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反常地安静了一个清早的白木渡口终于多了几分人气,可还远远比不得平日里的热闹。
大家走出家门,照耀着温暖和煦的阳光,还觉得身体里滋生着寒气。
昨夜的事太吓人了。
长期在白木渡口居住的人都知道,这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很多亡魂经过。
亡魂过路的频率并不固定,有的时候三五天就经过一次,有的时候要十天半个月才过一次。
常年停靠在渡口边的船会悬挂特制的灯笼,或是铃铛。
灯笼透出的灯光颜色可能改变。
而铃铛,平常不会发出声音,却会在亡魂过境前的黄昏不断摇晃,响得格外急促。
故有经验的人家就会早早做好准备,闭门不出。
昨夜,就是这么一个夜晚。
但昨夜,又和他们熟悉的夜晚不同。
他们所熟悉的夜,会有一些危险,但危险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
亡魂过境,当然只是需要一点走过去的时间,而不必长期逗留。
只要那会儿熬过去了,就一切都好。
甚至很多人家会选择直接睡过去,一觉睡醒,就什么事都没了。
昨夜,亡魂汇聚带来的阴冷气息却持续了很久。
还有,昨夜响起的种种怪声,也都没早早散去!
这事可太不寻常了。
今晨都还阴冷得吓人,晨光都灰暗得让人毛骨悚然。
若非如此,他们怎会知道天亮了都不敢出门?
地面上散落着诡异的灰烬,像是什么燃烧过后留下的痕迹。
那间突然出现在白木渡口外的木屋旁,残留着最多的灰烬。
昨日木屋开着门。
纵然没几个人敢靠近,白木渡口的居民都能朦胧看到屋内场景,知道里面有一名清丽女子在忙碌。
今日,那清丽女子却紧闭门户?
白木渡口的这些人看那木屋,愈发多了忌惮。
还有人准备去找当地的大乡绅赵富堂。
要说赵富堂此人,也真不寻常。
家财万贯也罢了,他还已连续主持十七次祭祀河伯的活动。
白木渡口的人相信,他有些神力在身。
生活在河上的李桨川也神奇,但那是和亡魂打交道的,要避讳。
生活在岸上的赵富堂就是他们该巴结讨好的。
昨夜出现这等怪事,他们也唯有去找赵富堂了。
木屋内。
闻纹盘坐在床上,专心修炼。
其他鬼都散去了,五叔公和阿平两个也走了,就剩铁娘子还被她关在屋中一角。
铁娘子现在又不能动弹了。
闻纹可不敢在自己修炼时,放任铁娘子到处走动。
她体内功法运转过两个周天,经脉中微弱的法力略有增强。
不过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让她觉得精神有一点疲倦。
她躺了下来,准备小憩片刻,再为今晚的营业做准备。
闻纹心中有数,白木渡口的人是不会来光顾她烤鱼店的。
这里的怪事太多,而且这些事都当真可能对周围居民生活造成影响,这些人当然会对神怪的东西敬而远之。
唯一有可能让这些居民讨好亲近的,就是神秘的河伯。
其他的,也许会有李冬鸣、李春生一类胆大包天的来亲近,但那不是常态。
闻纹要在这开店,只能考虑怎么将烤鱼卖给鬼,还有那些不知何时会来的修士。
既然这样,就没白天开业的必要了。
闻纹索性昼夜颠倒,白天修炼。
铁娘子盯着闻纹床外的屏风。
她能看到的也只有那竹屏风。
铁娘子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屋子是最寻常不过的木屋,家具也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稍富贵些的人家的用度都该更好。
但她实打实被关在此地,她就能感觉到这些平凡之物背后潜藏的力量。
正如她怎么都无法穿透屏风看到里面的闻纹。
铁娘子闷闷低头。
她开始觉得有些无趣了。
被关起来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忽地,铁娘子耳朵一动。
外面好像传来了异常声音?
听着像是一大群人赶过来!
铁娘子来了精神。
只听这动静,外面那群是普通人啊。
连她都没早早看清闻纹底细,以至于吃了大亏,她现在可太盼着有谁来找麻烦,然后被教训一顿。
最好是闻纹还计划着关起别的人,木屋不够大,然后不得不将她放了!
她不就是想吃魂,还没吃到么?她真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
外面传来的声音也惊醒了小憩的闻纹。
睁开双眼的瞬间,闻纹眸底还闪过迷茫。
这和她预期不符呀!
她起身,开门。
铁娘子叫起来。
“小妹妹,你要不要我帮忙?我可有对付那些人的经验了!”
