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琢一进齐王府大门就怔住了。她终于明白为何门外街道看着那么冷清。
——他家太大了。
门前雨幕中,左右目之所及处全是齐王家外墙,他根本没有邻居。
宅内景观亦是别致典雅,隔着雨幕恍如朦胧仙境。
温琢感觉光是这座宅子就足以作为齐王贪污**的罪证了。
不过后来她哥告诉她这宅子是齐王正式还朝时太后赠送的。
温琢又泄了气。
——虽然现在已经不需要想着怎样扳倒齐王了,但她总忍不住下意识回到这个立场。
在宅子里弯弯绕绕了好半天才走到齐王的书房外。
家丁刚在门上敲了一下门就开了。一个身着紫色广袖长裙、妆容精致艳丽的女人以妖娆的姿势站在门内,对着温珩抛了个媚眼。
娇声笑道:“哎哟!这位便是户部温侍郎吗?果然相貌堂堂,气质非凡!”
接着又有两位女子凑过来站在她身旁,一人婉约端庄,一人活泼可爱,皆是绝美的容貌。
二人异口同声,笑着道:“温大人好!”
温珩疑惑地看温琢一眼,温琢亦是有些懵然。
三位美人将温珩与扮作随从的温琢请入书房内。
这间书房十分阔气,从里到外共有三间。
走过层层门槛到达最里间时,温琢看见聂起正坐在门对面的小方几上装模作样地淡定喝茶。
她终于松了口气。
方才那情形,她还以为聂起已经兜不住了。
见二人进来,聂起身上的戏仍是没垮,他轻咳一声清了下嗓,抬手指着小几另一侧道:“温大人请坐。”
“多谢王爷。”温珩叠手谢过,而后就坐。
“来,喝茶。”聂起将刚倒好的一杯茶推递到温珩面前。
温琢见状颇感惊喜,没想到聂起适应能力这么强。
一举一动有板有眼,皆已不似前几日闯坤宁宫时的格格不入与滑稽荒诞。
若不细去考究,那坐在面前端着架子的人,除去眉眼间的清冷淡漠,俨然便是齐王本人。
然这份欢喜刚酝酿出来没多久,就见聂起又拿起茶杯,望着她轻飘飘地道了声:“给她也搬张凳子来坐。”
温琢满脸的惊喜与赞赏僵在了脸上。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聂起才反应过来身为王爷特地给下人赐坐不大合适。
但说都说了,这时候改口更不合适了。
温琢面上挂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急忙躬身道:“谢王爷厚恩,但奴才承受不起!奴才站着就行。”
眼下还不知身旁这三个女人的身份和来历,若叫她们抓住半点异常,都有会暴露身份的危险。
温琢手心捏着把汗。
聂起却是淡定地喝了口茶,对那三位美人懒懒地道:“你们也别站着,都去搬张凳子来坐,本王仰着脖子说话头疼。”
他说完放下茶杯,轻轻摸了下头上伤口。
三位美人的表情恢复如常,显然这个解释是合理的。
紫衣女子将手搭在温琢肩膀上,媚然笑道:“小兄弟长得真嫩,走吧,姐姐带你去搬凳子。”
温琢终于又松了口气,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少顷,几人搬来四张凳子,围着聂起坐下。
温珩与三美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主仆同坐的场面,有微妙的怪异感。
温琢却忍不住想笑,偷偷给聂起传了个眼神。
——你看这架势,像不像玩狼人杀?
其实后来的谈话,也真有点狼人杀那味儿。
温珩是盖了章的平民,温琢与聂起是预言家,三美人身份待查,或许是民,或许有利我的特殊身份,又或许是幕后大鱼安插在齐王身边的狼。
坐定后,聂起向温珩一一介绍三位美人。介绍一位停一阵儿,给温琢思索反应的时间。
“这位是沈玫,掌管我府中财务与人事,大家都叫她大姐。”
着紫衣的美人对温珩款款见礼,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温珩面色如常,点头回礼。
温琢细细打量着沈玫,确定前一世并未见过此人。
聂起又继续介绍:“这位是楚慕月,沈玫的助手,府中人称二姐。”
着绿衫的美人对着温珩欠身行礼,温婉又大气。
温琢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前一世她曾在大哥坟前见过她一面。
那时大哥刚被齐王谋害没多久,她已看清齐王真实面目,与之决裂。
二哥想办法带她出宫来为大哥祭拜,她到坟前时,见一白衣女子正跪在坟前拭泪。
便问她:“你是大哥的朋友吗?”
白衣女子便是楚慕月了。
彼时她并未答话,只站起身来摇摇头,迈步离去。
没走多远又止步回头,垂眸沉声道:“想办法离京,越快越好。”
在那之后不久,齐王便以温琢为要挟,逼迫朱承璧写下罪己诏。
她才恍然明白,原来白衣女子在大哥坟前留下的那句话是对她的劝诫。
从前她一直想不通此人来历,因她一袭白衣、来去无影、飘然若仙,便将她当作是为自己预言人生的神仙姐姐。
如今在齐王府见到她,思绪便豁然开朗了。
她是齐王的人,知道齐王接下来的残忍手段并不稀奇。
可她为何要为大哥祭拜呢?又为何要劝自己离开京城?
