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第4章 第 4 章

毕业季大概是个挺伤感的季节。

五月四号的答辩结束后，四年大学生活基本上就算是结束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也该收拾东西各奔东西了。

四年的时光，谁能舍得。

晚上的散伙饭上，全班三十来号人，醉倒一片，也哭倒一片。

就连平时个别相处的不怎么融洽的，此刻都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了。

尤其是室友汪晨鸢醉眼蒙眬地拉着她的手胡说八道：“星星啊，要不咱再回头上个大五？明天醒来就各自天涯了，谁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到，我好舍不得你们……”

季繁星眼都红了。

趁着汪晨鸢跟其余两位室友执手相看泪眼之际，悄悄溜去阳台透了口气。

她就看不得这离别。

嬉笑怒骂夹杂着几腔哭声时不时从门缝窜出来，季繁星忍不住按了按眼角，抬头仰望夜空。

稀疏的几颗星子悬在天边，偶尔被飘过的云彩遮挡看不真切。

倒比包间里头的情景更让人伤感。

不知过了多久，左侧肩膀被人拍了下，季繁星下意识转过头，却没见着人。

与此同时右侧传来一声轻嗤，愣了下回头，果见宋羡翘着一侧嘴角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这家伙总是这么无聊。

季繁星白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们班上也聚餐？”

宋羡没说话，半趴在木质栏杆上偏头看着她，距离明明不足一米，却觉得那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看着有些远，有些……

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影响，她觉得这会儿看什么都是伤感的。

许久才见宋羡摇了摇头，“听说你们在这边，所以……过来跟你道个别。”

季繁星不太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都是江城人，住得也不远，仅隔着几条街而已，跟她道别？

然而未及询问，又听他幽幽地说：“季繁星，我们初中就认识了吧？到高中再到大学也都是一个学校，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挺有缘的，可后来我才发现还不够，这缘分呐——还是不够……”

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川流不息的街道出神。

虽然后面的话没说完，季繁星却觉得自己似乎听出了点儿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宋羡，握着栏杆的手无意识收紧，骨节泛着白，胸间吊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却又不敢吐出来。

良久，宋羡把脸埋在臂间嗤笑了下，很快又直起身子面向她问：“你……听出来了？”

见季繁星一震，表情逐渐变得悲壮，他又痴痴地笑起来，“你说小爷这张脸挺拿得出手的吧？追我的小姑娘那么多，我怎么就偏偏喜欢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

真喜欢……她？

季繁星顿时连呼吸都吓得停滞了，指甲掐进木头里一阵生疼。

见状，宋羡抬手抹了把脸上，凑近了看了她一下，很快又退了回去，“你，不用这样，也别有有压力，明天要出国了，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我就是觉得有些话到最后不说出来挺遗憾，季繁星，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都快忘记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了。

季繁星怔了下，觉得这消息太突然，活了二十二岁也就宋羡这么一个铁哥们儿。

出国，还不回来了，乍一听特别失落，“你明天要出国？去哪儿？”

“……”宋羡看着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真会抓重点……我还能去哪儿？伦敦呗，我爸妈不是在那儿？高中毕业就要去的，因为……”

他看着她，笑得像个傻逼，“……所以没去。”

季繁星闻言便垂下眼，不太敢看他，心下很无措，连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几番挣扎，悄悄背向身后紧紧绞着。

宋羡沉声笑起来，伸了手过去想拍她的脑袋却又忽地握成拳收了回去，带着自嘲道，“就怕你会是这样，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还好啊，没说，若真说了，怕是后来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

许久，季繁星就这么低着头一动不动，她想说些什么的，喉咙却被哽住。

只能怔忪地听着宋羡一个人叨叨个不停，什么以后会找一个比她好一百倍的姑娘……

让她照顾好自己别傻傻的让人欺负之类的。

直到他倾身短暂地抱了她一下，挥挥手潇洒离开，季繁星仍傻不拉几地站在原地。

回过神来一口气追到楼下，恰好看到宋羡在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

统一的外观，混入车流便再也分辨不出来。

季繁星喘了几口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鼻子有些酸，眼睛也雾蒙蒙的，明明宋羡才应该是受伤的那个，她却觉得自己分外委屈。

宋羡的心思在很后来的时候季繁星隐约能察觉到，他不说出来，她便装作不知道，偏偏他说了，季繁星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个无法被赦免的罪人。

最重要的朋友被她弄没了啊！

果然还是不能对纯粹把自己当兄弟的人动心的，是吧？

不说出来遗憾，可说出来一旦不能产生共鸣，面临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尴尬。

宋羡说出喜欢她的时候，有那么一秒她甚至希望自己原地去世算了。

因为根本没办法坦然面对。

何况是她跟陆海洋这样亲如一家人的关系，两家爸妈估计都得跟着尴尬。

更别说陆海洋本人了，兴许得被她吓得以后再不敢见她呢!

