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一个声线略冷的声音,有点像是凛冬时的气温。
正在喝着花瓶里的清水的人一怔,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男人,男人在门中的阴翳中,顺手把房间里的开关按开了。
雪色的灯光犹如一下子炸开,犹如银色的沙粒一下子散开在房间里。
轮椅上的人有些害怕,傅于慈身后的佣人赶忙走前来,接过苏觉尘的花瓶,把他搀扶着到床边上来,傅于慈看到他坐在床上,小脸苍白。身体还有点发抖,穿着单薄的白色的衣服。
新姐立马给苏觉尘披了一张羊绒的毛毯。
他看着房间里涌进来的几个陌生人,只看见,傅于慈长了一张好脸。
一张略清峻的脸,神色淡漠。身上犹如料峭三月的气息。
苏觉尘只觉得有些恍惚。傅于慈问起他身边的新姐说:“苏颂洲送过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小严去接的,”小严是傅于慈雇的司机,新姐回答着说,“小少爷下午四点就接到了。”
“叫什么名字?”
苏觉尘只看了看傅于慈,一张温软如妍的脸,并不怎么开口说话。
他似乎连自己的新婚妻子都不怎么了解。新姐下午也忘了问苏觉尘名字。只知道他是从苏家来的。
“不会说话?”傅于慈显然看上去是没有多少耐心的人。
新姐连忙替苏觉尘解释说:“可能苏少爷还没怎么适应咱们这儿环境,过几天就好,你说是不是呀,小少爷?”
新姐语调温柔,问向苏觉尘的时候,只看见后者乖糯地点了点头。
“送过来就坐轮椅?”
新姐回答:“是,这儿,这里还有他的一些药。”送过来就怪可怜的,没什么行李,只带了一些随身的药。
傅于慈有些淡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幅皮相看上去有些高岭之花的缘故:“日常给他吃喝就行。”
床边上的苏觉尘,偶尔抬起头,还巴巴地看着傅于慈。
傅于慈心想,有人不害怕他,他莞尔,“新婚妻子,你知道你被送过来,你是要干什么的吗?”
因为离得很近,苏觉尘闻到了傅于慈身上一种淡淡的、冷冷的烟草味。很熟悉的气味,和苏颂洲身上的香烟气味一模一样。
苏觉尘本来有些紧张,闻到了这若即若离熟悉的某个香烟品牌的气味后。他发觉很亲近。傅于慈的手是垂着的,苏觉尘不由自主,悄悄地贴近了一点傅于慈,甚至,手指蹭了一下傅于慈的手心。
傅于慈发觉有人碰了一下他的手,低头,苏觉尘投来了看向自己的、有点像是温顺的目光。
于是,他的手捏住苏觉尘的嘴。
偏执,冷漠,心狠手辣。传闻里杀死父亲一家。外表像是个冷淡菩萨,实则内心很毒。
长得很美,皮相一流。秾艳之余,还有一分流露出来的悲悯。
苏觉尘以为他不是那种人,直到日后在床上领教过一番后才明白。
因为苏颂洲和傅于慈吸同一种烟。是一个白色的烟盒,身上烟草味道一样。淡淡的,冷冷的,甚至有一点沁人心脾的梨子香。
傅于慈修长的指骨掐在了苏觉尘的嘴巴,而苏觉尘伸出了淡红色的舌头,轻轻地舐了一下傅于慈干净的手心。很乖,像一只奶色的猫。
他露出了舌头,很乖地舔着傅的手指。
几个佣人见状立马出去。
傅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脸颊下还有淡紫色的血管,在荒原上奔流的。
捏住他的脸,并没有用力。就掐出了淡淡的红色。
那个人嘴唇鲜润的,好看的,浅色的,还长有了丰润的唇珠。
眉毛如远山,如横山倒水的眼睛。有点潋色。
他的声音淡淡的,还带有一点猫的昵调:“我饿了,老公。”
草。
傅于慈的手指僵住了一下:“……”
“谁教你说的?”
