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欣话还没说完,卫靖忽然一下站了起来,他个头比钱欣高出了一大截,那声势顿时让钱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觉得我在膈应你?”
钱欣梗直了脖子,抬起头回怼:“你、你这不是膈应是什么!”
眼看着气氛就要不妙起来,袁天佑连忙起身打圆场,向钱欣解释说:“阿姨……你误会了。哥他不是故意的,他是因为对姜过敏……”
钱欣一愣,立马尖声打断了他:“过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这是真的。”袁天佑忙做了个发誓的手势,“哥他不吃姜很久了,我可以证明!”
钱欣打量似的扫了袁天佑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了卫靖的身上,最后冷哼一声,叉起腰:“卫靖,你不要以为现在带了朋友回家,就是有帮手了。你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让我难看,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自己还成帮手了……袁天佑尴尬地捂住脸。
闻言,卫靖也气极反笑,“你觉得他在骗你吗?”
“不然呢?你叫你这朋友出来,还特意开着灯,这不是就特意引着我来看吗?”钱欣一横眉,三两步朝袁天佑走过去,“还有你——你又是哪里来的,我们家的事,你又知道什么?少管闲事!”
今天钱欣在他面前跳了一整天,什么不好听的话、不好看的事都做过了,但卫靖都能忍,毕竟他早已经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了。但袁天佑是卫靖带回家的客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客人还被钱欣当成活靶子攻击。
卫靖径直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袁天佑,卡在他和钱欣之间,将两人隔了开来:“这事跟他没有关系,你别再闹了。”
袁天佑从卫靖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是火上浇油。
钱欣看明了卫靖的动作,就也没过多纠缠袁天佑,后退了一步,抱着腰说,“好,就算跟他没有关系,但跟你总有关系吧。你说说,你对姜过敏,怎么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一回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靖听了这话,突然禁不住嗤笑了起来。他盯着钱欣,缓声道:“我为什么对姜过敏,你心里没数么?”
钱欣很明显地一愣,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逐渐由白过渡到红。
她语塞了半天,最后又憋出一句:“就、就算你真的过敏,我做那一大桌的菜,花了三个多小时,你就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体谅体谅我这么辛苦?!”
卫靖低下了头,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算了,他早就该知道,和钱欣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我回来不是和你吵架的。”卫靖没有了继续对话的**,转过身看了一眼袁天佑,“走吧。”
袁天佑咬咬牙跟上,两人还没走到门槛处,身后又响起了那个不依不饶的声音——
“你站住!这就是你的态度是不是!?”
钱欣见卫靖这么消极,根本不想同自己多说话,她就更是气从中来,故意戳他的痛楚,尖声骂说:“你就和你那个死人妈一模一样,就知道欺负我们母子!”
“……”
话音落下,卫靖瞬间顿住了脚步,回过了头来,眼含凌厉地斜睨了她一眼。
袁天佑也愣住了,他没想到钱欣嘴巴竟然这么毒。他抬头看了一眼卫靖,后者神情阴郁,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卫靖今天已经默默忍了一整天……到这里,他还能忍下去,袁天佑都不能忍了!
“阿姨,你这么说话……真的很难听。”
钱欣愤然地伸出手指着卫靖,“我说话难听?你怎么不说他做得难看?我做了那么多菜,他不吃就算了,现在还要摆脸色给我看!”
袁天佑猛地想起了钱欣在小雪面前和在卫靖面前的两副脸孔,顿时很是替卫靖感到委屈。
“阿姨,我觉得哥作为一家之主,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反倒是你——就像你说的,为家人做一顿晚饭,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为什么你要反复地强调宣传,好像生怕吃亏一样,恨不能哥对你感恩戴德呢?”
袁天佑又往前走了几下,步步紧逼地追问,“阿姨,你做这顿饭,真的是为了欢迎哥回家、让他开心吗?如果是,那你又怎么会丝毫不在意哥的口味,七个菜里只有小菜是没放姜的?”
卫靖看着袁天佑再一次为自己打抱不平,目光里逐渐掺进了些别的情绪。他刚开口想说些什么,钱欣先一步回击了起来,“我不知道他的忌口,那也是因为他一年到头就回家一两次!”
两人都是一怔,钱欣又接着抱怨:“回家得少也就算了,偶尔回来一次,还故意做这种事给我看——就连他弟弟摔断了腿,他都一点儿也不关心,还要我打电话催才来看一眼。还有最近这半年,他往家里邮的钱是越来越少了!这根本就是翅膀硬了,嫌我们是拖油瓶,不想要我们这一家人了啊!”