这世上最让她无奈又绝望的事，大抵如此，我对你产生了非分之想，你却只当我是妹妹。

陆海洋失恋带给季繁星的兴奋感，不过才持续了短短三四天的时间，眨眼又消散的干干净净。

季繁星，那就跟亲妹妹没差，你当老子是牲口？

亲妹妹呢？！

估计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都等不来他开窍。

从初三毕业到大学毕业，默默喜欢陆海洋这些年，明知道极大可能不会有结果却还固执地挣扎，兴许哪天奇迹降临，她跟他就修成正果了呢？!

却没料到这自欺欺人般的一腔孤勇，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被宋羡给全盘挫败了。

如今想不直视都不可能了。

真挺委屈啊……

毕竟七年呢，毕竟喜欢到骨子里呢……

是不是应该学一学宋羡，及时止损，然后找一个比陆海洋好一百倍的？

呵！可哪里会有比他还要好的？

季繁星用食指按着外眼角，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喃喃自语，“我是不是也该放弃？可不甘心呢！如果还能坚持，请给我一点暗示好不好？就一点点？比如待会儿我站起来转身时，让他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里？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

话音才落，额头忽地被什么东西戳了下，温温热热。

感觉身后有人，季繁星下意识又往后仰了仰脖子，下一刻一张刻进她骨血的脸庞突然映入眼帘。

流畅的外轮廓，直线上扬的浓眉，狭长的眼裂，挺拔的鼻骨，以及性感的薄唇。

即使是倒着看，也俊朗的令人发指。

那人嘴边挂着浅笑，吊着一侧眉梢看着她问：“小丫头，一个人坐在这里嘀咕什么呢？嗯？”

季繁星狠狠一怔过后，反射性站起身，动作过猛，惯性使然后退一步。

“小心！”眼看她要踩空台阶，陆海洋皱着眉迅速伸长了胳膊把人扯了过来。

岂料这丫头突然就成了不倒翁。

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她却撞进了他怀里。

陆海洋下意识抬手控住了她的后背，又觉得这姿势不太妥，才收回手她便出乎意料像没了支撑般直直地向后倒去。

轻“啧”了一声，陆海洋无奈地又把人捞了回来，这回直接两手托着她的腰肢，提起来向后一旋，把季繁星放在了比自己高一层的台阶上，他则挡在她前方。

心道这样总不至于还能往楼梯下栽吧？！

好在她终于是站稳了，却仍是那副愣怔的模样，似被施了定神术，连眼都不带眨的。

扎着高马尾，略施粉黛，气色看起来很不错，此刻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懵懵懂懂，茫茫然然，被那身纯白的长裙一衬，倒像是个精美的娃娃。

看得人心情都愉悦了几分，陆海洋轻声笑了一下，抬手在季繁星眼前晃了晃，“回神！”

季繁星终于眨了下眼回过神，将面前的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皱起脸自言自语，“我也就喝了一杯而已，怎么还出现幻觉了？”

“……幻觉？你说我？我可不是幻觉？”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陆海洋失笑道。

“不可能！”季繁星机械地摇着头反驳，“你下午不是去北城出差了么？还有，你明明比我高一个头的，虽然我今天穿了高跟鞋，可也没道理能比你高，你看！”

说着抬手伸至头顶丈量了下两人的身高差。

她竟然比他高出了几公分呢，这怎么可能？！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酒精上头或是她意念太强以致出现幻觉了。

他并不是真的，季繁星好忧伤。

既然是假的，那，大胆地抱一下当道个别吧！

才这么想着，人便已经倾身过去紧紧揽住了陆海洋宽阔的肩膀，顺势将脸埋进他脖子里。

醇厚的檀木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竟出乎意料的好闻。

季繁星闭着眼，更往他脖子里蹭了蹭，无意识地扯出一抹笑，贪心地想，要不再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