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朗朗,池水泠泠。
白日里喧嚣不已的洛府,现在已归平静。
轩辕琭神色忧戚,一日里打听三五回,是否派去王廷的官吏带医士赶回,可是就算及时赶回来,又如何能保证可以医治好呢。
他的伤并不轻,所重的毒也蔓延到了肩颈,最后,他终于在连日的奔波与过度的操劳下,昏倒了。
众人手忙脚乱,一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位初上战场,便建立赫赫战功的王朝长子身上。
一个身影偷偷钻入屋内,他动作迅捷,若燕跃鹄踊,电闪空庭。
他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几乎听不到一丝声响。
他还在稀里糊涂、断断续续地讲着梦话,他听不清楚,只是抚了他这张脸,皱了眉头,将药送入他口中。
“阿凌,是你么?”衡寂之拉着他的衣袖,喃喃道:“你要喂我吃什么?”说完这话,他已经清醒了大半。
他费劲地抬起眼,看眼前那人。
“二公子,你还信不过云凌么?”那人压低了声音,一边注视着门外动静,一边再次将怀中药丸送入他口中。
“公子,请快些服用,我不能在此多留。”
衡寂之没有听从,将头瞥向另一侧,闭目蓄养精神,凝了气力,艰难地说道:“你怎会有解药,难道真是——”他失血过多,又身中剧毒,说到一半便头昏目眩,再不能言语。
“公子!”他似乎十分着急,又知晓他脾气,便将此药丸硬塞入他嘴内。
他当即吐出。
“你若还要逼我,我必——必自裁于你眼下,你知道我会——会这样。”他费力地说道。
“公子何故如此!
“扶御——扶御也中了毒,他活——我活——他死——我便死。”他咬着牙说道。
“他死不了,他受的伤远不及您,请您勿再迟疑——”他十分焦急。
“我要他毫发——毫发无损——你不明白,若是他那人——那人所为,即便——即便一丝一毫,我也——没有脸面见他。”他一字一句说得困难无比。
“公子——”
“阿凌,我刚刚——梦到——梦到小时候的事了。”他轻声笑了笑。
那时你一直唤我作阿衡,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这样称呼我,冷冰冰的叫人难过。
羽都天郡。
帝后寝宫。
陆玄嚣前去求见郤昭的时候,她正在训斥轩辕瞒,她似乎十分生气,亲自拿了鞭杖抽打他,他连忙拦了下来,因他已从旁探问得知此事因果,便只得好言相劝她不要为此动怒。
他早就知晓这个所谓的太子可以称得上一无是处。他对术法道文从来是得过且过,相反,却对自身欲念不加节制,贪图享乐,纵情肆意。
现在,即便郤后大发雷霆,轩辕璊仍是一脸的满不在乎,这更是让她恼怒,扯过鞭子,毫不留情地甩在他身上,陆玄嚣将他庇护在自己身后,再次向她提出了作为太子之师,好好教导他的请求,他亟需一个理由进入王廷,施展自己的抱负,他之前再三自荐,她都因为璞玉的缘由,担心情伤难愈的白子司不能独自教养那个丫头而拒绝了他。
这次,她终于点了头。
他诫告轩辕璊几句,打发他回去反思,便向她说明自己的来由,他告诉郤昭他见到白子司的事情,但并没有向她透露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什么执迷不悟?什么一意孤行?他可以去做那个超然出尘的仙人,遁于虚妄之境,不染红尘,不问世事,但他绝不允许自己这般籍籍无名,即便被称为黑白二仙,也是在他的盛名之下。他出生名门,资质又高的很,从小到大见惯了这些名利权势,又伸手可得,自然不放眼里,但他认为不值一提的东西,他人也该这般认同么?
这可真是自大。
他隐姓埋名,自甘平庸这么多年,便是等的这个机会,叫他人刮目相看的机会。
郤昭对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惊奇,他们之间一直有紧密的联系,这种联系非比寻常。她笃定,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出现,并且她清楚地知道这背后的缘由。这是这个王朝的秘密,只有最能被信任之人才有权知晓,他渴望进入其内,更希望直接主导它。
他向她说起了郎小西这个女人,并细致地阐述了她与轩辕琭之间的关系,还有与白子司那莫名其妙的牵连。
她提出想要见一见她,这自然难为不了他。
白子司愚蠢,自以为他人都像自己一般诚实可靠,错把她交在了自己手上,合该遭受欺瞒背叛,忍受无尽寂寞与苦痛。
东风多情不休,水色风流无度,瑶花烂漫,锦鲤戏游。
正是无限好风光。
碧色的树丛间,一只灰色皮毛的兔子正啃着鲜草,日头当空而照,叫人徒生疲乏,它已经不知在那里停留了多久,虽然仍在努力啃食,但显然心不在焉。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它来不及蹦上两下,就已被一只火红的狐狸咬在口中。它四脚乱窜,拼命挣扎,居然被它逃脱了去。那小狐狸摆了摆脑袋瓜,并不急于追赶,似乎是故意为之,等那小兔儿一瘸一瘸地跳到洞边,就要入洞逃去,它便风一般地奔来,一口又咬住它那受伤的小腿儿,一直一直拖到池边。
那灰兔还在挣扎,那狐狸仿佛是蓄意玩弄,松开了它,又咬向了它纤细的脖子,将它那长耳朵的脑袋闷在了水里。
刚开始,那兔子还用力蹬了几下后腿,不多久,它身体便软了下来,再没有了声息。
那红耳狐狸将它往草地上一甩,嗅了一嗅,一口也不吃,转过头就离开了。
它似乎十分惬意,脚步轻快有力,毕竟只是一只牲畜,一点没有为自己虐杀了这只兔子而显露愧意,但它没走几步,就被陷阱套了腿,夹得死死的,难以挣脱。
只在倏忽之间,那狐狸消失了,地上躺了一个长发少女。
她的腿上却与刚刚误入陷进的狐狸一样,被捕兽夹牢牢钳住。她忍痛将兽夹掰开,用双手拖动自己,慢慢靠向身边一棵大树,又将留了一手的鲜血擦在树干与翠绿的草叶上,借着那树的力量,站了起来。
她试了一试腿脚,似乎不太利索,“呵——”她轻笑一声,毫不介意的样子。她弯下背,便要对伤患处施咒,手还没落到小腿,一道黑影闪来,一根小儿腕臂粗细的针杵从她手背直插入掌心,最后钉入一块木板之上。
她立刻倒地,蜷缩起身子,痛苦的大叫。
她的瞳孔一再变化,眼睛发出猩红的光,尖利的牙齿突然显露又瞬间消失,身后隐隐约约出现一条长尾,四下乱摆,她想用另一只手拔去针杵,手刚一碰到便痛得缩了回去,并从那手的指尖渗出鲜红的血来。
忽然,一个脚步走近了她,她听见那人轻笑的声音,模模糊糊地看他蹲下身来,津津有味地瞧着自己翻滚挣扎。
“玄铁——你应该认得吧。”
他没有见到回应,似乎十分不满,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视自己。“我问你——”
“我认得。”她即刻回复了他。
这赢得了他些许宽容,他松开了手,摸上了她的头发,动作轻缓又温柔,他笑道:“我还是喜欢听话的孩子。”
下一章 黄雀伺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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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穿掌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