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江湖生存手册 第7章 映（七）

江剑月所说的青城自然是还信奉道家的那一支青城，现由玄明子带领在青城山腹地游建一座道观名为青城观，因为名义上还属徐鼎所带领的青城派统辖，因此玄明子并不称掌门而是观主。

江剑月来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玄明听到弟子的汇报忙亲自出来迎接：“江师姐久不出门，怎么会想起来这里呢？”

“唐门最近有故人到访，突然想起你来，反正闲着无事就来看看。”江剑月道，“怎地？不欢迎我？”

“没有的事情，只是怕招待不周怠慢了师姐。”玄明子只淡淡地笑着，虽然身着道袍但看起来毫无仙风道骨的修行人模样，倒像是个书生。

江剑月挑眉：“都多少年了，场面活还是做不漂亮。”

闻言，玄明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着和客人在门口聊天了，忙让出了一条路，道：“师姐请进！”

……

唐映雪回到唐门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唐映安母子已经平安回来，这一趟行程共计死亡三名弟子重伤两名。唐阔海怕年轻人冲动误事，特意等事情结束了才让他们几个回来。

几人听说了情况忙去和他们团聚去了，只剩下这些子侄辈里和唐映安关系最好的唐映雪还站在原地。唐阔海低下头问道：“小雪儿怎么了？看起来还有烦恼。”

“可他们杀了我们唐门三名弟子，就这样算了吗？”唐映雪抬头问道，“明明是他们先来招惹我们，为什么我们在交易的时候还要这样公平地算计？”

“有些事情是很难做到完全的公平的。”唐阔海道，“你们平安就好，剩下的我们可以慢慢找机会讨回来。”

唐映雪抬头看着康阔海，又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唐连云，半晌才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去吧。”

见唐阔海点头，唐映雪抱拳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唐映雪在校场的正中央坐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既不练功也不打坐，就只是纯粹地坐姿啊那里感受着像炭火一样的天气像烙铁一样的地面，感受着头顶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

旁边有下人和弟子经过，但见唐映雪并未吭声因此谁也没有上前，只有江剑月坐在树荫下正对着唐映雪的地方看书。后面唐映安几人过来也都直接被她挡下。

或许，她应该先去找母亲询问一下关于照月剑的事情，但是现在的她只觉得心口压着什么东西让她觉得好累，她已经没有让自己从这件事情上转移注意力的能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听到唐门内传来号哭声，鬼使神差般她用剑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走到树荫下的时候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上，她用力甩了甩头踉跄着往声音的来源走去。

路过书房的时候还听到了被关在里面的唐连秋的骂人的声音，不用猜就知道是因为无掌门命令擅离唐门而受到的“惩罚”，不过这样做的本身并不是为了惩罚，不过只是因为唐阔海太过了解他了而已。

是那三名弟子的家属，厢房里放着三个棺椁，里边躺着的人已经经过清晰和梳理，只是其中有各断了胳膊的却是无论如何也拼不出来了。五叔和父亲带着手下的人尽力安慰着他们。

尽管有丰厚的抚恤依然止不住家属的悲痛，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有些会通过唐门筛选弟子的标准的很多在家里还都是聪明又孝顺的好孩子。

唐映雪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第一次，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明明清醒着却好似随时会倒地的痛苦。那种压力此时已经不仅仅存在于心口上了，现在就像是从她的头顶直接压下来的。

这样的场面比她当时在山崖下看到尸横遍野的妖怪还要令她痛苦，起码那样的画面虽然血腥但她可以很快昏过去，现在的她却是越痛苦越清醒。

她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家属哭得嗓子喑哑渐渐止了声音，看到棺椁被钉上再被抬出去，家属们在后面互相搀扶着踉跄着追赶着，生怕自己这片刻的分离会错过什么，即便已经没什么可错过的了。

她跟着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指甲扎得手心就要流出血来。唐连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去休息吧，掌门会替他们报仇的。只是不是现在。”

“这样的事情在唐门发生过很多吗？”

