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平凡解 第6章 女工

两年前，雾华大学的人工智能教授左云带领学生们前往隔壁云浮市参加学术会议，在离开时遭遇车祸。

车祸现场，四死一伤，有一株巨大的梨花树被撞断，白梨花漫天飞舞，因此得名。

左安工作室在同一天下午遭遇火灾，所有资料全部丧失，关于人工智能“白泽”的研究也就此停滞。

比起人命，学界更可惜的是，据说能跟真人一样拥有意识的AI再无可能诞生，人类科技再次陷入停滞。外界认为，这是一场竞争对手**裸的谋杀，但仔细调查过后，现场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具备作案条件。任凭雾华市司法署怎么努力，只能将其定性为意外，草草结案。

在江湖草野之间，人们将嫌疑放到了秦墨身上。秦墨觉得，大概率是信翼集团干的。

不过，秦墨也不认为这件事是简单的意外，所以他一直想查，不管是为了自己的不白之冤；还是大型企业追寻科技突破，必须在信翼集团之前真的弄出人工AI来。

现在，还包括为了晏行川。

虽然晏行川说头疼只是一时，敏锐的秦墨还是把他弄回医院做了检查。同时让君倪把那幅埃文·赛里斯的油画买下来，顺带打听它相关的消息。

麒麟私立医院脑科。晏行川仔细的做着一项项检查，被秦墨从外地找来的世界级脑科大夫贝拉·加西亚是一个三十岁出头，东西混血的女性，她的五官锋利，一头红棕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她指着片子上一个亮起的部分，用有点儿生疏的国语对秦墨开口：“你看这里。”

“嗯？”

“这里的大脑处于激活状态，表示他对他刚才的东西有很深的记忆。”贝拉说。

“他以前见过那幅‘埃文·赛里斯’的“血中玫瑰”？”秦墨也算是搞清楚了那幅画的名字，里面飞起的白色花瓣并不是白梨花，是玫瑰，但二者之间光看花瓣的话，差距不大。”

“他车祸的当场就有一株白梨花。”这算是那个案子广为人知的细节：“如果说是同样带血的花瓣让他创伤应激，可能性也……”

“应该不是。”贝拉打断了秦墨的话，对他摇摇头：“正常的伤后治疗，除了手术外，应该会他进行创伤应激的安抚，我看了他在雾华市第二医院脑科的病例，该做的都做了。他不太可能还会车祸相关的事情有太大的应激。”

“所以这不是车祸本身导致的？”秦墨问。

“或者说。”贝拉纠正了他的措辞：“是车祸事件，但不是车祸本身。”

贝拉的话语强调了重点，秦墨立即领会了重心。不是车祸现场和车祸碰撞本身带来的应激，是车祸整个事件，比如它的前因，比如它的相关事项。

“我正在调查那幅画还在那里出现过。”秦墨说：“下次如果再需要他看，我会喊上你。”

“没问题。”贝拉对白梨花案究竟是谁办的毫无兴趣，但对这类实验充满了激情。

秦墨转过身去，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正在打葡萄糖休息的晏行川，旁边的护士正在照顾他。发现秦墨的目光转向自己，晏行川也抬起了头，他挥了挥另一只手，用嘴型比了个无声的口型：“我——没——事——”

秦墨点了点头，也同样以口型回敬：“好——好——休——息——”

贝拉在旁边看着，摇了摇自己的冰咖啡：“他能遇上您为他慷慨解囊，实在是走运。大部分像他这样的患者根本付不起这么高的医药费。”

秦墨听到这话却有点落寞：“他如果不是受伤，应该不至于这点钱都付不起。”

贝拉听出了里面的端倪：“以前很厉害？”

秦墨深吸一口气，终于承认：“是天才。”

他朝晏行川的病床旁边走过去，麒麟私立医院的特殊病房，装修的比五星酒店的卧室还要温暖温馨。晏行川躺在软趴趴的被子里，像是一个被棉花包裹住的棕色小兔子，他的旁边甚至还有两个巨大的哆啦A梦玩偶。这是贝拉的要求，她说所有的病人内心都很脆弱，需要有安抚玩具让他触摸。

