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暴雨渐渐转小,空中淅淅沥沥。
清透的雨水将整个青石板地面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能够映衬出人的倒影。
马车行至一座华丽庄严的府邸跟前,只见那府邸偌大华丽,庄严肃穆,连脚下的地板都是白阶玉石铺制而成,三扇朱红大门矗立眼前,正中央那扇大门两侧各杵一根朱红石柱,柱子宽而大,怕是得集齐二人合力才能将整个石柱堪堪抱住,一眼望去,威武森严,古朴庄重,绝非云城那般贫瘠之地可见的。
又见八阶白阶玉石台阶下两侧各矗立着一对玉石石狮子,狮子雄浑霸气,口衔宝珠,一左一右地矗立护卫,威武又霸气,令人望而却步。
朱红大门上头悬挂一金色门匾,上头“宁国侯府”四个大字金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
“是兆王的马车,是兆王的马车!”
自那辆轩丽庞大的马车自前头拐角一拐来时,侯府守门的小厮便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兆王殿下的座驾。
寻常马车不见这般大的规模阵仗,这样的座驾,放眼满京,也唯有手眼通天的兆王殿下可堪拥有。
何况,这马车于宁家来说,绝不陌生。
故而,打那马车远远地一露面,打那车轮声轱辘轱辘一响起时,便见侯府看门的小厮,一人飞快往府里通报着,一人立马哈腰恭敬往外迎着,另有二人直接拆除了正中央那扇朱红大门的门沿,往日里,寻常客人只准从两侧侧门过,然这一位到来,每每宁家拆正门相迎。
不想,这日,这辆马车缓缓停放在了侯府的正门口不见驶入,侯府两名小厮立马搭马墩相迎,却见里头静悄悄的,并无动静。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一名浑身湿透滴水的女子搀着另外一名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再后,马车里,兆王跟前的贴身侍女青鸾姑娘缓缓掀开了帘子一角,淡淡冲着宁家的两个小厮道:“府中大姑娘已安然送到。”
说完,忽而落下了帘子,片刻,忽又重新掀开了帘子,从里头递送出了一盒精美华丽的食盒道:“这是殿下亲自从八宝斋买的点心,二姑娘最爱的椰子糯米酥,刚刚出炉的,还热乎着,赶紧给二姑娘送去罢。”
话落,车帘落下,青鸾冲着外头赶车的阿狸道:“阿狸,回府。”
落下车帘前,青鸾朝外多看了一眼,只见淅淅沥沥的小雨下,那个脸上有着一道丑陋胎记的丫头正拼命抬着手替她旁边的那道羸弱之姿挡着雨,一旁看门的小厮却似愣在原地,愣了好半晌,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道:“大……大姑娘?”
说完,仿佛有些难以置信的杵在原地,杵了好半晌,这才扯着嗓子往里通报道:“大……大姑娘回来了,快……快进去通报,说是……说是大……大姑娘回来了?”
*
南苑,抱雪坞。
“娘,那乡下丫头真的回府了,我听下人说,是九霌哥哥亲自护送她回府的?可是真的?怎么可能?九霌哥哥素来不沾任何女眷,他跟那乡下丫头素不相识,怎地她还没回府便早早勾搭上了九霌哥哥,娘,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话说,抱雪坞向来安静,谢氏喜静,又加上几月前身子小产,一直在院子里静养,故而比往日里更要宁静几分。
外头暴雨初停,一道尖锐刺耳的骄纵声音远远地划破了宁静的院落,打破了整个院子里的安静。
这话后头伴随着浩浩荡荡一群声音:“姑娘,您慢点儿跑,路滑,莫要摔着呢。”
“姑娘,姑娘,您别急,许是正巧赶上了,兆王殿下除了您,从不屑于多看其他女子半眼,这几日王爷不是去了避暑山庄避暑么,许是今日回京时正好赶上,碰上的,您别急,莫要急坏了身子!”
外头噪噪杂杂,一路纷纷而至。
正房里头,谢氏举着剪子,正在修剪花卉,盆摘里的翠菊开得茂盛,淡黄色的花朵朵盛开,巴掌大小一朵,将整个盆摘都挤得快要簇不下了,谢氏举着剪子将多余的花一朵一朵剪断,一时,整个盆摘里只剩下了四朵,四朵颜色各异的翠菊,粉,白,紫,黄,一时,四朵翠菊开始争奇斗艳了起来。
这时,外头喧闹声已到了门口,谢氏举起剪子的手便略放了放,转眼间——
“都什么时候了,娘,您还有功夫修剪花枝?”
