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师安和宋诗居执意拦着,加上自己本身也不是很想见到顾善白,景山不再逗小师妹,直接说:“师兄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所以等下师兄和师安他们要去趟雁城。”
听说他不去见顾善白,梨英松了一口气,立马说“那你快去吧!”
景山笑着道:“好,那你等下回了师父那里,别忘了与师父说一声我今日会晚些回来,让师父不必等我。”
“好!”
话音落下,梨英生怕景山反悔,得了答复头也不回地跑了。
与梨英分别后,景山与师安和宋诗居离了青山去了不远处的雁城,进了城东靠在河边的一家酒肆。
这家酒肆名叫望春来。
楼座不大,胜在素雅。
迎着店家的招呼声,景山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进了里面位置最好的一间房。
一到这里,他立刻指着窗旁方桌道:“我很喜欢这里,窗外垂柳轻盈,枝条荡在左侧,总能将这点翠色送进房内,让四处瞧着皆有生机。”而河岸时常经常有人放花灯,坐在此处视野开阔,景色最好。
——特别是夜里。
河道对面茶楼旺铺热闹,青瓦石阶前者古朴后者厚重,虽色彩单调乏闷,但拖着人影时总能以质朴带出三分暖意一份平和。等到天色渐晚,前排铺子与后方房舍连在一起,昏暗的烛光便从房舍陋窗中透出,接着不用等多久,就会有人披着夜色拎着河灯,围在此处放灯祈福。
若是正逢节庆,坐在这里的人还能看到多盏花灯并入黑河,光静不艳,好似天上繁星落入人间清河。
不过俗世凡景就是俗世凡景。
不同于天上繁星的是,人间的花灯总能把底部的暗河映出几分暖色。流动的水流托着花灯光影,不让四周景物停留在一处,更显诗意,也更有烟火气。
景山很喜欢那样的画面,他喜欢看四周人影交错,夜黑不寂。
可时间赶得巧。
接着景山的话音,一只灵鸟从窗外飞入,轻盈地落在了宋诗居的肩膀上,说了两声定州。
宋诗居侧目,凝视着肩侧白羽,到底是平静起身与景山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景山想到近来定州乱事多,当然不会阻拦,很快说了一句你先去忙。之后宋诗居走了,景山又从柜子里拿出茶盏放在师安面前,一边与师安说话,一边开始煮茶,期间并未叫上酒肉招呼师安。
煮茶的过程中,景山面上堆笑,看似一团和气:“这个房间除了我平时没人会来。而我喜欢在这里赏景,又不喜欢被人打扰,便在你闭关修炼之后买下了这家酒肆,没事时会过来坐坐。”
“你什么时候多出在东西上刻名字的习惯了?”
不听景山说什么,师安盯着景山手中的茶盏,忽然开口。
景山想了一下,道:“我没有这个习惯,是旁人有,而我这人长情,舍不得扔掉过去的东西,就这么留着,也不觉碍事。”
话音落下,师安垂眸,凝视着茶盏上刻有的顾善白三个字,放在杯身上的手指一动,先是看似平静地将茶盏留在了桌子上,接着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这一幕,景山便知道师弟的法子有用了,随即他拿起了顾善白的杯子,慢慢转了一圈。
与师安相似,顾善白喜洁,从不喜欢用旁人碰过的东西。
过去景山把顾善白带到这里,顾善白不想用旧物,也不想让他人用自己的东西,便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这个茶盏上。后来两个人没了来往,重情的景山也没想着把茶盏扔出去。
而今不知是睹物思人,还是触景伤情,景山再看这个茶盏,心中感触不少,就一边摇头,一边将手中的茶盏冲洗干净,并打开了一旁的茶柜,对着里面不下百只且都刻着人名的杯盏思考了一下——这个杯子之前放在哪里来着?
由于想不起来,最后他只随手把顾善白的茶盏放在了左侧,再也没有回头。
***
在外面逗留许久,景山回到长恒时,顾善白已经离开了。
景宗主放心不下景山,就穿着月灰色的广袖宽袍,揣手站在扶云殿前等着他。
山间月色朦胧,老人身影不显,静静立在青松下的样子好似早与周围漆黑的树木石阶融在了一起。而树影孤寂,使得他的影子初看就像是独立山下的奇石,再看也像饱经风霜却独有古韵的石像,只恬静平和地由着山风灌满衣袖,不曾起过浮躁的变化。
景山见师父站在前方,就知师父这是特意在等他回来,想听他说说,他与师安他们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而他也想不出来这件事到底是处理得好还是不好,就撇开了眼睛。
景宗主见此长叹一声,并不问景山都发生了什么,只声音轻柔道:“走吧”
他说。
“静慧她们得了金川紫果,正等着你回来一起吃呢。”
他背着手,慢慢地踩着青灰色的石阶,迎着虫鸣,听着四周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只觉得整个人都懒了起来,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慢了许多。
“方才祝复等得不耐烦了,就顶着瓜在殿前转了好几圈了。你若再不回来,我想他的口水都要馋出三米长了。”
提起这事,他笑了起来,可笑了没多久,他又察觉到景山并未跟上来,就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此刻,景山就站在他之前站的位置上,旁边的树影浓稠似墨,将景山笼罩在下方,宛如蛛网,也似囚笼。
情感似锁,重如千金,坠得人脚疼,致人面前有路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景宗主起初不解景山不动的缘由,后来猛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开口:“我叹息不是对你失望,只是有些忧心你会伤怀。”
毕竟师安心意被拒,与景山渐行渐远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闻言景山点了点头,问了一句:“顾善白来此有什么事?”