秦墨坐上了他病床的旁边，看了一眼晏行川有点苍白的脸：“好一点吗？”

晏行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兴师动众的。”

“身体的事没有小事。”秦墨说，他抬头看向滴到三分之二的葡萄糖，冰冷的药水从塑胶管内一点点注入他的身体，以至于晏行川的整个右手冰凉，他找人要来一个暖水袋，垫在他的手下放，然后用手掌心握住细管，让它尽可能被体温温暖一些。

晏行川看着他这些动作，觉得更好笑：“我又不是小孩。”

“我看你跟看小孩差不多。”秦墨脱口而出。

晏行川不小了，已经二十四岁，他身高一米八多，脸庞虽然还带着孩子气，可怎么看都似乎一个彻彻底底的成年人。

他到了应该养活自己、独面困难的年纪，他也的确不怕任何困难，试图将一切在肩膀上扛起来。

这一点固然好，只不过，他的身边有秦墨。

对秦墨来说，在那个长有巨大梧桐树的小区里，晏行川就是那个小自己三届的弟弟。自己小学，自己高中他初中。在秦墨走过了青春发育期，已经开始长喉结和胡子的时候，晏行川还是顶着幼稚的小奶音，满是骄傲的跟他说：“墨哥，这次我又考了第一名。”

很讨人嫌，也很讨人喜欢。

秦墨见到他的时候，总是会回忆起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当时最烦恼的事就是成绩总差一点儿拔尖，在他看来，楼下那个永远拔尖的小鬼应该什么烦恼都没有。

而现在，运气也好宿命也罢，他事业有成，那个小鬼遇到了一些人生的难题。他刚刚好能抗住，就像梧桐树疯狂生长的夏天，他看着穷兮兮的晏行川紧巴巴靠捡垃圾瓶子攒生活费，他总会拍拍小鬼瘦小的肩膀。

“小五，我爸妈都不在家，你给我做饭，我们一起吃。”

就像现在。

“小五，等你好点儿咱们回去，你还会做饭吗？”

“会。”晏行川点点头。

“那等回去，你给我做晚饭。”

他说话的时候，发现晏行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上了他的手。

可能将他当成了那个安抚玩偶。

晏行川看向他，还是如同当年那样仰着头：“墨哥，你能让我想起那朵白梨花的，是吗？”

秦墨看着他，点了点头

秦墨刚跟晏行川约定完，就看见外头的贝拉冲他微微招手。

秦墨拍了拍晏行川的手背走出去，就看见贝拉拿着一叠资料眉头骤起：“秦总，之前的治疗是谁在做？”

“是司法署的安排。”秦墨想了想，觉得司法署可能也就是把人往医院一扔：“但应该没有特别人叮嘱，是他自己再看。怎么了？”

贝拉的表情有些古怪，秦墨从这里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也变得凝重起来。贝拉指着其中的一页诊疗记录开口：“我刚才说过，所有有创伤应激的患者，在康复过程中，都会有针对创伤本身的治疗。”

“是。”秦墨点点头，她刚才说过，他还记得。

“而这种治疗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慢慢降低应激程度，直到逐渐接受，一种是干脆忘掉。”贝拉说：“从目前的治疗结果来看，医生选择的是让晏行川彻底遗忘，逐渐走入新生活。”

秦墨听出了不对劲：“所以说，他的忘记是人为的？”

“可以这么说。”贝拉有些犹豫：“但这也的确是正规治疗方式的一种。”

秦墨觉得不对，他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晏行川作为唯一的生还者，能够毫无波澜的生活到现在，好像有了理由。

“但是，你看——”贝拉指着几条数据说道：“在我们一般的选择中，只有完全没办法了，才会选择【遗忘】这个选项，而他当时的整体评估还算不错，本人保持记忆的意愿很强烈，再加上，你又说他是个天才……”

“我们一般不提倡让天才彻底失去记忆，这样会造成严重的后遗症，比如他现在的记忆障碍和失读症，都是源于车祸和诊疗方式。”贝拉看向秦墨：“我想我说的很明白了，但我不能说这一定是故意的，不同城市、不同医生的治疗方式不同非常正常，当时也可能有别的评估我不了解。”