温琢抬眸看温珩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常,显然并不认识此人。
看来他们原本的相遇,比这时刻还要再晚一些。
这个人是敌是友尚不能定论。
恍然出神间,沈玫已与温珩笑言了几句楚慕月的闲话,此刻正说到第三位美人。
聂起道:“这位是耿晚儿,入府最晚,却是与府中姐妹关系最好的,大家都叫她小妹。”
方才的闲聊已让沈玫这个自来熟放开了许多,便十分自然地搭话道:“耿小妹没有月儿那般能耐,但常能使人开心,王爷最是喜欢她了,叫人好妒忌。”
嘴上说着妒忌,神态间却尽是宠溺,无半分妒色。
“姐姐又在取笑我了。”身着粉色罗裙的耿晚儿以手掩面,娇羞可爱,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连对前两位美人都只是面无表情、礼貌还礼的温珩也忍不住对她微微一笑。
温琢却在她乖巧可爱的面容上,看到了从前张扬跋扈的嚣张神态。
她对此人的印象比对楚慕月还要深。
前一世齐王登基,耿晚儿为后。
在温琢重病之时,她曾来坤宁宫大闹过一场,当时张牙舞爪的样子,与现在的乖巧天真之态判若两人。
不知她是后来被荣华冲昏头脑黑化还是本性如此。
不管哪种都不得不防。
温琢将聂起对三人的介绍与前世记忆结合在一起,思索着谁有可能是狼。
温珩亦是若有所思,但所思内容与温琢却大不相同。
他至今也没明白温琢今日来齐王府是打算做什么。
而他们一进来,齐王二话不说就先把自己的女人向他们一一介绍,这行为也令他迷惑。
是炫耀?是示威?
再悄悄瞄了亦是垂眸深思状的妹妹一眼,她面上也是毫无怒色与醋意。
不管他们现在谁策反了谁,但从前难舍难分的感情是真的,如今这冷淡反应也着实不合情理。
想不透,他就轻轻咳了一声,希望有人能收到提示,来为他打破一下尴尬僵局。
咳了一声没人理。
他又咳了一声。
还是没人理。
他再咳一声。
聂起为他添了半杯茶,“天冷,多喝热茶。”
我咳嗽不是因为风寒啊!
温珩满头黑线,咬牙挤出一个笑来:“多谢王爷关心。”
聂起并非不知道温珩咳嗽是为何意,但他今日找温琢来要说的事事关重大,却不知温琢愿不愿让她大哥知道。
他正等着温琢指示,温琢却如突然下线了一般,迟迟未能给他答复。
他心中亦是焦灼。
恰这时,刚刚意会到他顾虑的温琢赶忙偷偷在侧身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聂起朝她飞过去两记眼刀:这才穿越没多久,以前积攒了十多年的默契就没了?!
“再说说神月楼的事吧。”聂起微调坐姿,对着楚慕月道。
耿晚儿惊讶而紧张地望向身旁两位姐妹,二人神色亦是惊讶,却因各自心中城府,不似她表现得那样明显。
自此前某一日起,就有姐妹发现王爷不大正常了。
那日下朝回府后,又突然不由分说地要赶走府上所有女人,说是太后的命令。
一些胆小的、在外面有着落的只能乖乖尊命离开。
但她们三人都知道王爷不可能赶走自己的。
她们掌握着王爷所有的人脉、情报与财富,赶走她们就等于切断这些线。
无论如何这也不像齐王作风。
幸而沈玫胆大,一番试探后得出结论——王爷失忆了。
可这失忆又不是全然忘记一切,比如王爷还记着他卖官贪污的事。
只是说起此事时不再是从前那样得意洋洋、野心勃勃的样子,变成了一脸不耻、恨不能将自己就地正法的神情和语气。
亦没忘记去维持与身居后宫的皇后的私情。
只是对这份私情也好似比从前多了几分真心。
但府中谁是谁、干什么的他一概不知。
三人一合计,决定赌一把去跟王爷摊牌。
王爷倒是很爽快就承认自己是选择性失忆了。
——不承认也没辙。
什么是“选择性失忆”她们不懂,但因掌握着王爷从前生活中的一切信息,他们得到了继续留在王爷身边的机会。
这几日王爷将自己锁在书房,除了接收来自皇后的密信外不与任何人交流。
前天又突然让她们留意,说他要等一个重要的人,让她们把所有知道的信息都告诉那人。
原以为这个“重要的人”是指从前与他来往甚密的那些神秘大官,却万万没想到竟是温珩这个小小侍郎。
且这人还是个跟齐王完全不是一路人的大清官。
真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抖露给这人无异于偷完东西直奔官府衙门自首,连罪证都是热乎的。
王爷怕不是疯了。
三人面面相觑,眉来眼去间交流着彼此的顾虑不安和应对之策。
片刻后,心思玲珑的楚慕月似是心有着落。
她起身嫣然一笑,对着温珩颔首道:“小女子是神月楼的幕后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