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 第107章 与虎谋皮

晌午时分，日正当空，庭院里满是孩童的欢声笑语，凛冬的寒意，竟叫人一丝不觉。

一丱发黄衫的女童眼上蒙了白绢，说话声音甜若蜜糖，“你们哪里跑，看我一个个抓住你们！”

“哈哈，璞玉，你来啊，我在这里呢。”他故意发出声音，调弄戏耍。

璞玉转过身，奋力伏击，却扑了个空。

“哈哈，不是那里，是在这里。”

“不对不对，又到这里来了。”他把她逗弄得晕头转向，不着边际，看她傻乎乎地寻声追去，却一无所获，不禁哈哈大笑。

“章小七，你再使坏。”璞玉气得直跺脚，“看我不第一个逮住你！”

“璞玉，先抓我，他太滑溜，你抓不到的！”阿武定在中央不动，等着她捕猎。

“我便要先捉他！”璞玉道，“然荣，你快来帮帮我。”

然荣似有不愿。

镰若卧在外塌休憩，暖日和光照在他单薄的身躯上，说不出的恬淡相宜。

“然荣，看着她，别叫她摔着。”他轻柔和煦的言语落在这寒冬雪地里，清澈明晰地似要将雪全全化开，立现出万紫千红的春日来。

“是，主上。”然荣只得允诺。

鬼城之外。

清水酒肆。

殊均着急地斥问家主何时可归，“毕华，她被捉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毕华毫不在意，仿佛这事并不紧要。

“你知道对吗？是你做的对吗？”他揪了她的衣襟，第一次对她恶言相向。

“我看见你与郭图连络商议，不曾想是为此谋划。”

“你怎的这般冷血无情。”

毕华笑了，“怎么会呢，我只是叫人给她演场戏，叫她死了这条心，你知道，家主并不喜欢她，他亲口对我说的。她让他太烦忧了，他不该受她这般痴缠不休之苦。”

殊均恼了，“你太过自以为是，他们之间的纠葛何由外人插手，你把你自己那点纠缠不清的心思好好理清楚了再说。”

“你！”

“你知不知道事态的严重程度，怎好这般坦然！”

她是说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却不是要她的命，只是与虎谋皮，焉有幸存？毕华一时无奈，又见其罪责皆怪于她身，大怒：“我只是想要帮他斩断这孽情，可是木已成舟，已非我所掌控，你吼我又能如何！”

“我不跟你争辩，你可知家主在何处？几时归来？可能联系得到？”

“家主似乎去了鬼城办事，说事毕便能回来。”毕华见殊均往外屋去，心里着急，喊到：“你去哪里！”

“你不能去！”

她知道他必定要只身犯险，前去营救，只是这虎穴狼窟，岂会如此轻易？他们得以在此处安家，已是莫大恩典，全赖家主从中协调，彼此才相安无事数十载，若要去触犯这些暴民底线，他与她就算粉骨碎身，也碰不掉这崇山峻岭上的一粒碎石。

但那人蒙难，毕华她自己却是难辞其咎。她早知郭图其性恶劣，还妄想从中渔利，凭借他出神入化的易面本事，搅乱李玉浮与这女子这一池粼粼春水，好叫这有意无心的差错缘分无头无尾。没料到那小子又是另一番打算，顺着她的计谋演戏，却全然不顾她的请求。他是中州主君身边谋臣冀北的嫡传弟子，她哪里好得罪，自然不敢与他理论，这口恶气只能这般强咽下腹。

“我不去救她，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家主若是知晓，该要怎的怪罪你我！”

她知道家主心之所属，必定是不堪她的侵扰，她所作之事，她一点都不后悔，也不怕他问罪，但毕竟人命一条，她虽大胆泼辣，但心肠并不毒辣狠绝。

“我知道家主现在何处，我现在就去找他。”

“哈哈，这下捉到了吧！”璞玉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身，狠狠抱住那人不放，是个高大健壮的身躯。

然荣么？好像不是。然荣若被她这么一抱，四肢必定僵硬如石。

镰若？也不是。

璞玉愣在那里。

“我被你捉住了，应该怎么处理？是有什么惩罚么？”那人声色沉稳，言中带笑。

“璞儿，过来。”

璞玉听到镰若唤她，忙摘下眼帘，只见自己抱在一褐衣男子腿上。

那人身形健壮，面色刚硬，一头绿藻般卷曲的发，甚是惹眼。

他也看着她，毫不掩饰他眼中昂扬的兴趣，赤露露的叫人害怕，她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看她，无礼又粗鄙，狂妄又放肆。

璞玉不自觉地退了几步，调转过头，奔跑而去。

“主君大人问你话呢，别跑，别跑。”肃豫内侍叫道。

璞玉旋即被仆从拉住，似要一把拖回。

忽地那人手一颤，似是受了击打，不得已松了手。然荣抱起璞玉来，又将她置于身后，跪拜道：“大人。”

“镰若，你们这日子过得比我还要舒心。”肃豫说道。

“夜君大人见笑了，镰若闲散惯了，这种无趣的日子，大人您不会喜欢的。”眼上一直蒙着白布的男子起身，“不知夜君大人来访，有何贵干？”

