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 第178章 装聋作哑

暖阳当空。

风吹起翠绿的枝叶，发出簇簇地轻响，长长地翅果悬挂着，迎风摇摆，一串一串，像女子发髻上垂挂的流苏，随着轻盈漫步，顺势摇动。

“你知道这座王城有多大？”她自问自答道，“羽都王郡是建在旧城故地之上，在这高峻山峦上，有三十四十座这样的宫殿，另有大大小小无数座被废弃的宫室二十又余，还有花圃塘池，楼阁祠馆数不胜数。”

“在这云浮山上有扶桑神树，与我东极岛上的建木连根同枝，据说那里离天阙最近。”

“你最近的课业倒没有白学。”那男子立在那棵枫杨树上，面色冷得好似清霜。

“唉，然荣——”

她没有心思与他计较，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么大的地方，却没有一处可于我容身，我浑身没有一处是自在的。”

然荣没有说话。

她又自顾自说：“这里的人都有两副面孔，连母后也是如此，她在殿内与大师父商量事情，将我打发出去，可是她不知道我被禁锢的术法已经恢复，耳目精进异常，往往叫我听到那些我并不愿意听到的事情。”

“我不想装聋作哑，这样于我而言太过苦累。”她恹恹道。

“然荣，我好难过——”她喋喋不休这么久，也觉得疲倦了。

一只花雀落到她面前，在石台上轻跳，它啄了啄，歪了歪脑袋，扑闪一下翅膀，倏地一声飞向高空。

轩辕璞望着它消失在碧澄碧澄的天幕中，眼里落满了迷惘。

“你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她将头重新躲入臂弯之中。

“是的，我们回不去了。”

自晨间醒来到将诸事安顿妥善，期间没有一丝空隙，轩辕琭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已经到了这日的尾梢。

夜空寂静，连风吹过柳枝，都是小心翼翼地样子。

很静，很静。

他仍未打算休息，说有事与他交代，因而把他留在了房内。

衡寂之十分担忧，所以也不多说就跟了进去。

他坐在他的身侧，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来，叫他面色比之晨间更显憔悴。

他自顾沏了一盏浓茶来饮。

“你这样是不行的。”他拦住了他，想他挨到这么晚，无非是不愿意就寝。

“它已被破解，再没有什么好怕。”他如此通透，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寂之，你不用再担心。”

衡寂之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淡淡笑了笑，将自己面前杯盏里的茶水尽数泼净，重沏了一壶清茶，倒予他。

“虽说心有余悸，但我并不憎恶那梦。”

衡寂之皱眉不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你放心，就算我想要回去，也不可能了。”他将茶盏递给他。

“想要回去？”他接过就放下，他现在哪有心思饮茶。

“你到底中了什么怪异的术法，为何会一直昏睡不醒？”

“魇咒，或者叫幻梦之空——”他停顿了一下，“这是东郡李承之的拿手好戏。”

“幻梦之空？”衡寂之愣了愣。

“它与李玉浮的虚妄境一脉相连，皆以镜象制人，我之前虽有耳闻，却未目睹，即便我年少时曾与他交手，他也并未轻易对我施展此法，时至今日，我也算领教了一二。”

“东郡李家自李玉浮后已渐日暮穷途，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他如此明目张胆，不怕事败泄漏？”

“怕什么，比起刀剑毒药，这更可以掩盖痕迹。”他笑道：“被剑刺中会落下刀痕，丢下凶器，运气不好还会留下刺客，如果说下毒，用什么样的毒，经谁的手，总会有些蛛丝马迹，而这梦魇之咒，来去无踪，甚为隐秘，除所受之人，又有谁能真正知悉？这无疑是除掉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最佳方式。”

衡寂之听得阵阵恶寒，他摇了摇头，“他们想要害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并不算怎样。”轩辕琭道：“只是事有蹊跷，李承之屡屡为难我，究根究底是十二年前他联合郤昭置我于死地，惧我回来反报于他，但据我所知，这些年来，表面来看李承之似乎并非郤后一党，反而有传言说与她有所嫌隙，可她那样的人并不像能够容人之人，我想不明白，是故弄玄虚以作掩饰还是背后另藏匿他人？”

“竟会如此？”衡寂之十分不解，“李家世代主掌祭祀，持守国礼，素来隐世无争。你看李玉浮那样的性子就知道他们是怎样不问世事的闲散人家。”

“不是。”轩辕琭摇头道：“你看到的只是别人希望你看到的。”

“我之前与你提及的杀戮与刺探组织——“暗夜”，其暗中主导的头目便是他，郎小西只是他的一只莺雀。”深空

他突然之际这样平淡地说出那个名字，叫衡寂之都觉得惊诧。

“这个组织在短短几年自东郡扩展至整个帝国，其训练的细作基本掌握了境内的大小情报，其名下杀手更是无孔不入，实在叫人寒畏。”

轩辕琭沉吟道：“我离开王郡之时，他刚承袭了祭司之位，李家派系繁冗，族内争斗也十分激烈，他能从中脱颖而出，自然是他的本事，但是从一籍籍无名之辈上升至如今地位，背后若然没有强硬势力的暗中支持，我是不能相信的。”

“但究竟是哪一位，亦或者哪一些，我不得而知，也始终不能想得明白。”

他这么说着，面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扶御？”

轩辕琭剧烈咳嗽起来，病态的红晕迅速染上面颊，但他的脸很快变回了之前的清冷无边，他的眼眸好似这幽暗深空，琢磨不透，他不明意味地笑了笑，说道：“不管是谁，现在肯定很不高兴。”

衡寂之却没有一丝笑容，他实在笑不出来。

“我们将你皮肉割伤，又用水没你头颅，想以窒息的痛楚激刺你苏醒，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你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们已经束手无策，几乎就要放弃，你究竟是怎么醒来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想到自己曾不断地在他耳边叫喊，那种绝望的钝痛感依旧没有消散，嗓子便不觉发干发痛。

“我？”轩辕琭眼神游离，恍然仍半处迷梦，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一笑。

衡寂之从未见过这样的笑，苦得叫旁人都觉得难以咽下。他将视线往下低了低，越发觉得喉咙干渴得发不出音来。

他拾起面前的茶盏，一口饮尽，但这样的干渴似乎不是几杯清水可以解得的。

轩辕琭双目晦暗，他的面上显露出少有的疲倦。

“我不过是侥幸逃脱。”他看了看窗外的月，暗哑着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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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