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没想过白韵水会亲自上门来,尽管他自己内心早就隐隐有了点闯祸的预感。
在他补了一下午觉,支棱着头发,穿着姚沧海不知道从哪里做活动领回来的沙滩裤和T恤打开门后,打扮得体且精致的白女士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直到白韵水坐在沙发上,姚远捧着温水端到她面前时,姚远都觉得像是一场默片放映着噩梦。上一次还是因为易幼清家里那些破事,姚远有幸见了这位白女士一面。对方坐在车里,没有下车的意思,甚至于车窗都没有放下来,仅仅是通过江成转达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谢意。而这一次,对方坐在沙发上,目光带着些审视的意味,像是终于打算把他放在眼里了。
“阿姨。”白韵水从进门就没有开口,姚远只能硬着头皮搭话:“我和易幼清...”姚远觉得头皮发麻,脑袋都是空白的,哪怕学生时代,他也没有闯过什么祸值得对方家长找上门来的。
白韵水像是打定主意不接话,晾着姚远。
“我们公开了,您或许已经知道了。”姚远一时间摸不准她几个意思,但易幼清的性向显然他家里人是知道的。他一时间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白韵水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想请问你,你有什么资本公开呢?”
她看着姚远,方才还冷漠倨傲的姿态有了一丝松动。这个问题尖锐又直白,姚远沉默着,虽然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但好像迄今为止,他的人生成就除了帮姚沧海还清了三百来万的债务之外所剩无几,甚至连房子都是租的。
“你是混娱乐圈的?那么,你觉得有什么电视剧和电影是非你不可的?”白韵水的眼里泛起点冷淡的笑意:“还是说,你有一大帮愿意为你幼稚行为买单的粉丝,无论你如何,都让你保有一定的价值?”
姚远沉默着,他什么都没有,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十年,没有名声,没有锦衣鲜花,也无论成就。他就是娱乐圈那片锦绣堆里不起眼的一枚针脚。人家要他做垫脚石,他就是垫脚石,转手捧上高楼,覆手便让他被人踩在地下。
“阿姨,对不起。是我考虑欠周。”姚远诚诚恳恳道歉:“但我,真的不想等了,像您说的那样,我一无所成。遇见易幼清也算是攀上高枝......”姚远微微苦笑着:“但他是您儿子,您想必比我更清楚,我一松手,他就又飘走了,也许头也不会回。”
白韵水看着姚远,她的眼神很冷漠,但姚远可以确定的是,里头没有轻视,这也是他愿意继续这场令人难堪的对话的原因。
“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亏待你,即便你放手...”白韵水移开目光:“你大可不必拿自己的前途来赌。”
“我没有拿前途来赌,只是想以后的日子会有他。”
“没有资本的时候,谈情说爱是件很可笑的事。”白韵水依旧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对你来说是,对他来说也是。你知道这种情况下,你们两个除了让处境更差,还能如何?”她似乎不打算留一点情面了:“还是说你们两个打算抱团取暖,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她冷笑道:“你们这不叫爱情,只是幼稚地凑和着过而已。”
姚远愣了下,很快接话道:“不是的,阿姨。”
事实上,他补觉之前找过梁照和和陈玉华。从前他总是拉不下面子,现在想来,面子也就那么回事。与夜场里说些漂亮话不同,这种情况下的自尊更显得更为廉价。好在他找的那俩人与易幼清和他都算有些交情,没有太过为难他。虽然也只是说如果有可能,会分他一个角色,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他是真心希望,自己和易幼清的生活能够好起来,能够走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桎梏在一潭死水里,像是一场打不破的僵局,浑浑噩噩。
白韵水挑了挑眉,显示出几分不信任的姿态。但她也没有再过多的纠缠于这个问题,她显然是一个知道时间宝贵的人。所以很快开了条件,给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可以给你六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是足够的,姚远。”她捋了下头发:“你是辰星的艺人是吗?”
姚远点了点头。
“有易煜明的微信吗?”
“有的。”
“好,这六个月,你听公司的安排。不要再拿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出来秀了,你那套对付易幼清或许有点用,对我来说除了幼稚地可笑,毫无意义。”她说得很直白:“给你什么,你就拿着。”
姚远沉默了,他曾经为了他的自尊心沉寂了十年。
只要十年前,陈璧给的那个选择,他抓住了,或许早已是另一个岳成璧,可他没有。他不能说是一个多有自尊的人,生活也容不下他的棱角,但起码在易幼清面前,他不想自己显得那么掉价。
“你要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白韵水淡淡道:“我根本懒得管你这些事,也看不上你那点自尊。你要清楚,我今天为了谁来跟你说这些话。或者,你也要明白,你为了谁,今天坐在这儿听我说这些话。”
姚远把白韵水来找他这事告诉程辉原的时候,对方正在啃鸡爪,闻言一鸡爪过去:“你也就在我这儿硬气!”姚远完全无视了那只向他飞来的油腻腻的鸡爪,顺手从烧鸡上掰下一条腿,递给他:“我特意回原来那家烧鸡店买的,来回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程辉原毫不客气地接过去:“你该!重色轻友的家伙。”程辉原其实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几句话下来,气也消了大半。
他接过姚远递过来的冰啤酒,斜眼看他,舒畅地嘶了一声:“你也有伺候我的一天。”
“哪里的话?待会儿回公司吗?我送你。”
不刺头的姚远脾气又好,想得又周到,一张脸也算得上赏心悦目。程辉原往沙发上靠了靠,很受用:“行,待会儿开车送我去一趟。”
他心情颇好,指了指另一条鸡腿,想起来这些年两个大男人时常苦哈哈地分一只鸡,姚远从来只有啃鸡翅的份,没动过鸡腿,便大发慈悲道:“剩下那个你吃吧。”
姚远愣了下,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我待会儿约了人。”
“......”
差不多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十来遍,顺便拿小叉子给姚远来来回回戳上几个洞,才总算到了‘辰星’。程辉原衣袖都不带沾一下车门地跳下了车:“我就知道你这人......”
“下次好好请你吃一顿饭。”姚远笑着给他堵回去:“这次真是先约了人。”
程辉原风风火火地往楼里走,转眼看见另一个身影上了车。很快穿着黑色T恤的姚远松了安全带侧过身。想都不用想放在姚远后颈,被白衬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只手是谁的。程辉原哀叹一声:“世风日下,当真世风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