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文 你看不懂 第20章 Chapter4.尹怆然

颜回走过去开门，计妄驰则站在浴室门口没动，没想到这不速之客竟给他表演了一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说你吃的怎么堆门口？还都是膨化垃圾，说了几次你不能……”

来人休闲西装外面套着长款卡其色风衣，打扮十分考究，金丝细框眼镜配合着他那张脸，特像经典影视剧里道貌岸然的变态，当然，这是计妄驰总结的。

看着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颜回简单介绍了一下，先是指着门口的人说道：“我学长，尹怆然。”

“计妄驰，警察。”

尹怆然对这个称谓似有些诧异，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警察？”

“嗯，前阵子我家里不是失窃了吗？他来回访的。”

“哦，您好。”

尹怆然大方伸出手想跟计妄驰握一下，后者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要回握的意思。

当自己名字从颜回嘴里蹦出来时，那四眼仔一脸茫然的表情，他就知道颜回肯定从未跟他提过自己，他在颜回心里什么都不是，甚至连前男友都算不上。

尹怆然悬在空中的手有些尴尬，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收回来的时候，这位阿sir竟一言不发地撞开他夺门而出。

颜回的视线顺着他的背影转了半圈，这才看见门外两个超大的塑料袋。

尹怆然在国外跟颜回做过几年邻居，两人又是校友，偏又赶巧他知道点颜回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所以即使颜回不说，他也默认自己算他半个朋友。

因此计妄驰一走，他就相当不见外地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好奇道：“这警察怎么怪里怪气的？”

颜回正对着袋子上小票的日期发怔，尹怆然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哦，可能大过节的加班有怨气吧。”

尹怆然自然没拆穿他的谎话，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洗手，简易输液架很快搭好，他一边给人消毒，一边老生常谈地叨叨：“你说说你，虽然不是学医的吧，但在我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能作死？”

颜回叹了口气，相当无奈道：“我没作死。”

针头顺着他清晰可见的血管钻了进去，尹怆然冷哼一声：“老实说吧，几天不能正常进食了？你敢撒谎扯淡我马上就走，你自己拔针头。”

颜回叹了口气，只能实话实说：“刚回来那半个月还好，后来家里被偷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影响，那几天吃东西就比较困难，吃完就吐，最近三天比较严重，是根本没有办法……”

尹怆然收回调侃的语气，神色变得异常严肃：“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胃是情绪器官，尤其你这陈年顽疾。我知道你有心病，也理解你不愿意说，毕竟我也不是心理医生，但我希望你好好珍惜自己。”

颜回有些无奈：“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学心理的。”

尹怆然并没有被他噎住：“那你应该清楚什么叫医者不自医吧，健康的身体是一切的大前提，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尹医生嘴上说不管他，其实趁他挂点滴的功夫悄悄去厨房把自己刚顺路买的食材都给这祖宗烹饪上了。

趁这功夫颜回小憩了一会儿，多年经验养成的诡异生物钟使得挂袋刚见底，他的眼睛就悄无声息地睁开了。拔下针头自己按了一会儿，随后起身换了一身素色睡衣来到餐桌前一小勺一小勺挖着尹大夫给他弄出来的不知名美食。

“你这胃不能总喝粥，容易反流，食谱我给你放桌子上了，照着做一点都不难。哦对了，刚一打开你家冰箱，怎么都是饮料？低血糖也不是你这么个急救法，还有你那两兜子垃圾食品，我一会儿走的时候给你顺手扔了吧，都是添加剂。”

颜回前面都老老实实听训，只反驳了最后一句：“别扔，放着吧，我不吃就是了。”

对面人不再辩驳，而是默默切换了视角，胳膊肘拄在桌子上静静欣赏着眼前这幅美人儿赏食图，眼里竟流露出丝丝缱绻来，“你吃饭的样子倒是跟我女朋友很像。”

颜回一怔，尹怆然外表看着平易近人，但实则跟自己是同一类人。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这人提过女朋友，大家也都以为他是黄金单身汉。

颜回想了想自己吃饭的样子，除了慢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你女朋友也有进食障碍吗？”

“嗯。”

尹怆然点头：“不过跟你不一样，她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为了保持身材得的，她青春期发育的时候有点胖，经常被同学欺负。”

颜回想起国外那些讨厌的男生对着身材比较丰腴的女生肆意侮辱的样子，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嫌恶的表情：“真是哪里都有无聊的狗东西，不过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听你提过女朋友，她现在在哪呢？咱们学校的吗？”

“没什么好提的，她已经死了。”尹怆然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颜回几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尹怆然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已经过世很多年了，所以我从未跟你们提过。”

颜回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至亲至爱离世的锥心之痛，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宽慰的。