景宗主不喜顾善白,闻言迟疑了片刻才回:“过来传话。”
“出什么事了?”景山知晓各大宗门都有联络的法器,若是七渊不用法器改用人来传话,说明事情有些严重。
景宗主沉吟片刻:“由水色和千辉一同看管审问的妖女不见了。”
——千辉也是四大宗门之一。
由于千辉宗主探查神海的本身最高,旁人在他面前藏不住秘密,所以前几日闹事的魔修被压给了千辉和若水处理。
景山错愕:“怎会如此?”
景宗主似乎也不愿意接受,因此这句话说得十分艰难:“怕是还有内鬼。”
而那内鬼能够避开两宗宗主,说明地位不低,实力绝非一般。在这种情势之下,谁也不敢保证用法器联络不会被这个内鬼探听。故而得知这个消息的宗门都开始用自己信得过的人传话。而顾善白是七渊少宗主,自然不可能做什么内鬼,也是通传消息的最好人选。
可这样的消息说重要重要,说一般也一般,若是只为了传达这件事,七渊用不着派出顾善白,因此景山猜到顾善白此行绝非只带了一个消息过来,只是景宗主不说,景山也就不问。
不过……
“有件事很奇怪。”景山说,“正邪之间,一直都是正道占据上风。可近年来一直稳占上风的我们这边如今竟被魔修渗透得很严重。”
景宗主心里也是困惑:“是啊,近年内鬼叛乱较多,叛徒又都是位高权重之人,真叫人弄不清楚魔修那边到底许诺了什么好处……”
师徒二人说到这里,心里都有些沉重。
次日一早,准备参加丰谷节的弟子在山下聚集起来,嚷嚷着等下都要去哪里,只有景山醒了没起,现正在床上懒着,准备再睡一觉。
约过半个时辰,当景山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时,躺在床上的他忽然听到山顶钟声响起,当即打了个冷颤,连忙翻身下床抓起一旁的衣裳。
紧接着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向外跑的景山与师弟祝复撞在了一起。
“大师兄,这是?”
同样警醒的祝复眼下还有些慌张。
景山不多说,拉着他就向景宗主那边跑。
山脚下,本以为今日可以放肆玩闹的小弟子还没有走出山门,便听到了山顶古钟响起,竟是太师叔赤越尊出山了!
而长恒若水等宗门之所以可以越过其他宗门位列四大宗,其一是因根基深厚,其二是因四宗之中都有当世最强之列的尊者坐镇。
不过与其他宗门不同。
坐镇长恒的尊者赤越是宗主景辉的师叔,自数年前正邪大战过后一直都在闭关修炼,鲜少外出,故而门内弟子很少能见到他。
凭着敬畏,景山和祝复来到这里的速度不慢,可太师叔动作比他们还快。他们这边才刚刚越过最后一阶落在扶云殿前,太师叔就已经化作飞鹤消失在了正殿。
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后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的景宗主见弟子来了,朗声说:“今日的丰谷节去不得了。祝复,你去叫所有弟子过来集合。景山,你去把师伯和其他长老请来。”
景山迟疑片刻:“不用请三师叔吗?”
景宗主表情一僵,缓了缓才说:“你三师叔正在忙着炼制丹药,不必扰他。”
景山眼睛一动,说了一句是。
不多时,长恒门下的长老弟子们都汇聚在开山殿前。
宗主景辉站在正殿门口,右手边站在大长老陈元和景山静慧,左手边是几位长老,对面则是从正殿一直站到云梯下的多位弟子。
瞧见内门弟子差不多都到齐了,景宗主举起手中的玉牌,沉声说:“方才金钟响了,你们应该也能猜到是你们的师叔祖出山了。不过师叔这次出山并不是结束闭关,只是忽然想起宗门大比往年都在这几月举行,而我们长恒弟子在上次大比中并未夺冠,师叔也没有像其他尊者一般偶尔指点一下门中小辈,故而深觉不妥,于是临时起意出关赠予我一样法器,并吩咐我,要交给门内准备参加大比的弟子,望得此物者好好修行,不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没听景宗主说什么,因为不参加今年的大比,景山自然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如今他站在这里,看似一本正经,其实正在打量下方的宋诗居,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方才见到祝复时,祝复说昨日来此的顾善白没有久留,而是在收到一封信后脸色大变,抬脚就走了。
说来也巧,顾善白走的时间,正好是宋诗居收信离开后……
没过多久,站在景宗主身侧的景山又瞧见面无血色的师安慢步来到这里。
这时,景宗主说:“法器只有一件,师叔说,有缘者得。”
五长老不解,遂问道:“何为有缘者?”