“这便是云州黑帝么？”那褐衣男子走过去，拘了一礼，“在下尾俊，久仰帝君大名，初次拜见，不甚欣喜。”

“断尾的鱼人么？”镰若瞥了一眼，轻蔑笑道。

“你竟敢口出不屑，谁给你的胆子！”樊鱼怒喝道。

“倒是不笨，听得出嘲讽。”镰若并不介意，面上含了冷薄的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樊鱼怒不可揭。

尾俊拦住他，面色自若地回他：“正是在下。”

镰若也不理睬，自顾斟了杯清酒，一边示意然荣带璞玉他们离开。

“夜君大人，你又来找我的麻烦么？”

“帝君说笑了。”肃豫使了个眼色，命仆从挡住了然荣的去路。

“这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他轻笑，回头对尾俊说道：“你看哪个最好？”

尾俊笑道：“我被她这么一捉，心里痒得很。”

他即刻听明白了这来龙去脉，知道他们所说何人，所要何物。

“大人认为，我这里的人都是想要便要，想带走便带走的么？”

“一两个娈童罢了，勉为其难招待我的贵客，这岂非是荣幸？”肃豫笑道，“帝君未免太过酸悭？”

“换一个如何，或者要几个都随你挑。”他冷冷说道。

肃豫不置可否，笑着看着尾俊，似乎要他定夺。

“帝君这么说，我——”尾俊故意停顿一秒，挑眉说道：“我还是觉得她比较有趣，怕只怕要夺人所好了。”

他眼里带着狡黠的笑。

“我就要她。”似乎是对方才他出言侮辱自己的回击，他言语笃定。

肃豫哈哈一笑，“那便是她了，带走。”

侍从一齐围上来，从然荣手中抢夺女童。

“你偏生要与我作对么？”

“为什么她不行，原来是夺了你的心头之好！”肃豫笑道，“还是帝君嫌弃我等粗鄙，享用不得这些可口美味？”

他一向不把他看在眼里，寻常折辱便罢了，他忍气吞声，也不是过不去的，只是璞玉，他当真无法无动于衷，他知道越是自己在乎之物，他便越是贪图，越是想要折损，可他已经隐忍了这么久、放弃了这么多，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即便是这些许的慰藉温存，他还要夺走么！

这般恶意挑衅，的确太过猖狂。

“肃豫，你欺人太甚了罢。”镰若心念一动，风吹叶摆，须臾间便解了围夺的困局。

但肃豫只是伸手一指，树静叶止风息。

镰若知晓若与他斗法必定是力有不逮，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鱼人将首，忖度之际，仍是徒手翻覆，化出千万道斩杀夺命的明符来，逼将而去。

肃豫见这气势，似要与自己死磕到底。

他呵呵一笑，并不惧怕，反而更为欢喜，一手轻缓立符，化一为二，变虚为实，生生解了咒符，另一手凝符一挥，便立现一道惊天罗咒来，直直压向他面门。

镰若眉眼一皱，幻化周天，强抵住这恶符。

肃豫冷冷一笑，口吐真言，以指代剑，往空中虚画几围，便有千万道业符将他团团困住，他手指轻轻一拨，对手无力避及，结结实实挨了两下。

果然是自不量力。

“主上！”然荣急急放下璞玉，过去抵挡这不尽烈咒。

肃豫手段狠烈老道，又知晓镰若不敌自己，好似猫捉鼠一般地戏耍玩弄，有意要给他难堪。

“镰若！”璞玉眼见着他衣衫渗出血来，十分惊恐。

“现在不要过去。”尾俊拉住要跑去的璞玉，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笑道：“你跟我走，好不好？”

“不要。”她断然拒绝。

“你若乖乖地跟我走，便没这些事了。”他歪着嘴巴笑道：“你若不跟我走，我过去，他便伤得更重。”

“还是与我走的好。”他诱哄道。

璞玉望了望备受欺凌的镰若，又看了看面前这头披着羊皮的恶狼，圆鼓鼓的泪珠一落便下。

“哎呀，怎么哭了，这么不愿意就算了吧。”他皱着眉毛，歪着鼻子说话，诚恳的语气让璞玉几乎信以为真。

她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龇牙咧嘴地笑，一脸的戏耍，便知这人恶劣不堪，存心作弄自己，哭也不哭了，直气得咬牙。

肃豫扳倒重伤的镰若，欺身相压，恶狠狠道：“怎么，平日里不是装得很温顺么，如今只讨个娈童，竟似拨了你的鳞角，这般凶狠。”

“不过我还是喜欢有脾性的你，你越是反抗，我越是高兴。”肃豫贴着他的耳朵笑道：“你看真是很喜欢。”说着便伸手抚进他单薄的衣衫。

“还是不要看了。”尾俊捂住她双眼，推着她往前，“走吧。”

“夜君大人，谢谢您的大礼，尾俊就不再叨扰了，就此告辞，改日再登门道谢。”他不顾她的挣扎，拎起这小丫头，将她抗在肩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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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与虎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