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出来,季繁星便打了车直奔江城美院。
美院油画系新来了个年轻老师,叫景瀚,端着颜料盘画画的样子简直绝美,季繁星一眼便看中了。
可惜人太傲,不过就是想给他拍几张照而已,却被他一再拒绝,就连他的亲妹子,也是季繁星的高中同学景曦在一旁帮着劝都不行。
偏偏季繁星不达目的不罢休,执着起来叫人头疼。
都碰了不下于十次壁了,还不肯放弃。
本来是约了汪晨鸢一道去的,但人男朋友一句“今早的飞机从川南过来”,她向来重色轻友,毫无愧疚地放了季繁星的鸽子。
南江花园在城东,美院在城北,交通顺畅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但江城就没有不堵车的时候,即使是在周六早上。
好在女司机看起来精明,职业素养也高,走街窜巷,几乎避开了所有拥堵的路口。
但在开进第八.九十个不知名的小巷子时,季繁星慢慢地意识到情况不太对,这司机怕不是在走捷径,而是故意在绕远路兜圈子。
即使从小讲普通话,只会听但不会说方言,季繁星也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当下便跟女司机理论。
却不料对方谨慎地看了眼后视镜反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后头那辆车从你上车开始都跟了我们十几条街了。”
“啊?”
季繁星倏地一怔,表情困惑,下意识扭头往后面看去,视线范围内既有私家车和也有出租车,也不知道女司机具体说的是哪一辆。
茫茫然正欲开口询问,女司机已经取下了车里的对讲机,气势汹汹道:“后边儿那位兄弟,我就不报你的车牌号了,你跟了我十几条街了你知道不?我跟你讲,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不然的话对你不客气的哈,不管你车上坐的是哪位爷咱都不好使,你该知道姐们儿我脾气爆,从来就没怕过事儿!”
这四十岁左右的女司机在同行里估计是个狠人。
原本安静如鸡的频道里瞬间便炸开了锅……
“李姐?什么情况?”
“你在哪儿被跟了?”
“谁这么牛批,李姐的车也敢跟?”
“……”
“姐们儿你哪儿呢?哪个哥们儿离得近绕过去看看什么个情况?”
“……”
季繁星听得目瞪口呆,懵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迅速又回头,便看见其中一辆出租车打着左闪,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后座的车窗降下大半,隐约能看到里头坐着个男人。
趁着这功夫那位叫李姐的女司机迅速打转方向盘,转进了右侧的巷子。
“……”
季繁星恍惚了会儿,终于相信自己刚才真的是被人跟踪了,后颈子顿时一阵发凉。
看着小姑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李姐宽慰了好一番,告诉她小姑娘家家以后出门要多注意,若碰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急,一急这脑子就不好使了……
季繁星点着头,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慌乱,确实后怕,因为以前就有过类似的糟糕经历。
那是大三刚开学的时候,周末没有课,周五晚上跟室友一起在学校外吃了个饭,搭乘公交回家。
岂料离南江花园还有四站路的时候公交突然抛锚,晚饭吃得有些撑,季繁星便打算步行回去,顺便消消食。
走了一站路,季繁星发现有个男人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起先没太在意,只当做是同路的。
直到那人越靠越近,令人作呕的酒臭味从身后传来,季繁星心中警铃大作,迅速扫了眼昏暗的马路,入眼空荡荡的,唯有一辆公交正从前方驶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拔腿跑向街对面的公交站。
车子停下,待司机开门她想也没想抬脚便跳了上去,才坐下一抬头却看见那人也跟了上来,隔着过道在她隔壁坐下,瞪着猩红、浑浊又猥琐的眼睛盯着她看。
车上带司机一共才三个人。
季繁星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前段时间一名年轻女子独自夜跑遇害的新闻陡然窜入脑海,细细密密的惊恐迅速在心底滋生蔓延,直把她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腿脚发软,只知道掏出手机给陆海洋打电话,手都是哆嗦的。
记忆中也就才过了几分钟陆海洋便出现了,当他慌慌张张地从公交前门大步跳上来时,喊出的那声“季繁星”,在之后很久的时间里,都是萦绕在她内心深处能驱散梦魇的梵音。
一声低沉悦耳的“喂”通过电流传来,季繁星猛地回神,怔忪地瞥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出去且已经接通了的手机,她缓缓举起来贴近耳边。
到这会儿虽然已经冷静了下来,但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突然从回忆里涌上来,心里顿时不舒坦极了,“我刚好像被人跟踪了,还好司机姐姐警惕性高,把人吓走了,你能不能喊一声我的名字,就像上次那样?”
