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令 第33章 溺水者

“翠儿，夫人让你去上茶！”

“老刘，烧酒没了！快去买十斤回来！做醋血鸭赶着要用呢！”

“鸭子处理好了吗？锅里的热水已经烧开了！快快快！”

“张婶，少爷要的安神茶你烧好了没？快点快点！时辰到了，少爷等着喝呢！”一个丫鬟站在门口催促道。

猫着腰蹲在炉子前的张婶头也没抬：“快了快了！别催嘛！这药急不得的！”

“张婶，别说胡话了！要是误了少爷喝药的时间，仔细你的皮！”门口的丫鬟灵儿说道，灵儿是赵夫人安排去专门伺候赵岭的丫鬟，年纪十七八岁，心灵手巧，更厉害的是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因此，赵府里的丫头婆子家丁都对她有几分忌惮。

“行了行了，别催了！姑奶奶！我这个老婆子都怕了你了！”煮药的张婶也赶紧加快了速度，顾不得药罐子烫手，直接抓了块湿布包在手上，就去抓着药罐子的豁口，然后把里面的安神汤倒出来。

炉子里的火焰蹭地一下冒起来，烟囱蹭蹭蹭地往外冒着白色的烟，厨房里除了火烟味，还有很多调料和菜香味！

孔令玄戴着一张面具走进来，这要放在平时肯定是非常惹人注目的，但是今日这个情况，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活，根本停不下来！

离开了厨房，他又去后院的其他地方查探。九个小妾在屋子里梳妆打扮，身边各有两个侍女伺候着，赵夫人在后堂跟自己娘家人拉家常，赵岭跟崔怀瑾在屋子里画画，两个孩子年纪虽然相差有点大，但毕竟共同患难，所以一见面就格外亲切。

灵儿端着安神汤进来：“少爷，该吃药了！”

“你放那儿吧！”赵岭头也不抬地说道，手里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游走，很快，米白色的宣纸上就出现了一个王八。崔怀瑾站在一旁看，而后拍手叫好！

“少爷，夫人说你要按时喝安神汤，要是不喝的话，夫人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的。你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夫人这段时间有多着急上火，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她想想啊！喝了吧？”

崔怀瑾啐了一口：“你不过是一个丫鬟，赵岭喝不喝药，由他自己说了算，你在旁边瞎嚷嚷什么？”

灵儿一看这个陌生的女孩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顿时火冒三丈：“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在赵府撒野，你也不看看你一身的穷酸样，竟然敢教训起你姑奶奶我了？”

赵岭看灵儿这般说话，立即开口了：“灵儿，她是我的好朋友，你再多说一句，我便让娘亲送你出府！”

“你你你！少爷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凶我？”灵儿受了委屈，一气之下扭头跑出去。

崔怀瑾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这到底是赵府，比不得外边自由。赵岭拉着她的手说：“别管她，她就是这个样子！就爱使小性子！平日里府里的下人们都惯着她，今日教训她一下，也是为了她好。”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赵府里一派的喜气洋洋。在开宴之前，孔令玄回来了，坐在原榭的身边。

原榭侧过身去低声问道：“找到了吗？”

孔令玄摇摇头。

原榭左手把玩着酒杯，右手摩挲着下巴：“难道我们的方向错了？那女子不是赵府里面的？”他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赵府里的人，谁又会对赵岭的行踪如此清楚？早上说了，不到半日人贩子便知道？

宋平大大咧咧地喝酒吃肉：“大人，你跟孔先生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一点小事。”原榭说道。

“可我总觉得你跟孔先生说的事从来不会是小事。原大人，什么时候有大事的时候也叫上我？让我也风光风光？”宋平两杯酒下肚，脸颊上生出了一坨红晕，藏在心里的话也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地倒出来。

“你解救了一百一十九个孩子，还不够风光？”原榭反问道。

“嘿嘿！大人还真会说笑。喝酒，喝酒，我敬大人一杯酒。”宋平捏起杯子送到原榭面前，原榭摆摆手：“我今日不想喝酒。”他有不方便跟宋平明说，他今天来赵府不是喝酒的。

宋平是根死脑筋儿，看原榭不接他的酒杯，就将酒杯送到了原榭的嘴前：“大人，喝吧，给个面子，就喝一杯，就一杯！”

原榭慢慢抬起右手，拿过酒杯，只是在嘴边碰了一下，假装自己喝过就行，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也不会再逼着对方喝下去，但是今日宋平这家伙酒量不好，还有点醉了，他看到原榭没有喝，又有些不满。

“大人，这是不给我面子啊！我宋平辛辛苦苦在衙门当差，早出晚归的，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吗？前任县太爷积压下来的案子，我可是带着兄弟们加班加点地干完了，大人，您就不能看在我的这份苦劳上，喝了我这杯酒吗？”

原榭脸上露出了苦笑，宁招常人一日嫌，不招醉鬼半句癫。宋平平日里是不敢这般做事，今日喝了酒，原榭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扰乱了赵老爷的宴会，无奈之下，他再次端起酒杯，慢慢送到唇边。

“我替他喝。”旁边的孔令玄看不下去了，直接一把夺过原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旋即将酒杯倒扣在桌面上，“宋捕头，还要敬酒吗？”

宋平摇摇头，左手沿着桌面伸过去，拿到自己被倒扣的酒杯，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原大人，孔先生对你可真好……”他打了一个饱嗝，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原大人，你跟孔先生是什么关系？”

原榭看着皂吏老张：“宋捕头醉了，去跟赵老爷说给他找一间客房醒醒酒。”

老张立即哆哆嗦嗦地把宋平拉走，宋平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道：“原大人，我没醉！没醉啊！我还可以喝三斤！我还可以喝三斤！”