她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无论如何。如果他还是想回想起之前的事，我肯定需要以前的所有诊疗记录才行。”

秦墨的眉毛微微一挑，他听懂了贝拉所有的意思。

不管基于任何目的，他都必须去找一找当年晏行川的主治医师，是理念不同、有所困难；还是为了快速了事故意为之？多少要有个结果。

而当贝拉将医生名单递给他的时候，秦墨很是吃了一惊。

上面写着：

雾华市第一人民医院，脑科副主任医师，林诗梁。

这个人，与他母亲林诗雅，只有一字之差。

“消息传这么快？”秦墨嘟囔了一声。

君倪迅速捕捉了这个问题并给出了反应：“应该是信翼的人透露的。”

她说完还严谨的补了一句：“这是推测，没有实证。”

秦墨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十有**是信翼在里面插手：“那她们来闹，总有个目的？”

“要钱。”君倪说的秦墨根本不意外。

“多少？”为了宁事息人，秦墨已经开始做好划款的打算。

“三百万。”

“多……多少？！”

“三百万。”君倪又重复了一遍。

秦墨深吸了一口气：“那不行，这不能给。”

秦墨并不是舍不得这点钱。麒麟工业几十年，员工数千人，不是一件事故没出过，但所有的赔偿都是按流程严格进行的——倒不是小气，而是越守规则，越不容易被人落下把柄，再此之外，麒麟工业还会再补贴一笔不斐的人道主义关怀金，这样规则遵守了，人情也付出了，才在同行里头留下了不错的好口碑。

现在是G国通信公司要来的关键时期，现在人只是不见了十几个小时，就主动掏这么大一笔钱，一定会被人曲解为“做贼心虚”，就算最后人回来了，也一定会被信翼集团扭曲成别有用心。

再说了，工厂提桶跑路的事情层出不穷，现在究竟是翘班跑路还是真出事了都说不准，他帮忙找人是天经地义，可直接给这么多钱，下次有类似事件发生了，怎么办？

“能不能让他们先进来？”秦墨问。

“门早开了，就是不进来。应该也是信翼集团指点过，让他们大脑特闹，现在互联网上已经传疯了。你要看吗？”君倪体贴的伸出手机。

“不要。”秦墨揉了揉额头：“让公关部门去处理就行，我们想办法怎么把人找到就好。”

“现在整个第三工厂都在想办法找人，已经快把工厂翻空了还没见到。”君倪说：“我们也问了司法署，至少要到明天上午才方便介入。”

“那现在就由着他们这么闹？”秦墨头更疼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董事长办公室被敲开了门，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君倪第一个反应过来，走过去要拦：“董事长办公室，非请勿入。”

“晏行川？”秦墨看了一眼，招招手：“没事，让他进来。”

君倪拦人的手停住了，立即反应过来：“新上任的司机？”

“对，晏行川，20岁，身高183，体重75，星华大学，呃，算肄业吧，但很聪明。”秦墨开口。

晏行川听秦墨跟报个人资料一样报自己的信息，指了指自己，发出一个音节：“昂？”

“我在输入资料。”秦墨值了一下君倪。晏行川回头，发现果然她在不停点着手机。

这是君倪的个人习惯，她会把所有跟秦墨有关的人资料录入到她的脑子里，自此她才能知道什么时候该找谁，找他做什么。

秦墨始终理解不了这到底是什么个行为习惯，但他很尊重任何人的行为习惯，就按君倪的特性来。

令秦墨更惊讶的是，可能同是线性机械大脑……虽然其中一个是受损导致的……但两个人似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互相理解，晏行川眼睛一亮，双手一合，然后伸出手掌：“小五，秦墨的司机。”

“君倪，秦墨的助理。”

“星华21届”

“星华19届。”

“学姐。”

“学弟。”

两人双手一握，革命友谊自此建立。

“啊？”秦墨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进展。

但晏行川已经站在了君倪旁边。

秦墨觉得头大的更厉害，他觉得晏行川的情商已经很低了，再跟君倪学，那简直不得了。

两个人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信息对上的，等秦墨回过神来，就听见晏行川开口：“他们这么来闹，徐莲花只要重新出现，肯定会下不来台，所以要么信翼集团已经给够了钱，要么，他们断定一定能拿到钱。”

