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向导会梦见电子哨兵吗？ 第11章 第 11 章

易知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刺眼的白炽灯光，接着是巨大的玻璃后穿着黑色军装的男人。手脚被束缚在椅子上，束缚带勒进了肉里，轻微的挣扎都磨得手腕生疼。

男人的声音从狭小的四方盒子里传来：“第一次警告，编号sp365210077，姓名易知，请不要企图挣脱。”

“第二次警告……”

五个小时前，白塔。

特奥多尔转过头来问阿德勒：“少校，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职权，帮我调一批秘密警察？”

阿德勒正撑着头小憩，听到这话猛然惊醒，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特奥多尔，回复道：“可以，但是你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等军事委员会那边下调令就来不及了，那俩兄弟身上有鬼。”特奥多尔一边解释一边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你现在能调多少人参与抓捕？”

“值夜班的警卫一般是二十人，但是有多少哨兵我不能保证。”

“那你安排人去旧城区公寓那边蹲着，我找个哨兵陪我去主城区那边，盯着老里昂和奎克那边。”他将手枪连带着枪套抛给阿德勒，“具体安排我一会跟你仔细说。”

随着集合的长哨声吹响，没有外派任务的哨兵们睁着惺忪的睡眼齐齐聚集在白塔大厅。阿德勒先一步穿过人群，握着手中滴滴响个不停的通讯终端。特奥多尔紧随其后，选中了队伍最前端唯一精神着的女孩，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些什么，便将人群全部遣散。他跟着阿德勒身后快步离去。

“你不是说去主城区？”阿德勒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上，正拉过安全带，通讯终端那边传来铿锵有力的收到声。

特奥多尔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启动发动机引擎，一脚油门踩到底。吉普车迟钝了一会后，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飞速窜出车库大门。

“塞勒涅·沃尔夫，今年毕业，刚刚拿到特种部队特招。她一个人没有问题。”特奥多尔握着方向盘，说着话但车速依旧不减，“去核心区搬援军，找81号帮忙。”

“什么？”

特奥多尔的车技实在不可恭维，完全只在意速度不考虑乘客的感受。阿德勒觉得自己系着安全带都要被甩出去了。

“我只是猜测，不确定。所以找81号做一个更精确的监控画面比对，做审讯时的证据。”

吉普车驶过主城区昏暗的街道，在邻近核心区的关隘面前减速停下。阿德勒向巡警出示证件。

“那两个警察早上没有任何异样，你为什么会怀疑他们？”

巡警只是草草扫过一眼便将他们放行。

“直觉。”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地，81号就在科学理事会的门口等着他们。

“梅尔维普告诉过我，按照霍尔格的理论，哨兵是可以与朊病毒共存的。”特奥多尔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我在赌他们是那个共存者的可能性。”

“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动用秘密警察的后果。”阿德勒停在那里。

“我宁可错杀。”

如果只是因为怜悯而错过凶手，死去的人会更多。

“但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如果哨兵确实能与朊病毒共存。

特奥多尔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阿德勒立刻会意。

四个小时前，旧城公寓区。

按照哥哥的嘱咐，易行没有休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敲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易先生在吗？例行检查。”

金属，混着血腥的气味。不止一个人，气味的来源也不止门外。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易先生在吗？”

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枪，蹑手蹑脚地躲在门后。第三声询问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易行开始默数。十个数后房门被粗暴地破开，穿着黑色军装的男人从门口探出头来。易行没有犹豫地冲出去用手肘狠狠地撞击男人的后脑勺，将男人击倒后用手枪抵着男人的脑袋，挟持着男人向后退去。

但还没等他开口，男人就抓住了他拿着手枪的手，及其迅速地压下去，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易行很清楚地听到一声咔哒的响声，男人下手又快又狠。他的手臂脱臼了。

“编号sp365210078，易行，放弃抵抗，你被逮捕了。”

男人给他戴上手铐，将青年随手丢给同僚，转头对着通讯终端汇报情况。

易行在疼昏过去以前看到一队警卫鱼贯而入，对屋内开始详细的搜查。

主城区。奎克打着已经快要烧完的煤油灯，将木门打开。早上那位年轻的警察此时正穿着便服站在他的门前。

青年迅速从腰间拔出战术小刀直冲向他的脖子。奎克被吓得怔在原地。

枪声响起，子弹准确地打在青年拿刀的手上。他吃痛，把小刀丢开，顺着枪声响起的方向看去，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白塔哨兵塞勒涅任务执行中。易知先生，您因为违反白塔守则第一条被捕。”少女的声音清晰有力，“一次警告，放弃抵抗，否则开枪。”

