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令 第13章 大恩人

“侄儿谢谢叔父的教诲！”

“去吧。好自为之。”

“侄儿告退。”

林子游看着侄子林子均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还是不懂啊！希望先祖能保佑他平安吧！”他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看着渐渐入睡的士兵们，他的心越来越沉重。

这时，一只乌鸦扑棱着飞到了院子的门口，停在无人看守的夯土的墙上，收起了翅膀，随后乌鸦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在墙头小憩。

*

制作好一个山洞的竹筒炸弹之后，兄弟们都已经很累了，却没有一个人想要睡觉的意思，因为大家都沉浸在兴奋和快乐中。

他们即将要夺回他们的家园了！即将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石洞里，大家人手一碗酒，大当家站在石洞的中央朝所有人说道：“诸位兄弟们，咱们的火药已经全部做好了，现在朝廷的军队一定还沉浸在美梦中。咱们复仇的时刻到了，咱们要夺回我们的家园，把这群侵占咱们家园的人赶出去！来！干了这碗酒，咱们就出发！”

“好！干了！”

“好！干了！”

“好！干了！”

……

在众人激动的吼声中，他们全都喝下了这碗酒，原榭在一旁看着，却高兴不起来，他干的这事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那一定是协助土匪对抗朝廷，相当于谋反，他是要被杀头的！

不过，怕什么呢？反正都已经做了！

九百个兄弟分为三批，一批由屠一刀带下山区袭击朝廷的驻军，另一批由孔令玄带去平乐寨，把平乐寨中林子游的军队给炸了，另一批由翟玉梨带着，在半路上拦截逃下山的林子游的军队。

计划好之后，他们就兵分三路离开石洞，剩下的只有原榭和翟玉卿守着石洞剩余的火药。

翟玉卿耳朵上簪了一朵映山红，他拿起一瓶酒递给原榭：“原大人，喝么？”

原榭：“不喝了，如果出现什么紧急情况，还需要我及时处理。”

“原大人，真是多虑了！其实我很好奇，原大人为什么会来帮助我们平乐寨？”翟玉卿问。

“其实也算不上帮助，只能说是因为心里愧疚。如果我没有再寨子里赖了三天的话，朝廷也不会因此派军队来剿灭你们！”

“原大人，真是善良啊！当今这个朝廷，像您这样好心的官真的不多了。当官多为名利富贵，大人，不喜欢功名利禄吗？”翟玉卿作为一个读书人，自然是最了解读书人的心思的，“大人不说，其实我也明白，读书人心中向往的也不过是功名利禄。”

“二当家的，是个聪明人，只是命不好而已。我一介书生，读书当然只是为稻粱谋，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原榭笑道，“二当家原来想要考取功名不也是这个想法吗？”

翟玉卿躺在石头上，洞外的月光照进来，洒在了他身上。他的长发散在石头上，而此时此刻，皎洁的月光将他的长发照成了白色的，像是万里晴空的一片云一样。他胸口的衣襟敞开着，本来就白皙的胸膛变得更白了。

他右手拿着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咕噜咕噜的，随着喉结的滚动，他心满意足地放下了酒瓶：“呵呵，是啊！咱们这么说来还是知己呢！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由颜如玉……只要读了书，一切的渴望的东西都会手到擒来是么？”

“不是。”

他的眼睛盯着石洞黑黝黝的顶部：“不是？”

“嗯，确实不是。”

“为何？”

“只要你想当个好人，这些都没有。只要你不想当人，其实不需要读书，一切都会手到擒来。”

翟玉卿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原榭，后者一半在月光中，一半在阴影里，他看不清原榭的脸，也看不到原榭此刻的表情：“妙！实在是妙！原大人不愧是新科状元，连说话都如此有道理。确实，只要不想当人，什么都会有，而且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

原榭站起身来，走出洞外，刚走过翟玉卿坐着的大石头旁，自己的衣袖被翟玉卿抓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二当家，你喝醉了。”

“我没醉……”

那人抓着他衣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原榭也没有甩开，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

而后，他不小心看到翟玉卿眼睛里的泪滚下来，后者立即低下头，松开了他的袖子。

原榭看到这种情况，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还是当做没看见的好，径直走出洞外。

他想，他是来这里帮人家度过难关的，还是不要多生事端。而且他这次来帮人也不是白白帮人的，等事情平息之后，他要问平乐寨借一个人！

平陵山下，夜色深沉。

草丛里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走动。

“什么声音？”一个士兵听到了这个声音，一个机警的士兵叫醒他的搭档。而此时此刻他旁边的搭档此时正在昏昏欲睡，眼睛已经差不多要闭上了。

“干什么嘛子咧？吵吵人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搭档睁开眼睛，带着浓郁的起床气。“大晚上的，月色正好，你不让人睡觉还想要我跟你看月亮吗？”

“喂，醒醒啊！不是啊，草丛里有声音！”

搭档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哪有什么声音？你自己太久没睡觉，出现幻觉了吧？”

“确实又没了，不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拧着眉头说道。

“声音声音，现在哪里有声音。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这大晚上的，难道会有鬼吗？”他的搭档看了一眼草丛继续抱着红缨枪闭上了眼睛。

“老李，我过去看看。”

“嗯呢。”老李只是哼了两声，随后再也没理会那人了。

“什么东西在里面？出来！”他轻轻走过去，往草丛里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根本什么都没有。随后他又拿起红缨枪，用尖端刺向草丛，刺了几下之后发现什么都没有，草丛里面空荡荡的。

“看来真是我紧张过度了，什么都没有。”他慢慢走回驻守的地方。

“怎么样？我说没有什么吧。”搭档闭着眼睛笑道。

“嗯，是我想多……”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一声惊雷从背后传来，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袭来。