*
这边,陆海洋挂断电话,闭着眼睛仰靠在座椅后背上,许久之后,那小丫头委委屈屈的声音仍旧在耳边回荡。
陆海洋心里别扭的不行。
你他妈的究竟是什么毛病?!
人家不告诉你那混蛋是谁,居然还玩起跟踪来了?
闲得蛋疼你是!
许久,他抬手捶了捶额头,满脸尴尬地骂了声,“艹!”
抬腿一脚踹在驾驶座上,前头正开车“出逃”的司机吓了一跳,手下一滑差点开上马路牙子。
“不是,哥们儿……”他战战兢兢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脸阴郁的陆海洋一眼,急忙解释,“我就说这李姐的车咱们不能跟,上上个星期她才扭了一个大老爷们儿直接送派出所儿去了,牛批哄哄的,不好惹!再说吧,这两口子之间吵吵架很正常,那车上的是你姑娘吧?生气往娘家跑?哎,我就发现是个女的,她都有这毛病,没事儿,这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那中年司机就像碰到了同命相连之人,激情四射,唾液横飞个没完没了,陆海洋则额角抽搐着,无语地又闭上了眼睛,也懒得跟他一个陌生人解释。
神他妈的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
*
陆海洋沉着脸突然大驾光临办公室时,徐林昭抱着一摞正打算往他家里送的文件怔在原地,眼皮跳了许久,她觉得小老板的底线又被刷出了新低度。
上次穿着拖鞋跑高速已经够她惊叹了,今天……
一身家居服?
行,勉强属于能穿出门的范围。
可,打赤脚?!!!
他知道这里是公司吗?
他这是在炫耀自己有专属电梯,可以无所顾忌的意思吗?
我天哪!
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告诉徐林昭,小老板这会儿心情很糟糕,而这些年能影响他心情的除了季家的繁星,她不做他想。
才说过今天在家里上班,顺便照顾季繁星的,突然就阴沉着一张脸回了公司,连衣服也没换,八成是季繁星不听劝,不顾身体跑出去找那个拒绝她的混蛋玩意儿了。
小老板又一心想知道那人是谁,于是就这么光着脚追了出去,还没追上,气恼之余直接打车来了公司……
果然,下一秒就听小老板命道:“徐秘书,你给季繁星那丫头去个电话,找个理由问问她在哪儿。”
“……”徐林昭抬手扶了下额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小老板,您手机上不是能看到繁星的定位吗?”
您打开手机看一眼不就完事儿了吗?还需要她去编排理由?
“嗯?我怎么把定位给忘了?”说着,陆海洋拿起手机,又小声嘀咕了句,“浪费老子坐车跟了半天,还被她发现了。”
徐林昭:“……”
徐林昭:“???”
徐林昭:“!!!”
徐林昭觉得自己似乎见证了陆海洋所有理智下线的时刻。
心想季家的繁星大概就是陆家的海洋的劫。
要不每次碰上季繁星,陆海洋都得做出一些疯狂的举措呢?
就比如昨天季繁星发烧,以她那牛批的身体素质,两袋点滴挂完,半个小时之内体温绝对恢复如常。
哪用得着小老板从麓城一路超速、闯红灯,冒着被有关部门扣留驾驶证,抓去学习交通法律法规的风险狂飙回来?
他难道还不清楚,等他赶回来人家病都好了?
再比如今天,想知道人家去哪儿,查一下手机定位就解决的事,他居然,居然坐车跟踪人家?!
我天!真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