这一问倒是让唐连云愣住，他斟酌许久才回答：“是，不过近四十年还是第一次，以前天下大乱的时候，门派间的争权夺势才是真的血流成河。”

“青哥哥和瑜哥哥他们也都知道吗？玉妹妹呢？”唐映雪问道，“是不是除了映安这些是前只有我不知道？”

“他们应该也是第一次知道。”唐连云伸手摸了摸唐映雪的脑袋，道，“你忘啦？现在只有你青哥哥在唐门内领了职事。”

“是因为我修炼的是丹崖派的武功，要修炼这项武功便不能有太多在杂念，所以你们只瞒着我一个是吧？他们的反应我看得出来，虽然并不平静，但绝对不是像我这样。”

闻言，唐连云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你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

唐映雪直接打断了唐连云的话：“我明白你们的苦心，现在让我静静吧。”她伸出双手来捂住自己的脸，指尖带着血迹在额头和额前的碎发上留下扎眼的红痕。

到了晚上唐映雪依旧是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江剑月走过去道：“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人只要还活着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

唐映雪转过头去看向江剑月：“娘。”

“乖雪儿，你受苦了。”江剑月说着把唐映雪揽进了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肩膀，“都是为娘不好，当时只想着让你转心修炼，因此什么也没有跟你说。现在终于到了可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没想到却一次性让你知道了太多。”

唐映雪摇头：“我没事，多谢娘。我想清楚了，我能做的事情还很多，我不能就这样都给荒废了。”

“嗯。”江剑月点头，“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好。”唐映雪应声跟在江剑月的后面往前走，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了皮肤上，被晚上的风一吹不禁有些发冷……

“主人。”田海跪在地上抬头听候着徐鼎的发落。四周的柱子、墙壁包括桌椅都是刷的玄漆，其他人已经退了初期，这里安静得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徐鼎把玩着手里的玉石甚至懒得分一个眼神去低头看他：“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救回来吗？”

“是主人心疼小的，小的日后一定左右左马报答主人。”田海说着不住磕头。

徐鼎淡淡道：“因为你足够废物。”

此言一出，田海顿时愣住额头冷汗直冒，六月的天却觉得后背和脖颈发凉，外面的蝉噪让他隐约觉得是自己的耳鸣声。

“你说说你，作为一个人的时候废物就算了，我都把那只青蛙的内丹给你吃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废物？”徐鼎放下了手中的玉石摆件弯腰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比起当牛做马，你还有更大的价值。”

就在田海瞳孔收缩的这一瞬，他顿觉脖颈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痛了一下，随即徐鼎在他眼里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天旋地转，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人！”徐鼎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冲了进来。

“掌门。”来人看看徐鼎，看看地上的田海一时拿不定主意。

“是唐门的追魂索，把人带出去好生安葬吧。”徐鼎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好歹曾是我的弟子，该有的仪式一样都不能少。”

“弟子遵命。”那人上前背起田海的尸体就出去了，后面进来的侍女端着水盆重新擦拭了地板，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丝毫的痕迹可以证明方才发生过的事情。

第二天丧礼办到一半的时候，徐鼎突然叫停然后带着官府的仵作前来验尸。

“我真是老糊涂了，一时伤心太过竟然忘记了要报官。”徐鼎说完捂着心口咳嗽了好一阵，“许老，您可一定要好好查看还我徒儿一个公道。”

众人撬开了棺才，许仵作上前去看，里面的田海已经没有妖怪的模样，只有一张惨败又端正的脸，看起来不过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这么年轻，怪不得徐掌门如此伤心。

徐鼎在弟子的搀扶下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仍是不住哀叹。而那个被唐门斩断了三根手指的徐二公子正在东厢房的房顶上，斜着身子木然地看着着一切，他左右手的食指俱断，右手的拇指处也是光秃秃的一片纱布。

“你感谢自己投了一个好胎，如果你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想办法会让你死在唐门。”

徐鼎的话一只在徐望的耳边萦绕，像是要把的的脑壳钻出一个洞来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