“不用绞尽脑汁安慰我了，这么多年，我早没事儿了，”尹怆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对了，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我明天要回趟学校，博导有事找我，估计又要在那边耗上一阵子。你年后的复诊不能拖，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去了直接找海伦就行，我一个小师妹。”

说罢递给颜回一张名片，颜回接过来看了一眼，名片上还体贴地写上了复诊时间。

“谢了，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计妄驰心里有火，平时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愣是让他缩短了四分之一，好巧不巧，下车的时候正好碰上他爹妈。

计强上下打量他一眼，面色不悦道：“大过节的，你拉个驴脸给谁看？”

计妄驰撇了撇嘴，认命地接过老两口手里的东西，做了个“请”的动作：“您老人家请，我在后面提溜着行了吧。”

“多大人了，还没个正行。”

付瑶琴女士戳了戳她这个傻儿子，随后挽着老公进门给老两口请安去了。东西带得多，计妄驰愣是一个人搬了三趟才搬干净，屁股刚一坐下，计老爷子就又开始了。

“妄驰啊，今年二十几啦？”

计妄驰不想搭理老爷子的明知故问，干脆装耳背，“啥？爷你想换茶几啦？成，我这就给您安排。”说着就要掏手机。

一个抱枕强有力地飞到他脸上，众人笑作一团，计妄驰伸手接住那抱枕，恭维道：“爷，您这冲击力，我看张三丰都接不了您一掌。”

老头儿眼睛一横，心里却很受用，“臭小子！计纲，你管管他，警察队伍里现在什么风气？油嘴滑舌的。”

沙发上的计纲正剥砂糖橘剥的粗手指头蜡黄，闻言相当无辜道：“爸，我早调任了，妄驰现在不归我管了，您还是找大哥吧。”

众人打了一阵哈哈，话题总算从计妄驰身上挪走了，他刚喘了口气，消停了不一会儿的耳根子又被他亲爱的堂妹缠上了。

“哥，把你公寓钥匙借我呗，我们几个同学想开party，保证不给你弄乱，弄乱了我也能给你还原！”

计晓婷是计纲的独生女，艺术生，在国外一所著名艺术院校编导系读大二。不知道从哪儿认识了一群三教九流的人，计妄驰正愁没空说她呢，于是很干脆地回绝了：“想都别想！”

小姑娘不愧是学编导的，演技也不俗，顷刻间变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挨得再近点眼泪都快飚到计妄驰脸上了，“哥！你不是吧，怎么越来越小气了，明明以前很宠我的。”

“少来！”

计妄驰根本不吃撒娇耍赖这套，甚至反手摆了她一道，他伸出食指左右晃了几下，“你再磨牙我可就把那黄毛的事儿告诉二叔了！”

计晓婷愤愤不平：“什么黄毛？David是中美混血！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呢。”

计妄驰冷笑一声：“我管你这喂那喂的，明确告诉你不行，甭管他是黄毛还是杂毛，我看着不行，就是不行。”

“切！野蛮！”

计晓婷翻了个大白眼，“哥，你现在这副嘴脸真的好像某部港剧里的经典反派。那人好像也是警察，也有个妹妹，那个坏哥哥也执着于拆散妹妹的姻缘……”

计妄驰毫不在意，“那正好，你离我这个反派远点，让我清静清静，你真的太聒噪了。”

气走了计晓婷，计妄驰心满意足地伸了伸腿，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茶水刚走到喉咙处，还没咽下去，身边的真皮沙发就陷下去一个深坑。

计妄驰噗呲一声，差点被茶叶沫呛到：“二叔，您不是来替你闺女报仇的吧？”

“有时间把那个黄毛的资料发我看看，我真是忙的顾不上这丫头。”

“没问题。”

计妄驰放下茶杯，象征性安抚了几句：“其实也没啥，就是之前看晓婷朋友圈总发那小子，后来有一次隔壁组扫黄，逮到他了，虽说没落实吧，但那种地方的常客，我也不想晓婷跟这种人接触太多。”

计纲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人都是这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计妄驰一愣，“二叔，您有话直说吧。”

计纲先是探头看了一眼他大哥的方向，见没人往这边看，才开口问道：“我听说颜回回来了。”

计妄驰脸上不太高兴：“谁告诉您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就说你有没有又拎不清？”

计妄驰寒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冷邦邦地回答：“没有。”

计纲没有追问，只是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计妄驰干脆掏出手机解了锁递给他：“不信您翻，要是有他任何一点联系方式我把这玩意儿吃了。”

“爸，哥，说什么呢？过来吃饭了！”

计晓婷隔着偌大的客厅喊他俩，计纲应了一声，两人起身移步向餐厅走去。

计纲走在计妄驰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老陈开春就退，你升副队的任命也会同时公布。无论何时，交友都要慎重，上一次当是天真，上两次当就是愚蠢了。”

计妄驰抿着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