秦墨一听，醍醐灌顶，他手支撑在办公桌上：“你的意思是，徐莲花一定已经死了？”

他没等晏行川给他答案，而是让君倪开始查：“查他们家里人银行流水。”

没有多久，她就得到了一个答案：“没有进账。”

“哎？”秦墨有点懵。

“但是。”君倪手机往下一翻：“她父亲前端时间给他买了一份意外死亡保险，总共三十万，受益人是他弟弟。”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

只要没傻，都能猜出来，不算富裕的家庭突然买这个贵的保险，十有**，都要出事。

“顺带一提，她弟弟正在考虑订婚，在筹备彩礼。”君倪补充。

秦墨虽然有点老好人，但在商场上见了这么久，他对人性本来就不抱什么期待，很快做出了推测：“所以，她弟弟和她父亲，为了攒结婚费用，把她给……”

秦墨有点不忍说，明明是夏夜，他还是觉得有些发冷。

君倪和晏行川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他们也这么认为，而且比秦墨认为的更坚定。

还好，秦墨这人只是有点容易感性，他办事的时候并不耽误，否则也无法掌控这么一个商业帝国：“君倪，你去翻监控，看他家里人昨天白天有没有进工厂。”然后指着晏行川：“你跟我去安抚他的家属。”

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来，晏行川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突然问了一句：“对了学姐，私自调别人银行流水，不会犯法吧？”

“谁说我是调流水查到的？”君倪眉毛一挑：“我找人给他邻居塞了五百块钱，就那么大点村子，什么事传不开？”

短短几分钟，晏行川对君倪充满了崇拜。

短短几分钟，秦墨差点没被人群躁动的压力弄死。

感性的人，感受别人的情绪也很强烈，他还没到大门口，就看见外头的闪光灯恨不得将整个大门照的雪亮，而站在中间义愤填膺挥舞臂膀的，就是徐莲花的弟弟，徐谦正。

越是能获利的人物，越要在这个时候表演，秦墨看着他的表情，狰狞的面目、看似悲痛的肢体，时而嚎啕大哭，时而捶胸顿足，像极了一个在舞台上准备收获掌声的演员。而他旁边的配角——父亲徐安辉翻着白眼倒地，那些亲朋好友用带有乡音的口音一边痛骂着秦墨，一边对记者们张牙舞爪。而他们的观众——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蹿出的媒体也给予了足够的反应，他们的摄像头拍下了每一个镜头，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实时直播，蹭足了热度。

很早以前，秦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些不存在的事情胡搅蛮缠，甚至不惜上演丑剧。

后来秦墨才明白，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唯一一次挣大钱的机会，在秦墨看来，这是一个公关危机，对于麒麟工业每个月无数纷杂的事情而言，不算特别大。而对于外面表演的人们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仅有一次的奋斗良机，只要赢了，全家就能逆天改命。

所以在这种闹剧里的双方，看似是金融巨鳄与荒野草民，但实际放在天平上的，一边是秦墨一时的头疼为难，而另一边，则是一群人强烈而疯狂的执念。

该不该做，怎么做。

秦墨束手束脚。他担心如果拖下去，麒麟工业遭受更大的损失，或者处理不当，引来更大的危机。

三百万数目不小，但对于这样一个巨头来说，九牛一毛。

如果对方同意付款以后立即宁事息人，甚至反咬信翼集团一口，说不定，秦墨能同意这笔买卖。

前面的镁光灯太闪，秦墨当然不想去，他名声已经够烂了，再去不知道还能下滑成什么样子，可是他是董事长，他不去谁去？

就当是为企业做贡献。秦墨一咬牙，准备迈出门。

可他看见晏行川从他身后走过，大步流星、毫无压力的推开门。

张口第一句就是：“徐谦正，是你杀了你妹妹吗？”

所有修文2.0的都是可以看！内容提要没有这个的就是没修完，还没续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他不想忘了那朵白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