赵老爷看满堂宾客都来齐了，宣布宴会开始，大家吃好喝好！可是刚宣布了宴会开始，一个穿着翠绿小衫儿的丫鬟便急匆匆地从后堂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老爷，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吧，后院的沙越湖有具尸体！”

前来报信的兰香可是一脸的着急，她看着赵老爷和赵夫人，眼泪都快要哭出来了。她从小到大就是个心怀慈悲的姑娘，别说看见人死了，甚至都见不得猫猫狗狗的死。

原榭听到有事情发生，立即站起来对在场的人说道：“大家先不要慌张，都坐下来，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所有人都不许离开赵府。”

赵府宴会中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说话的声音嗡嗡作响，像一群苍蝇一样。

“怎么能这样呢？”

“人死了？”

“谁死了？”

“谁死了也不能把我们关在这里啊？”

“是啊，又不是我们杀的，干嘛不让我们走？”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佛祖保佑，现在可是近了中元节，谁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没听说吗？落水死的！”

“难不成是水鬼？”

………………

原榭看着堂下的诸位宾客随时做好逃走的准备，便又转向赵老爷，看着一脸慌张的赵老爷叮嘱道：“赵老爷，去安排你的家丁把进出赵府的大门小门全都守好，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放炮，要是放跑一个，本官拿你是问。”

“是是是，原大人，我这就立刻去吩咐。”在原榭的官威之下，赵老爷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按县太爷的吩咐办事。

他招手叫来管家洪生：“洪管家，立刻让你手底下的家丁放下手中的工作，赶紧去守住大门和后院的小门。记住，凡是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一个都不能放走，等到大人将事情查清楚之后，大家才能离开。”

场上的周老板立刻站起来说到：“赵老爷，我这家里还有事儿呢！你要是今天晚上不放我回去的话，岂不是要误了我的一单大生意？”

赵老爷在一旁惭愧的说道：“周老板，对不住了！您就先在这静坐一会儿，等大人调查清楚事情之后，肯定会让大家离开的。”

“哼！赵庭芳，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来参加这什么破宴会了，出了这档子事，要是原大人十天半个月都没有调查清楚，那我岂不是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回家了？你也不想想，我周家家里到底还有多大的店铺要看着？单靠那几个伙计，你要我这个茶商怎么活着？”周老板气呼呼地说道。

“对啊！对啊！我们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比不得你赵老爷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收租！”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赵老爷一看这场面，这架势，知道自己管不住了，立即看向原榭求救，希望对方能够松松口，放周老板和其他无关的人员离开赵府。但是原榭的态度同样很坚决，丝毫没有理会这些闹哄的人！他立刻让手下的皂吏去后院沙越湖将尸体打捞上来。

“赵老爷，这个地方是您家，你就好好安抚这一群宾客，告诉他们，本官调查不需要费很多时间。如果他们好好配合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放他们回去了。但是如果他们不肯好好配合，那就等着去静岳县的大牢里接受本官的询问吧。”原榭留下狠话，赵老爷在一旁听着连忙点头哈腰答应下来。

原榭安排完前堂的事情后，立即带着孔令玄去后院。这时候，处理完前堂事务的赵老爷和赵夫人也跟着去，其他人留在正堂等候结果。

赵府后院的沙越湖其实并不算大，方圆也就十几丈而已。湖的周边种着很多垂柳，现在是七月上旬，垂柳长着浓郁茂盛的叶子，绿油油的，把整个湖堤都染成了绿色。

先到这里的赵家的家丁已经把湖中的尸体打捞起来了，是一具女尸，年纪大约十七八岁，头上扎着两个丫髻。她泡在水里的时间不是很久，刚好到达窒息死亡的节点。

这一具女尸的上身穿着浅色的对襟短衫，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百褶裙，脚上穿着一双灰白色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两朵粉色的荷花，由于时间太久，荷花的颜色都消退了，只剩下黑色的边线。她的右手手腕刚好被袖子遮挡的地方，露出了半截红绳。

孔令玄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看了几眼尸体的状况后，他在尸体的鼻子下面放了一根手指，试探对方的鼻息，确认尸体死亡之后，他看向原榭：“大人，已经死了。”

随后，他又把尸体的右手拿起来，露出了手腕上的整条红色手串。在红色编织手串的末尾吊着一个石头坠子，这个石头坠子是用小颗的鹅卵石打磨出来的，表面非常光滑。鹅卵石的表面还刻有一个福字。

原榭看了一眼被水泡的发白的女尸：“赵老爷，你看看，她是你府中的人，你可认识？”

赵夫人和赵老爷的脸色煞白，他们都指着尸体说道：“认识，认识，这就是灵儿。”

赵夫人对府中的丫鬟比较熟悉，她立即补充道：“是灵儿没错！她是我们安排到领儿房里负责照顾领儿的丫鬟。她天生聪明伶俐，口齿也好，关键是手脚麻利，所以把岭儿交给她照顾，我们很放心。但是竟不知她为何会跌入水里？可怜的姑娘。”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原榭问道。

“灵儿家里还有个生病的母亲。她到赵府来做事，就是为了给她母亲多挣点药钱。平日里，我赏给她的金银首饰，她可是一个都舍不得戴，转头就拿出去当了。换成了银子给她娘亲买药，这是个孝顺的女子。”赵夫人说道。

原榭本看向尸体：“沙越湖距离赵岭的屋子有多远？”

赵夫人指着西边的一间屋子说到：“那儿！就是岭儿的屋子。沙月湖在东边，距离岭儿的屋子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想不通，可能是来湖边散步，不小心滑进湖里去了也说不定。毕竟昨日刚下了雨，湖边湿滑，不慎滑倒坠湖也是有可能的。”

原榭对赵夫人的猜测不置可否，他又问道：“今日都有谁见过灵儿，全都带到本官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