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客栈,千名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其团团围住,身为此次护送的担责人,荣华将军没敢走远,不停绕着那片地来回巡视。
殊不知早有一只‘坏猫儿’轻手轻脚地攀上高处。
柴青搂着小白猫斜睨着眼看将军走走回回像拉磨的驴子,她忍住笑,低头指腹戳在猫咪的小肥脸:“要不要吓吓他呢?”
猫眼水润清澈,脑袋蹭蹭这人掌心,老实地不叫唤。
“真乖,回去喂你小鱼干。”
一人一猫都很满意。
日头西移,风雪凄凄。
婢子将折好的梅枝插.进白瓷瓶,又在随行带来的鎏金异兽纹铜炉里撒下香片,冷淡的梅香混着袅袅升起的白雾,给人的感觉是冬雪里沁出的一朵春花,娇娇俏俏,不可亵玩。
门吱呀一声响起,另一人拎着木桶进来:“公主,水来了。”
“放下罢。”
“是。”
调好水温,两名侍婢一前一后地躬身退出去,掩好门守在左右,眼神如寻觅猎物的鹰。
内室暖融融,柔软的绸衣脱下来叠好放进备好的竹篓,姜娆半拥着身子,一只手小心翼翼扶在桶沿,不费力气地迈进去。
半人高的橡木桶汩汩涌着热雾,氤氲她逐渐放松的容颜。
出姜王都,过仙女门,一路摇摇晃晃抵达山清水明的小镇,她乱糟糟遍地斑驳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姜娆松口气。
满心的疲惫融在水里,她认命地闭上眼,脑袋放空,全然不思量这一去燕王宫还有没有命活。
“外面在乱什么?”
“回公主,是一只猫跑了进来。”
姜娆揉着细长的发,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别伤了那猫,它想留,就不要赶它。”
先来后到,说不准猫儿才是这里的熟客。
过了没多久,脚步声杂乱起来,婢子的声音陡然郑重两分:“弄错了!不是猫,是有人闯了进来!将军已经派人去追,公主莫慌,有奴婢守着您!”
“……”
柴青溜得飞快。
遛风筝一样身后有好多人在追,追得最猛的是先头说大话的将军,好像叫什么荣华?
“抓住她!”
“别跑!!”
公主下榻的第一日就遇上可疑的刺客,此乃大事,容不得马虎。
荣华纵身一跃,踩着屋瓦飞上飞下,眼见那人逃得飞快,手中的红缨枪掷出去,射穿放在庭院的大石。
客栈闹得人仰马翻,小两刻钟过去,别说抓住刺客,刺客的脸他们都没看清。
“可恶!贼子嚣张!”
“打起精神来,不能让人跑了!”
“是!将军!”
“公主那里情况如何?”
“狸奴差人传话来,说公主无恙。”
荣华心放回肚子,刚要折回去守着姜娆,一片衣角疾驰地从他眼前掠过。
“好啊小贼,看本将军怎么收拾你!”
.
“人还没抓到吗?”
“没。”
姜娆从浴桶出来,赤脚踩在松松软软的羊毛毯,发丝滴着水,很快□□巾子擦干。
系好衣带,喝过一盏水温刚刚好的清茶,她出声道:“狸奴,厌奴,你们进来。”
门外寂静无声。
守在门口如门神的婢子眼睛疯狂乱眨,迫切想告诉她们的主子,有坏人来了!
她们被点了穴道,动也不能动,说也不能说。
一晃的静默后,姜娆谨慎取下挂在墙壁的长剑,冷声呵斥:“谁!滚出来!”
风吹开紧闭的两扇门,柴青吊儿郎当抱着她的小白猫,语气含笑:“凶什么?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一步步走到公主面前,身上还带了些许脂粉气,上穿窄袖紧身的斜襟上衣,下配深色襦裙,腰间压着一枚白玉环,眼睛狭长,皮肤白皙。
是个乍看温婉,再看邪气的姑娘。
短短片时,姜娆约莫认出了她,是进镇子时有过一瞥的人。
柴青眯着眸子打量她,双手举起白猫雪白的两只前爪:“你不怕我?”
她凑得太近,姜公主很不习惯地倒退半步,眉间一股子教人厌恶的王室气派:“我的人怎样了?”
“死不了。”柴青又问:“你怎么不怕我?”
换个人起码得吓傻罢!
姜娆提着的心放下去,眸光一扫:“怕什么?怕你的猫会抓花我的脸吗?”
柴青瞅瞅她,再瞅瞅她的乖猫,觉得有必要为小白辩解一句:“它是好猫,只抓臭男人,不抓香喷喷的女人。”
“……”
气氛诡异地归于沉默,两人都拿不准对方的性情,谁也不好多说话。
于姜娆而言,这人招呼不打擅自闯入内室,若是个男人,八成是采花大盗,可她是女子,面纱都不戴,堂而皇之出现,所图必定不小。
于柴青而言,她做坏种多年还是头回做始乱终弃的一方,她想勾搭未来的燕王妃,奈何对着那双清湛的眼睛,总觉得在哪见过。
似曾相识的感觉激荡着她的心。
可她自个又无比清楚,她在姜国已经没半个亲朋了。
这很矛盾。
她挺身上前。
姜娆后退。
她再上前。
姜娆又退。
退无可退,腰身抵在桌沿,柴青一手抱猫,一手撩起公主耳边碎发,下一刻,等待她的是长剑出鞘。
“火气这么大?”