景宗主回:“师叔让想得此宝者参加一场比试,比试分黑白两营,白持盾,黑不可伤,黑可藏,白找不出来,最后谁能清除掉除了自己以外的黑白弟子,谁得此宝。”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选择黑为阵营的,白持盾护体,黑除不了白,黑怎么赢?
选择白为阵营的,黑又可以隐藏,白找不到黑,白又怎么赢?
太师叔这矛盾的要求一出现,引得周围一片哗然。但不管怎样,尊者的身份都象征了太师叔给出的法器不会是一般宝物,而太师叔那般人物,必然不会不懂自己所出题目的古怪之处,想来前方不是死局。
众人想得通这点,自然想得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而修士修炼,多数都想更上一层,加上宗门大比在即,如若是因此赢得了大比又有强悍法器傍身,日后不止能在修士之中赢得尊贵地位,就连自己的门派都会以自己为荣,想想就让人动心。
小弟子们算得明白这点,顿时眼睛一亮,开始琢磨选黑选白的事情。
片刻后,四长老门下的徐云眼睛一转,忽然看向身旁脸色依旧苍白的师安,没好气地说道:“师安,你是不是伤势并未转好?”说起这事,他生怕声音小了别人听不到,开始扯起嗓子喊着,“可我听说昨日宋师弟给你送了南阳秘宝,大师伯给你送了八宝琉璃灯,料想你一连得了两种秘宝,身子应该不会如此虚弱,不曾想你今日过来,仍是一脸病容,看着可不大好。”
周围的弟子闻声纷纷转头看向他们。
徐云当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师安,你说你如今都这个样子了,该不会还想参加夺宝比试吧?”他忌惮师安的实力,起了逼退师安的心思,“这我就得说说你了,你是不是宁可拖着病体累死自己,都不愿看到门内其他师兄弟夺宝成功?还是说最近你得宝太多,便开始觉得什么好的香的都得是你的,机缘机会你若碰到,即便你不需要,你都不想让其他师兄弟得到,只想自己全都霸占着?”
师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师安,你要是这样想,那你可就是把同门师兄弟都当成对手看了。”
“就是!师安,你得了那么多的秘宝法器也该知足了!”
“师安,你……该不会还想过来与我们争师叔祖留下的法器吧?”
徐云这话一出,弟子中很快有人接了话,开始起抱怨师安最近得到的东西太多太好,不应当再与他们抢师叔祖留的秘宝。
四长老见此连忙训斥徐云,随即给大师伯赔了个不是。
大师伯没有说话,只凝视着下方的师安。
介于师安性情古怪,门内少有与他交好的,更没有在此刻帮他开口的。
而有些辩白师安自己说是没用的。
站在景宗主之列的景山此刻笑眼不变,见众人围堵师安,先是看向下方人群中的宋诗居,等了片刻不见宋诗居开口,就一点点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徐云师弟这话说得有些不妥。”
他一说话,人群中的宋诗居和师安便都看向了他。
与下方穿着长恒弟子服的人们不同,虽同为弟子,但他穿着一身浅金色华服,金线绣着鹰羽,层层叠叠地顺着肩膀环着手臂,轻松地接住了上方艳阳洒下的光辉,瞧着异常耀眼。而他眉弯眼笑,那双不管看谁都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轮廓深邃,无论落在何处都带着几分暖意,加之性格随和,一向不与谁脸红,致使被他点名的徐云起初慌了片刻,下意识开始懊恼,自己不应当在他面前挑衅师安,惹得他心里不喜。
而他不怕众人看向自己,先笑笑,再心平气和地说:“师安是为救同门拦魔修才受的伤,徐云师弟说这话前也要想想,那日参加大比的人都在若水,若无师安,当日不知会有多少死伤,又哪里来的什么夺宝的机会?如今,太师叔未说此宝给谁,只说想寻有缘人,那便是有能者得之,谁得谁便是有缘人。而且大家入了宗门,便知日常修行是重中之重。修士苦修多年,所求所为不过是修为更上一层,好参大道,行仁事,既立于云巅,必祈福于人间。而同门弟子,互相谦让必然是好的,但如果只因谦让利弊而一味退让,倒成了修为停歇不前的弊端,自此可就成了误了自身,也误了师门的笑话了。”
景山(看宋诗居):宝子你在吗?宝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宋诗居:?
宋诗居:好死。
景山:……
宋诗居(看师安):脸色不好——
师安:被气得。
景山:……
***
定个更新时间好了——每天半夜十二点更新(因为白天还要工作QAQ,没存稿),宝子们可以第二天来捡我,不更的时候会挂请假条,等更辛苦了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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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