这话一响起,不过片刻功夫,只见一身着烟绿色罗裙的少女急匆匆踏了进来。
只见她不过十四五岁,肌肤雪白,鹅蛋脸上杏眼水润,唇红齿白,小小年纪,便已貌美出尘了。
又见她戴一支凤头钗,那钗子赤金繁琐,上头雕刻云纹祥瑞纹路,并缀以红宝石点缀,在钗子的正中央镶嵌一颗又圆又大的白色珍珠,远远看去,极为招眼,又见她好似极爱珍珠饰品似的,头上绾了一个飞仙鬓,鬓角耳后编织成一条条细小的麻花辫,一路绾上后脑,上头全部用小颗小颗的细小珍珠点缀,看上去星星点点,仙女似的。
又见她手戴赤金福镯,脖颈上的璎珞项圈比拇指还粗,上头正中央的位置也镶了一颗鹌鹑蛋的珍珠,那般大小,已不是珍珠,看着更像是一颗绝顶富贵的东珠。
此人便是宁家备受宠爱,亦是华冠满京的宁家二姑娘宁荣荣。
宁荣荣因被宁家捧在手心里长大,又素来得兆王殿下偏爱,故而打小便养成了一副骄横的性子,满京贵女中,她不算最美,不算最聪慧最可人,亦不算最显贵,却绝对是所有千金小姐们中最娇贵得脸的,就连宫里头的公主,和宫外的郡主,都多赏她几分薄面。
便是在整个京城,她都能横着走,更别提在家中了。
许是因为步履匆匆,一路焦急赶来,这会儿脸上红扑扑的,看上去倒是难得有几分娇态来。
谢氏慢条斯理的放下了剪子,冲着宁荣荣招了招手,宁荣荣在谢氏身侧坐下,谢氏便从怀中牵出一条帕子,亲自温柔细心的给宁荣荣擦拭着额角冒出的薄汗,边擦,边温和如水道:“王爷不特特给你送来了你最爱吃的椰子糯米酥么,你担心什么?”
谢氏一边说着,一边盈盈笑着道:“八宝斋的糯米酥要现烤现做,从揉面到烘烤再至成酥,至少得一刻钟的时辰,也就是说,今日突下暴雨,王爷为我儿一口点心专门在如此恶劣天气下苦等了一刻钟之久,这般说来,我儿可安心了些?”
谢氏生得温婉可人,虽是庶女出身,可这十多年来被侯府的水土养得富贵温娴,任人看了,谁不道一声世家贵太太,哪个还记得她不过是庶出身份?
她说话慢条斯理,不慌不乱,声音柔柔动人,有股安抚人心的魔力。
略有些骄躁的宁荣荣一听,眉间微蹙的眉头立马松开了七分,转忧为喜道:“真的?”
说着,脸上不由染了几抹绯红道:“九霌哥哥亲自给荣荣买的点心,味道定当不同寻常,我刚刚都舍不得吃,后又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急得吃不下了。”
虽心中松了一口气,可不过片刻,那宁荣荣依然有些不放心道:“可是娘,那病秧子当真跟九霌哥哥没关系吗?她缘何人还没回来,便跟九霌哥哥勾搭上呢?还有还有,她不是由翁妈妈他们接回来的么,怎么会出现在九霌哥哥马车上,九霌哥哥竟还亲自护送她回来,不行,我得去质问个清楚明白!”
宁荣荣说着说着,便又开始忧心了起来。
“行了,行了,人这会儿昏过去了,还没醒了,你去了也白去。”
谢氏又一把将宁荣荣拉了回来,见宁荣荣一脸心神不安,不由摸了摸宁荣荣的脸,笑着道:“荣荣长大了,知道吃醋了。”
见宁荣荣红着眼瞪着她,谢氏不由将手盖在了宁荣荣手上,拍了拍,道:“放心,有娘在,属于我儿的东西永远都是我儿的,任何人抢不走的。”
说着,谢氏松开了宁瑶瑶的手,复又拿起了一旁的剪子,递送到了宁荣荣的手中,道:“这盆摘小,这翠菊却生得茂盛,枝叶便开始慢慢凋零了,花多,枝叶便少,慢慢的花便会飞速凋谢,养不了多久的,可若将多余的花剪去,眼下这些枝叶便能很快死灰复燃,剩余几朵便能被充足供给,娘方才修剪了几朵,还是觉得拥挤,这里还有四朵,荣荣,你再替娘剪了一朵多余的。”
谢氏温温柔柔的说着。
宁荣荣听了心下一动,不由举起剪子,手起刀落,直接将四朵中那枚白色的,看上去最为蔫巴的,直接一剪子咔嚓了。
谢氏接过剪子,又修理了两支枝叶,方满意欣赏道:“这样看着便好上许多了。”
话一落,谢氏便又冲着宁荣荣道:“荣儿,记住,你可是宁家最大的珍宝,就跟你脖子上那一枚东珠一般珍贵,这盆摘里的花,每一朵都剪了,可最珍贵的那一朵永远不会被剪的,所以,你在意那些蔫巴无用的肥料作甚?”
谢氏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将方才那枚被宁荣荣剪下的白色翠菊一瓣一瓣撕碎了,垫在了盆摘盆底做肥料,滋养着其余三朵俏生生的翠菊。
这时,外头侍女来禀:“太太,翁妈妈和孔妈妈她们回来了。”
谢氏一边捎着宁荣荣过去洁手,一边笑着道:“让孔妈妈过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