵在原地,冷意从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中散发出来,在身周织成一张名为“恐惧”的密不透风的网。
那道灰白色的窗帘,居然在一片昏暗的阴霾中凹出了个人形!
那人形大抵是初中孩子的身高,鼻子和唇在窗帘上音隐约了个不甚明了的轮廓,就像恐怖片里那种突然出现的鬼一样。
显然,现在这个东西也只有“鬼”能解释得通。
陆清凡将程姳护在身后,半跪在地板上,左手向远处胡乱一抓,摸到个丢在地上的靠垫,使出全身力气向那个“鬼”砸去。
垫子砸在窗帘上砸了个寂寞,软软地将窗帘砸得陷了下去,撞在窗玻璃上掉在地上。
窗帘安分片刻,又和吹了气儿似的鼓了起来,不依不饶地再次凹出人形。
这鬼的耐心还挺足。
程姳一双手狠狠地扒着陆清凡的肩,险些把他的皮肤都抠破了。陆清凡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对着那道鬼影大喝一声:“何方妖孽敢在此处作祟!”
喊完他觉得有些中二又智障,尴尬得体无完肤。
那个鬼影似乎被他吓到了,在窗边的几条窗帘里来回窜了半晌,猛地一掀帘子,茶几上一瓶干花应声翻倒在地,里面的几根玫瑰笔直地汇成一道,遥遥指向某个地方。
陆清凡顺着玫瑰指的方向看去,愣在原地——
方才程姳流在地上的血居然像被人蘸着写字似的,在地上描了一个大大的“恨”。
写字的人手不稳,笔画七扭八歪地瘫在地上,可又因为那暗红的血腥色,平添不少煞气。
好像知道他看清了那个字,之前热闹非凡的窗帘倏地平静下来,室内的灯光大亮。
如果没有地上碎了的玻璃相框和花瓶,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清凡将吓得话都说不明白的程姳扶到沙发上,然后蹲在地上研究血字。
这只鬼应该就是一直缠着程姳的那位。
可为什么不缠其他人,反而偏偏要缠着程姳呢?
难道就因为程姳是班里新来的?
就算是新来的也......
陆清凡的思绪忽地顿住了。
只缠着程姳而不缠着其他人,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难不成是因为只有程姳没做其他人做过的事?
他回头,看见小姑娘在沙发上缩成小小一团,瑟瑟发抖,又止住了问问题的想法。
陆清凡叹了口气,认命地拿着手机给郁时均打电话,准备让他来收拾一下这边的烂摊子。
***
托那只意志坚定的小鬼的福,陆清凡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他也没想到第一天就会如此精彩,先是被同事警告,接着被亲学生恐吓,被亲学生关小黑屋,然后看见了巨型昆虫,又眼睁睁地看着一对母子在自己面前消失,最后还撞鬼了。
陆清凡觉得自己的经历可以写本小说。
他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正三两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陆清凡正疑惑于这群眼高于顶的人居然还会聊天,就见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聚成一团的人作鸟兽散,眨眼便各回了自己的位置,嘴像上了锁似的。
陆清凡觉得自己像个大号的行走病毒,被看一眼就会得病的那种。
他撇撇嘴,在自己的位置前坐下,就见宋芝云绕了半个办公室来到他面前。
“陆老师,你昨晚没休息好吗?”她笑了笑,指指陆清凡的脸,“好大的黑眼圈。”
何止是没休息好。
连做梦都在撞鬼。
陆清凡叹了口气:“宋老师,有时间聊聊吗?”
宋芝云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应了。
两人到了办公室对面的一间器材屋。陆清凡将门关好,转身问道:“宋老师,你之前是不是有和我说过二班出了不止那天晚上的一件怪事?”
宋芝云面上的表情没变,低头用足尖碾着地上的灰尘,点点头:“是啊。”
“那第二件是什么事?”陆清凡问,“你能告诉我吗?”
宋芝云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却并没有点燃,拿在手里慢慢捏着:“这件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是上个月刚调来的。”
上个月?
也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在程姳家留下的记忆太过深刻,陆清凡几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她所说的“我也才来没一个月”。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宋老师比我多来一个月,知道的肯定也比我多,”陆清凡打定主意要从她口里套点东西出来,“不瞒你说,我觉得我们班的学生有问题。”
果然,宋芝云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来,捏烟的动作也停住,抬眼问道:“什么问题?”
陆清凡尴尬地笑了笑:“可能一个教师这么说话不妥当,但我确实觉得我们班的这群小孩有点邪性。”
“邪性?”
“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应该很单纯,或者说可爱吧,”陆清凡假装自己是个一流教育学家,“但是二班的孩子不一样,特皮,我总觉得不好好看着他们,一定会给我捅出个大篓子来。”
宋芝云听完后并没有发表评价。
她静默半晌,看向陆清凡:“仅仅是这样吗?”
“不然呢?”
“陆老师,你信不信有的孩子从来和‘单纯’这个词搭不上边?”
宋芝云将手中那根香烟在桌上碾了一下:“有的孩子,天生就是恶魔。”
她说这话的时候,先前波澜不惊的面上忽地闪过一丝厉色。陆清凡确信自己是看见了的,可再次看去时,面前的宋老师依旧是那个热心又温柔的女老师,与“狠厉”这个词搭不上半分关系。
“那宋老师的意思是,二班有的孩子是恶魔?”
宋芝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陆老师,我们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而给未成年人规定的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年龄是14到16岁。”
她顿了一下,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可如果低于14岁,无论是他杀人还是放火,是一点都不需要负责人的,你知道吗?”
陆清凡觉得她情绪不对,带着担忧道:“宋老师......”
“没事,就是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宋芝云及时控制住了情绪,深吸一口气,“让你见笑了,陆老师。”
“那二班的学生......”
宋芝云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伸手拧了下门把手。
铁门晃晃悠悠地像走廊打开,宋芝云慢慢走了出去。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陆老师,别忘了选学生参加艺术节。”
“啊?”
什么艺术节?怎么没人告诉他?
“是这样的,育才每年的毕业晚会和艺术节一起开,”宋芝云亭亭立在走廊里,笑着看向陆清凡,“学校要老师选出参加艺术节的孩子一起排练,之前负责二班的是徐老师,但是徐老师辞职了,所以这个任务落在了你头上。”
她说完便回了办公室,留陆清凡一个人在原地,心情相当复杂。
并非因为那个艺术节,而是因为宋芝云意味不明提了一嘴的“孩童之恶”。
她在代指谁吗?
还是说自己的学生里有隐藏的会犯罪的恶魔?
陆清凡拿着教案走进二班的时候脑子里还满是疑问,险些没避开立在门侧的一把拖布。
他心不在焉的状态被倏地打断,有些不快地抬头:“这又是谁放的?天天闲的没事捉弄老师是不是?小心我......”
陆清凡瞪大眼睛看向教室后排,剩下一半话胎死腹中。
教室后面那个属于程姳的座位,居然坐着郁时均!
而这位爷居然还心情十分明媚地伸手对着自己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