听到这里,袁天佑简直都要抓狂了。
“哥他都失业了,你还想怎么样!”袁天佑直接走到钱欣跟前,气得手都在发抖,“什么翅膀硬了,什么拖油瓶——就你儿子摔坏了,可哥呢?他失业好几个月了,挤存款寄给你们,自己连房租都交不起,还差点挨了房东的打!阿姨,你让哥关心你们,可你们谁又来体谅他?”
袁天佑说得脸都红了,钱欣如五雷轰顶般怔在了原地,脸立马垮了:“失业?”
袁天佑见钱欣终于转了态度,更是忍不住要宣泄:“对啊,你难道不知道吗?几个月前就——”
“够了,”卫靖突然拉住了袁天佑的手臂,生生中断了他的话,“都不要再说了。”
“哥……”
钱欣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先前的跋扈一扫而空。卫靖拉着袁天佑想走,钱欣立马抓住他,脸上的神色被惊慌和担忧代替,难以置信地喃喃着,
“怎么可能呢?厂里那份工作,安安定定的,年前不是还说要加薪了吗?怎么说失业就失业了?卫靖,你快说句话呀!”
现在知道哥有多不容易了吧!袁天佑叹了口气。
卫靖看了他们俩一眼,眼皮狂跳着,只向钱欣解释了一句:“……我现在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钱欣又是一顿:“新工作?工资多少?”
卫靖说了一个数,钱欣的表情很明显地失落了很多。
袁天佑见状,心里又是一阵窝火,忍不住再次吐槽道:“对啊,哥每天为了那点钱早出晚归的,还要受客户的气,累得都重感冒了,也舍不得去医院,就为了能省钱给家里寄回来——填你们的医药费!阿姨,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很心疼哥,恨不能天天摆满汉全席慰劳他!”
卫靖见袁天佑越来越激动,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缓声音安抚道,“……算了,别说了。回去吧。”
袁天佑还没说够,正想撒火呢,一看见卫靖的眼神,顿时就知道卫靖是真的不想再留下去,也就听话地没再吭声了。他最后看了钱欣一眼,这才和卫靖一起转身要走。
可还没等他们俩踏进房门,钱欣又走了上来,一把抓住卫靖的手,哆嗦地问:“等会!我还没有说完……你上一个工作又稳定条件又好……孩子,你干什么事了,怎么会好好地被开除了?”
卫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缓缓地说:“我不是被开除的。”
闻言,钱欣脸上更是一僵。
“你自己去辞了职?为什么?你是傻吗!那么好的一份工作,为什么想不开要辞职?”钱欣吓得摇晃起了他的肩膀,“到底是为什么呀,卫靖!”
卫靖被她吵得皱起了眉头,一下甩开了她的手。
“为什么?你真的这么想知道吗?”
卫靖额前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仍压抑着沙哑的嗓音,
“好,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辞职?因为在厂长跟我谈加薪的那一天,徐老师来工厂接我下班。但那天我没在工厂见到她,第二天却接到了溺水尸体的认领电话……”
卫靖深吸了一口气,忽地说不下去了,一阵翻天覆地的恶心。
眼前的画面就像滴着血一般狰狞。
卫靖的表情呈现出了巨大的痛苦,一旁的袁天佑更是愕然,听见“溺水”一个词,只感觉背后都发起了凉。
他不禁低下了头,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
卫靖的神情已经差到了极点,可偏偏钱欣就像不会看人脸色一般,还一个劲地追上来感叹:“你、你这傻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但你干嘛要跟钱过不去呀!你还不如先把钱给领了……”
卫靖深吸一口气,再也不想跟她废话下去。
“……我不想再说了。”
卫靖转过了身,临走前,又给了钱欣一个最后的眼神。
“但如果下次还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不会再回来吃饭。”
钱欣愣了好一会,最后才反应过来卫靖说的是她往菜里放姜的事。她脸一红,还想狡辩什么,却又僵硬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傻站在原地干着急。
而这时卫靖和袁天佑也离开了阳台口,回到了卧房。
月光有些晃眼睛,卫靖伸手就把窗帘拉上了。他攥着布料的手指发了白,背影像是要融进阴影里。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时间也静止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味道。袁天佑凝视着卫靖的背影,心里就像是被打翻的调味品一样百感交织。
没想到他们刚才情急之下,还无意中刺痛了卫靖的心结。
袁天佑内心挣扎着,最后小心地问:
“对不起……哥,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