易知捂着流血的右手，瞳孔猛然紧缩，一只游隼向塞勒涅所在的地方俯冲下来。少女轻巧地避开游隼的攻击，以极快地速度逼近易知。

少女抱着毫无防备的青年，借由巨大的动量撞碎走廊窗户的玻璃，两人齐齐从高楼坠落。易知先着地，塞勒涅借他的身体做了缓冲。两人又扭打在一起。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始奏效，易知已经感受不到内脏被整碎的痛苦，他瞪着猩红的双眼，迅速翻身而起，企图将塞勒涅压制在下方。塞勒涅的反应比他更快，几乎是一瞬间就跳开，拔出腰间的手电筒对着易知的眼睛打开了强光。同时巨大的白狼配合她的动作将青年重新扑倒，塞勒涅趁机将他的双手反剪戴上手铐。又摸出镇静剂扎在易知的脖子上，青年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这时奎克唤醒了左邻右舍，一群人乌泱泱地压向这边。等他们赶到时却只看到了地面上的一滩血迹。塞勒涅早已带着易知没有了踪迹。

显示屏上进度条正缓慢地推进着。

阿德勒一直站在外面和另一位秘密警察聊天，等再走进来时却是一脸凝重。他将虚拟屏推到特奥多尔面前，让他看警卫的搜寻结果。除了从监控画面里消失的巡警，还有好几具肌肉已经被剔除干净的骨架，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人的。同时仍有一批药物被带到科学理事会，正在等待进行成分分析。

期间塞勒涅浑身是血带着半死不活的易知闯进了科学理事会。梅尔维普原本刚躺下，又得马不停蹄地带着易知去做检查。

“面部特征完全一致。”进度条走完，81号回头看着特奥多尔，“至于发色和瞳色的不同，或许梅尔维普女士可以解释。”

“药理学不是我的领域，先生。”梅尔维普的速度很快，81号话音未落便带着体检报告出现在了门口，“坏消息，你们抓回来的那两位小朋友免疫印记都很正常，不是感染者。”

“好消息是你带来的那批药物确实有鬼，这两天做的动物传递实验都是阳性结果。”梅尔维普接着说，将储存卡片塞进了特奥多尔手里。

“药物既然能影响实验动物，是不是也能影响其他使用药物的人？”特奥多尔突兀地插了一句话。

“理论上是的，但是没有能进行实验的条件。”梅尔维普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所知的感染事件有几位哨兵的身份能得到确认？你又能从哪里拿到他们的药物史？”

她偏头看向一旁眼神躲闪的阿德勒。

特奥多尔看着面前的屏幕咬着指尖，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句：“算了，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就算不是感染者，那几具尸体也足够定罪。”

“你似乎有点失望。”81号琥珀色的眼睛从刚刚起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好不容易抓到一点苗头。”

但如果是感染导致的失控，兄弟两人至少能免除故意杀人的指控。虽然他还是动用了秘密警察的势力，但是他代表白塔的介入时机尚早，或许他也可以争取到以监禁代替处死，保住至少一人的性命。

他问阿德勒：“审讯什么时候开始？”

“等易知醒过来就开始。”

“好。”他靠着座椅上，“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他和阿德勒几乎是连轴转了一整天。他觉得有些累了。

“哥哥。”

他向记忆里那个高大的背影伸出手。

“哥哥？”

海德里希没有回头看他。

他踉踉跄跄地跟在对方身后，蹒跚学步的孩童跟不上青年的脚步。等到他跌倒再站起时，海德里希已经走出了一段很远的距离。

他已经记不清海德里希的脸了，他们隔得太远太远。即使他拼了命地追赶也跟不上他的步伐。

请你停下脚步等等我。请不要抛下我孤身一人。

“哥哥！”

易知猛然睁开眼睛。

审讯室外，阿德勒无聊地把玩着匕首，透过玻璃能看到强烈的白炽灯光照在低垂着头的易行身上。

秘密警察的审讯室最早设计出来就是针对哨兵的，感官的高度敏锐是优势也是缺陷。在玻璃墙外虽然不至于直接面对灯光，但依旧会因为强光感到压抑不安，更何况在灯光下。

但是易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好像木偶一般。

好几次都有警卫进去试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也有意识。

阿德勒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但来不及等他细想，特奥多尔就敲响了审讯室的门，告诉他：“易知醒了，你去那边吧。”

“你还坚持？”阿德勒附在他耳旁询问道，“他不太对劲，你一个人可以？”

“81号和我一起。”特奥多尔回复他，“少校，在这里可以动用一点非常规手段吧？”

阿德勒点头，就当是默许。

易行听到动静，微微抬起头。阿德勒已经离开，81号还没有进来，四四方方的囚笼内，他和特奥多尔面面相觑。

“首席。”他忽然开口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特奥多尔心中暗道不好。等他回过头来玻璃另一边的易行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是已经干涸的血迹。青年原本棕色的眼眸变得鲜红，瞳孔如同猫科动物一般缩成一条狭长的缝隙。

他张开嘴，伸出布满玻璃渣的、血肉模糊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