她两指拦下那把剑,单手撑在桌面,俯身.下压,压弯姜娆柔软的腰。
才沐浴过,她身子带着清润的水气和好闻的体香,对上那双含怒的眼,柴青愈发迷茫:“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登徒浪子!”
姜娆漠然地别开脸,颈侧白得发光,细细的血管埋在其中,美好又脆弱。
柴青哦了声,反应慢半拍:“你不喜欢这样呀。”
她松开明光闪烁的剑身,远了姜娆,和她保持安全距离。
“你喜欢猫吗?”
她是来勾.引公主和她好的,所以来时路上掳了一只。
小白猫软软糯糯地冲公主喵喵,姜娆冰冷的神色稍缓,手扣在桌沿,指节用力绷着,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圈:“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不想把我抓起来吗?”
兵甲声不断逼近,料到她不会做出劫持人质的凶事,姜公主心弦渐松,掸掸衣袖:“走不走随你。”
殷勤没献成,也不受人待见,柴青怜惜地摸摸猫头:“你不喜欢小白,下次我换只三花猫来。”
下次?
姜娆气得脸都青了。
“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来此所为何事?”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惊呼声。
荣华将军正领兵赶来。
“再不走真就来不及了。”
柴青忽然笑了,这公主看着冷冷的,心肠甚软。
“那你要记好了,我是柴青,来此是想和你一度春风。现下春风是度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我还会再来。”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听了这话,姜娆倏尔曼笑:“好啊,不怕死,那我等你来。”
“保护公主!”
“护驾!”
荣华拎着红缨枪闯进来:“公主——”
“出去,谁准你们进来的!?”
花窗大敞,风声混进来,遁走时柴青依稀听见公主镇定自若的腔调。
“本宫无事,不必扰民。”
“不过是顺路来盗取珠宝的小贼,跑了就跑了。”
“可是……”
“退下!”
荣华憋屈地倒退出门,暗恼此次中了女贼的调虎离山计。
一个盗取财宝的贼,如蝗虫过境,不仅耍得他们团团转,狸奴、厌奴,包括守护公主的百名亲兵都着了她的道。
由此可见,燕国卧虎藏龙,实为险地。
柴青甫一出手,给初来小镇的姜人上了一课。
一刻钟后,厌奴、狸奴冲开被封住的穴道,自发走到公主面前请罪。
“好了,让我静一静。”
姜娆指尖轻揉太阳穴,望着那扇关好的窗子久久不能释怀。
长街一瞥她诚然没在意这人的脸。
今时看清了,心底的疑惑又多了。
柴青。
她凝眉思想:柴青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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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姑姑饶命,姑姑饶命!”
客栈对面的春水坊,柴青苦兮兮拯救她的耳朵。
她在这迭声求饶,殊不知柳眉看着她就来气:“好大的威风,好大的阵仗啊,你是生怕别人逮不住你是罢!”
落到她手上柴青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睛噙着泪花,开始用苦肉计。
别说,这招比旁的管用。
柳眉嘟嘟囔囔地饶了她,柴青揉揉吃疼的耳朵,小声抱怨:“姑姑,你再拧我耳朵就掉下来啦!”
“掉下来正好,看你还敢不敢使坏!”
柴青沏杯茶送到她手边,嘿嘿笑:“没了耳朵,还怎么勾.引漂亮姑娘?再说没有耳朵,怎么听姑姑教诲?”
她嘴甜的时候柳眉简直要爱死她,哼哼两声:“没人看到你来我这罢?”
“没人,我小心着呢,就那些蠢货,多加两条腿也追不上我。”
看她心里还算有数,柳眉好奇道:“怎么样,见着人了?”
“见着了。”柴青状若大家闺秀地并拢双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性子也够厉害,嘴硬,心软,不太活泼。”
她这么丧的人说别人不活泼,柳眉感到诧异,念头一转,想出生在王室不见得有多好。
若非生在王室,十八岁的姜娆或许可以择一钟意的男子嫁了,而不是千里迢迢做维持两国短暂和平的牺牲品。
她家青青坏,燕王又是什么好东西?
可叹姜娆运道不佳,春水镇有虎,燕王宫藏狼,遇到柴青,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眼睛长得极好。”柴青一手支颐:“让人想起美好的回忆。”
柳眉一顿稀奇:“少见你生出痴迷。”
“有吗?”
“有。”
柴青狭长的眸子慢慢睁圆:“姑姑看错了,我是要欺负她,痴迷,那是痴人才有的玩意。”
“可不痴迷,谁肯把心给你?”
“我要她的心做甚?”她笑起来不安分:“我贪她身子就够了,不知公主要在春水镇逗留多久,我得早做准备,不说了,我先回了。”
她三下五除二换下姑姑为她缝制的新衣,套上那身不怀好意的绿棉袄,眨眼功夫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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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坏又丧的坏种vs又美又丧的公主,当两个丧里丧气的人相遇,负负得正,爱情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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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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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似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