苏觉尘听新姐说晚上他老公就会回来。“老公”?应该是眼前这个人没错吧?他皱了一下眉毛,表示了一下略委屈的神色:“脸好疼,老公。”
傅于慈的手指“腾”地一下松开他。
苏觉尘贴近在他身边,像是猫蹭在主人温暖的体温身体。
靠在他的腰侧,细嗅在第二个人身上出现的冷淡的烟草气息。
贴过来的那只小猫的身体软软热热的,像是一块洗得干净,甚至有一点香气的雪白的柔软蚌肉。
“我想吃东西,老公。”
那只小猫发出第二遍饿了的声音。
*
新姐早已准备了晚饭。饭菜一贯按傅于慈的口味。
餐桌上,苏觉尘看到了放在面前的奶油蘑菇。
豆角桃子沙拉,天竺葵叶蔬菜叶。
配鱼肉的酱汁用海藻制成,鲜艳的绿色。
用发酵的黄油烤的比目鱼,慢煎的鱼肉入口即化。
新姐还贴心地为苏觉尘准备了一些甜点,是夹心蛋白霜饼,配草莓三叶草酱。
傅于慈盘子里的是烟熏红点鲑鱼刺身,配的是罗勒酱。夏季最好吃红点鲑鱼的时候。
他的老公动刀叉的姿势很有修养的优雅。
吃相很好看。
多半源于那张冷峻的、清丽的脸。
苏觉尘看了一会儿傅于慈,又看了一下冷的蔬果沙拉,他稍微盛了一点桃子沙拉,放入嘴里咀嚼。苏觉尘的手指的皮肤很白,在银色的餐汤匙下,反衬得没有血色。
“可不可以喂我,老公。”
他习惯了苏颂洲喂他。
傅于慈抬起峻色的眼:“?”
苏觉尘声音拖了一点软侬:“可以吗,”他还准备了后半句,“不可以也没关系”。
傅于慈吩咐的是让别人做这份事情:“新姐,”
于是,新姐连忙上来布菜。
他抬起了很好看的睫毛,像是凤翎,仰起头。
小口吃了新姐夹来的煎蛋,眼睛弯弯:“谢谢新姐。”
很有礼貌,小舌头舔着红色的嘴唇,可是吃得很少。吃相极为斯文,没有一点食物残渣掉落在桌上。
新姐很乐意地为他布菜:“客气了,想吃什么告诉新姐。”
过了一会儿,苏觉尘看到傅于慈从餐桌离开,往楼上走去。
“老公去干嘛了?”
新姐告诉他:“傅先生每天很忙,不仅有医院的事情,还有傅先生个人的产业。”
苏觉尘不解但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苏少爷,你再吃多点,”新姐脾气很温柔,对苏觉尘说,“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下回做你喜欢的。”
苏觉尘尝了一点烤的鱼,他一到晚上又开始有点犯晕。苍白着一张脸,他有点想念那个淡淡的香烟味道,有点像是夹着冷梨的气息。
“我吃好了。”
苏觉尘放下餐具,很有礼貌地对新姐一笑:“新姐您做的饭菜很好吃。”
而新姐留意他可能不喜欢吃鱼或西餐,还是很有教养地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完,可花费的时间也较长。
“苏少爷你真客气。”新姐知道了,眼前的美人是个非常有教养的人。
苏觉尘被搀扶上了二楼,他在回到房间前,新姐问他:“怎么了,苏少爷?”
“老公在哪儿,我想他了。”
新姐笑了一下:“他在书房,我带你去。”
“不用,您只要告诉我书房在哪儿,我可以自己去。”苏觉尘有点摸索明白轮椅地滑动方式,就是依靠自己吃力地依次摆动轮椅上的两个轮子,那么轮子就会向前滑动。
书房里,傅于慈处理工作较为入神,没留意有人进来了。
苏觉尘的轮椅倾轧在光滑的地板,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看到这是一件宽敞的书房,有书桌,电脑,还有书架。这里摆放的书甚至躲过苏颂洲的书房,苏颂洲的书房更像是一个办公地点,这里,就真的是书房,上面有各式各样的冷色调的书。厚重的、旧的、被翻多了卷页的书。
他习惯苏颂洲抱他,很少会自己使用轮椅去一个地方。
习惯了苏颂洲的体温,也习惯了那淡淡的香烟气息。
啊,真好闻。
苏觉尘努力地吸了吸鼻子,他就离傅于慈很近,只有一米的距离,他轻歪着头,看着傅于慈在键盘上偶尔敲落,再翻桌上的书后,再点击外放的手术视频。
苏觉尘也很认真地听着手术视频里的机器轻微的动静和偶尔的人声。
老公工作的样子,很认真呢。
他的侧脸也有很帅。
视频是说什么的呢,我好像听到了有钻孔一样的声音。
嗯……好像吃饱了就想睡觉呢。
有点困了,老公真的很刻苦啊。
直到傅于慈发现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
“新姐说你在书房。”
傅于慈的声音淡漠,像是窗外浮动的月色:“不要来打扰我,回你房间去。”
而苏觉尘表现得很乖,他的声音也很从容。就像是一只小奶猫蜷缩在傅于慈的腿边:“我不说话,我也不打扰你。”
“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吗,老公?”他扬起了白皙的脸,脸上有几分楚楚的病弱,还有几分的乖巧听话。
如果家里养猫,会知道苏觉尘会是那种,从来不会胡乱捣蛋,也不会一被撸就发出喵喵叫,只会赖在主人腿上。偶尔抬起了清秀的小脸,眼汪汪地看来一眼:“不要赶我走,好吗主人。”的那种刚进家门、惹人怜惜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