轰——轰——轰——轰

两人被吓了一跳，刚想站起来，却被猛烈的气流震倒在地上，两人的耳朵嗡嗡作响，立即回头一看，只见营帐之间火光冲天，每个地方都有不少的东西被炸起来。

“这是什么回事？”搭档喊道。

“什么？”他听不清楚，只能拉着搭档的手赶紧躲到草丛里。他们不知道是谁制造了这些东西。

营地里的士兵四处逃窜，逃不掉的，运气不好的都会被炸飞！

高敬宗听到巨响时，他已经被爆炸的冲击力震倒在地，他赶紧去拉旁边的赵右延起来，却发现自己只抓到了赵右延的一只右手。他赶紧把残肢扔到一边，赶紧从营帐的后面挖了一个小洞逃出去！

眼下他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夜色苍茫，除了偶尔爆炸闪烁的火光外，他实在看不出哪里是人间。

浓郁的硫磺味充斥着整个营地，他知道屠飞们使用了火药！他咬着牙在地面狠狠地捶了一拳：“可恶！这群土匪！害得我等如此落败！”

松软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凹陷下去的窝。

*

平陵山，平乐寨。

林子游正在寨子中休息，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了好几声惊雷一般的声音，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来人！来人！”

“大人！”

“去看看，山下发生了什么？怎么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是。”

然而，在他刚想要派人下山去打听驻军的情况的时候，外面将士聚集的地方也出现了一颗惊雷，这颗惊雷是从天而降的，刚好落到地面就炸开来。

轰的一声，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大坑，泥沙四处飞溅，尘土飞扬，同时四处飞的还有士兵的的尸体。其他的一些士兵还没有发硬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又是五六个惊雷炸响，整个院子立即混乱一片，所有的人逃命的逃命，躲避的躲避……

林子游也不敢再院子里逗留，他直接趁着夜色的掩护逃亡山下，他多年来领过兵，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也知道这种东西，前朝的火器火药甚是凶猛，凭着他们一身的血肉之躯是不可能抵挡的。

他实在没想到，一伙土匪竟然会私藏火药！难怪皇帝亲自下诏令来剿灭这伙土匪！

他带了几个亲卫沿着下山的路一刻也不敢停歇，然而刚走了一炷香左右，他就意识到这路上会有埋伏，于是让一部分亲卫往上山的路下山，自己带着两个人钻进了树林里。

虽然树林里的陷阱可能比较多，但比起那些手拿火药的拦截的土匪，走树林可能会更加安全。他想，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自己的小命丢在这里！

走大路的撤退的士兵遇到了翟玉梨在半路上设下的埋伏，几乎也全军覆没！

*

一夜鏖战之后，东方渐明。平陵山上的土匪寨已经被炸得满目疮痍，地面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残肢。孔令玄带着兄弟们回到寨子，看到了眼前的一片景象，都觉得仿佛进入了人间地狱一般。

但，他们不后悔。因为他们只是为了夺回自己的家园才这样做的。

“兄弟们，咱们的寨子已经夺回来了，大家现在可以去重建咱们的家园了！”孔令玄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兄弟们立即冲进去修整寨子里的房屋，清理地面的残肢……

原榭看到地面的肢体，顿时胃里翻滚不止。

孔令玄走过来：“大人？”

原榭的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用一些自己学到的东西帮助他们而已，没想到自己会造下这么大的杀戮：“无妨。”

孔令玄将他扶起来：“战争总要有人死的。”

“我知道。可我不希望他们死在我手上。”

“原大人，他们不是死在你手上，是死在我们的手上。而他们的手上也沾着我们兄弟的血。”

“大当家的，你觉得血债血偿是正义的吗？”原榭的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他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威力，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猛烈，一旦这种东西流传出去，一定会造成生灵涂炭的！

“我……不知道。”孔令玄没有回答他，他知道就算自己回答了原榭，要是原榭本人自己无法想清楚，同样也是无济于事的！

“大当家的，你们的寨子夺回来了，现在应该没有我什么事了。”原榭不太想踏进平乐寨。

孔令玄：“原大人，你是我们寨子的恩人，请留下参加完庆功宴再走吧。”

原榭背对着寨子，他的目光看着脚下的千亩松林，此时微风清扬，松林泛起了松涛，窸窸窣窣的，仿佛真的有千顷碧波在脚下荡漾着：“什么时候？”

孔令玄：“今晚。”

原榭：“好。”孔令玄离开了，投入到寨子重建的事宜中，留下他一个人在寨子前的山崖吹冷风。山风轻轻吹拂着他额角的碎发，像一只轻柔的手在安抚的内心一样。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是对被火药炸死的士兵说的，也是对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所有人说的。

*

“大哥，原大人为什么打了胜仗还这么闷闷不乐的？”翟玉梨顺利完成了伏击战，天一亮她就回到了寨子中。

孔令玄说道：“因为他的是个宅心仁厚之人。”

翟玉梨有些想不通：“可是他既然答应帮咱们，就肯定会得罪朝廷的军队。咱们和朝廷之间，他肯定要二选一的。”

“不要逼他。”孔令玄厉声呵斥。

“大哥，你你你干嘛这么凶？”翟玉梨有些委屈，他从来没有见孔令玄发这么大的火气，平时就算她犯再大的错，孔令玄都不会这么严厉地跟呵斥她！

孔令玄走后，哥哥翟玉卿走过来，今天翟玉卿破天荒没有戴花了，全身上下非常朴素，只有一身粗布麻衣，整个人也干净精神了许多！

他对翟玉梨说道：“他是咱们寨子的大恩人。而且他不需要在我们和朝廷之间做选择，他是朝廷的官，也是我们平乐寨的恩人。记住，大哥最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不会逼原大人做任何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