闻纹正好将双扇木门往两侧一拉,闻言,回头对着铁娘子点了点。
“好,你帮我。”
铁娘子碍于河伯恐怖,不敢多说千峦河的事,但她昨夜透露出的消息,已教闻纹知道,她其实是知情鬼。
门外一大群气势汹汹,手持木棍、铁锹等家伙什的精壮汉子呆住了。
他们本来还想硬生生将门砸开呢!
谁知道这店先开门了?
门内女子一身清冷,浑然不将他们放在眼内。
又有一个身穿铁甲的女子走了过来。
这穿着铁甲的可了不得了!
木屋的门迎向太阳。
先前开门的女子有影子,穿铁甲的没有!
那可不就是鬼?!
他们居然大白天的见鬼了!
这鬼还在笑。
“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赵富堂呢?噢,看到了。躲后面呢?赵富堂,你还不出来?还是说你想让这群人送死?”
人群从后到前,往两侧分开。
举着家伙什的精壮汉子全将手上东西放下。
一个肥头大耳,满身绫罗绸缎的矮胖男人走了上前。
看他年纪,应该五十上下。
他沉着脸,倒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我道是谁来我们这闹事,原来是你这个鬼婆子!怎么?当日我们河伯大人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你现在又想着来找死了?”
闻纹悄咪咪一眨眼。
这可是她不知道的事!
铁娘子冷笑。
“谁找死都还说不准呢。你们河伯?哼!有本事的,你现在喊……”铁娘子倏地住嘴,“呸!横竖你姑奶奶现在就在这里,你姑奶奶倒要看看你能怎样!”
闻纹本还因铁娘子突如其来的停顿而有几分疑惑,但听出铁娘子后面的愤恨,闻纹忽然明白了。
白木渡口这些人要怎么找河伯?
那当然是祭祀了!
而祭祀,除了要搜刮民脂民膏,还要年轻漂亮的女子!
也有可能他们不找新的新娘,而将那莫名其妙有了孩子,又被李桨川救回来的旧新娘,连同孩子一起送入河中!
赵富堂哈哈一笑,猛然撕开胸前衣服。
闻纹都没来得及吐槽他不要脸,就看到他胸膛闪着银光的镜子。
赵富堂明明背对着太阳,太阳光却像能拐弯回折一样,汇聚到他胸前镜子上,再反射抵达铁娘子。
滋啦啦!
简直是热油锅中突然滴落一滴水!
铁娘子身上铁甲冒起白烟。
她惊叫一声,就要施法。
闻纹冷哼,抢过一步,挡在铁娘子身前。
她伸手向后,做出要护住铁娘子的动作。
木屋内无形的力量涌动,也真的将铁娘子护住了。
闻纹冷冷道:“想伤人?你还没问过我许不许。”
镜子反射的阳光打在闻纹身上,只为闻纹染上一层金光,让她看起来更像神女下凡。
赵富堂连连晃动镜子,要阳光照射轨迹发生偏差,好避过闻纹再照住铁娘子。
可只凭他,只凭那么一面镜子,怎么可能突破被闻纹控制着的系统之力!
连刚刚受了点轻伤的铁娘子都觉得自己伤势快速好转。
镜子汇聚过来的力量能克制她这种阴属性生物,她本已做好自己要花几天时间慢慢驱除的准备,可怎么能想到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解决了?
铁娘子不会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变强了,或者高估了镜子的威力,她只会感慨闻纹的恐怖!
就是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子,轻巧地帮她复原!
胸有成竹的赵富堂终于脸色惨白了。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河伯赐下的法宝!
这是他深得河伯宠信的凭证,也是他在河伯不动手时对付宵小,巩固地位的神兵利器!
自他得到镜子后,他二十多年来无往而不利。
可现在,这镜子不中用了?!
不,不是镜子不中用,是那个纤弱女子太恐怖!
当年夜闹白木渡口的鬼婆铁娘子都被镜子照伤了,就是这纤弱女子撑住了。
围观的一众精壮汉子表情也很精彩。
赵富堂刚刚撕开衣服,他们还等着看好戏呢!
他们能被赵富堂带来这里,多少对赵富堂的本事有些了解。
但赵富堂的能力失效了?!
门内两名女子现在还好端端的?!
怎会如此!
铁娘子站在闻纹手臂后,笑嘻嘻地看着赵富堂等人。
“哟哟哟,看来你这法器不管用了啊!你还有什么本事?你尽管使出来啊!我就在这等着你。你要是没能力的话……”
闻纹回头,低声对铁娘子说:“抓他进来。这是你表现的机会。”
铁娘子嘴角一扬,笑容越发灿烂。
“我看你也是个没本事的,看招!”
她手臂陡然长得如鞭子,瞬间绕过闻纹,就将赵富堂拖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